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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青蘋果傳說

  • 九色鳥
  • 丁也一生
  • 12995字
  • 2025-03-07 18:35:25

米拉山之前,感官接觸的基本是山水自然景觀。翻過山后,玩法不一樣了,基本上是在城里在寺廟里,接觸人文景觀較多。但久在城市里,徒步的感覺也在慢慢消磨殆盡。拉莎海拔不太高,天氣良好,讓人玩得樂不思它,但終究還是要離開了。

早上,開車到八廓街去接她們,在街口卻只見到丹珍。“扎西呢。”丹珍說:“去找胡子哥了,追求愛情。”我們好吃驚,問怎么回事。丹珍說:“胡子哥把他的背包和帳篷給了扎西。”“你怎么知道?”“扎西和我講的。”丹珍邊說邊上了車。我問丹珍:“昨晚你一個人在賓館?”丹珍說:“沒有啊,我們一直在一起。”心里一松,覺得如果有什么事,扎西至少有一段時間不和丹珍一起的。小楊哈哈笑出來:“這么難舍難分啊,我們九點出發,這點時間能做什么呢。”我好像心里有點堵,但也笑了:“也可以做好多事啊。”兩人哈哈笑起來。小楊又問:“那我們怎么找她。”丹珍說:“她發了一個定位。”“是不是胡子哥家里啊。”“不知道哦。”“發給我,”小楊看了一眼:“好像不是。”

車子就在北京路密集的車流中向定位的方向開去。扎西又發來定位,卻不是原來那個位置。她還在到處走,不像在胡子哥那啊。拐過幾個街口,丹珍眼尖,指著遠處一個黑色人影:“扎西。”她正走進一家化妝品店,車跟了過去,停在門口等。一會兒她就出來,丹珍大喊她,扎西急忙跑了過來,上車坐在我后面。小楊啟動車子,問:“你來這干嘛了。”扎西臉上被太陽照得出了細汗,她說前兩天買了化妝品,但不適合,今天就來此退換。我說:“你等車再去啊,一下就到了,你自己這樣走好長時間。”扎西說:“我以為很快就辦好這件事。”小楊又說:“還以為你去胡子哥那里了。”扎西說:“我去他那里做什么。”從她這句話,感覺還是原來那種狀況,一時也搞不清楚了。忽然想到昨天扎西去洗澡時,她們還沒完成最后的朝拜,我推定應沒有發生什么故事。

話題沒繼續沿著這個方向,小楊說:“今天要去桑耶寺對吧。”丹珍說:“是是,先去楚布寺。”然后又說:“你們倆不去用吧,那里比較遠,反正已走完了318,可以在拉莎玩。”小楊邊開車邊回答:“那你不早說,現在行李上車,房間已退,你又突然講這個,不仗義哈。”丹珍接著說:“昨天與你說了呀。”小楊半開玩笑:“啊,丹珍,你不是要甩掉我吧。”接著又說:“車來了,就是要開著到處玩的。318已完成了,也就沒有了目標,反正玩嘛,去哪里都可以,我們四人是一起的,就一起去吧。”來回拉鋸了幾次,四人達成一致。

到楚布寺須向西走60多公里的路程。小楊調好導航,又把直播器插放在方向盤前方平面的中間,這樣邊開也能邊直播。后尾箱太多東西了,加上四人的行李,有些東西不得不擠放在丹珍與扎西的中間,連我的腳下也塞滿了零零碎碎。“我們在拉莎發了財哈,一個車都放不下了,”我玩笑地說。扎西說:“全部是吃的。”她抓出一小把糖果給我們。扎西說得對,增加的東西主要是她們倆這兩天買的各種小吃,扎西竟買了一大包糖果,這是在內地已很少見了的糖果,包裹的糖紙是那么老式。小楊應和我一樣早就對糖果失去了興趣,但為不傷她的熱情,我拿了兩顆,剝了一顆,遞給小楊。我把糖果一放入口中,時光就被拉扯到過去,一種小時候的感覺油然而起,味道還不錯。丹珍倒一點也不拒絕,早就吃得很有滋味。

我問丹珍:“要拜的寺廟還有多少。”丹珍說:“還有六七個吧。”“去崗仁波齊嗎,”小楊邊開車邊問。去吧,去吧,她們倆女孩都想去。“那好吧,我們就一路拜到崗仁波齊,轉山之后回來,”小楊開心地說。好好好,大家歡呼。

車子又一次穿過繁華的BJ西路。東升的太陽把高大的布達拉宮照得金光閃閃,像是普灑的佛光,在為我們送行。我忽然想起胡子哥、內蒙童及還遠在米拉山以東的郭少,這些伙伴都在是路上萍水相遇,相伴走過一段路,又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分開。318就像是人生,路上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和事,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伴你到終點,但不論誰對他人都會有幫助的。不要傷別,不要悲情,要釋懷,要感恩,因為我們各自都還有很長的路程要走。別了,拉莎,我心中的圣地;別了,318,讓我記憶永存的路;還有胡子哥,祝你XJ之行開心快樂;即使是內蒙童,也希望你能尋到有緣人,讓你的一往情深能夠噴涌而出。對了,那個艷遇墻,雖然我們沒有收獲,但也希望以后的人們會在那繼續艷遇,能遇上相見甚歡的人,畢竟人生苦多,盡量多快樂吧。我僅珍惜眼前人,繼續一路向西。

胡思亂想的時候,小楊把車載音樂放起來,類似迪斯科或搖滾,聽起來響亮奔放,配合今天走出拉莎的心情十分妥貼。他開車很熟手,坦克沿著219向西,平穩輕快。拉莎以西的國道,完全沒了米拉山之前的那個折磨你千百次如初戀的樣子了,非常平平直直,像一支劍直插遠方。

車子駛上京藏高速,一路西去。車外陽光燦爛,沿途山清水秀路,兩邊一直都是密密的楊樹,葉子綠油油地閃著光,猶如江南的春天。我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出車窗外,與萬物一起感受著和熙溫暖的風。

拉莎河還像過去那樣走在右邊,太陽暖暖地曬著河面,河水反射的光很耀眼,刺得眼睛幾乎睜不開,只好瞇縫著。河水也被照得倦倦地,水流變得溫情款款,軟軟地向西流去。

不用走路了,在沖賽康新買的徒步鞋沒了作用,但我寧愿新鞋派不上用場,也不愿穿新鞋走老路。以前徒步在路上,拉莎是一個宏大的終極目標,我們每天都向著它奮勇前進,那種心無旁騖、不知疲倦的感覺真是令人懷念。但今天坐車更加舒適,看來人總是有怠性的,舒適會讓人喪失斗志,可是目標已達到,還要斗志干嘛呢?而且為何要斗志,人生為什么一直要奮斗,今天這樣不好嗎,有一輛車,有兩女孩,有溫暖的天氣,有山南的秀麗風景和不趕的時間,這一切多美好啊。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嗨,扎西,你們倆有一個任務沒完成。”“什么。”她倆一聽,立馬認真起來。“在林芝的時候,小楊說你倆要教會我們一個藏舞,然后在拉莎跳個痛快。現在都離開拉莎了,舞呢,在哪,沒有啊。”她們倆聽了,笑個不停。小楊接著說:“就是,沒想到你倆也會忽悠了哈。”確實,不但沒教我們藏舞,在拉莎十天就連跳舞這件事都沒人想起那么一丁點,這是怎么回事。扎西樂得停不下來:“你們自己也忘了好不好。”丹珍說:“不是還在一起嘛,到山南再跳。”山南,有了坦克,盡管很快就可以到達,但我還是把它想象成又一個美好的遠方。

小楊又把音樂調成流行歌,他只右手執舵,左手伸向空中跟著音樂擰著手指發出響聲,身體也跟著節拍扭著。他的歌我幾乎都沒聽過,更別說唱了,我模仿著伸出兩手向空中作出水草晃動的樣子,一邊跟著歌哼哼著,而扎西也情不自禁地跟著唱,我回頭一看就丹珍在可勁地吃著糖塊,我說:“丹珍,唱啊。”丹珍嘴里含著糖,嗯嗯兩聲,算是交差。這個丹珍就是個懷春少女,又童心未泯,難怪與她家小虎相伴出那么深的感情。歌唱起來,車飛起來,整個車里一片歡樂景象。

剛下高速,牦牛群擋住了路,小楊剎停了車,靜靜地等著牛群走過,也不按喇叭。牦牛三三兩兩、步履從容地緩慢從車前走過,全車沒一人吭聲,就這么等著它們走過。小楊用雙手壓著方向盤,一點不著急,這可不像在更章鄉暴怒的那個小伙子。我感覺這個小楊入藏進寺后,好像變得沉靜了許多,而我的內心好像也有不少東西在悄悄改變,看來大家都有些收獲。

溯楚布河而上,公路變成窄窄的鄉道,目光盡處是依山而建的楚布寺。它通體紅色,紅墻白塔,斗拱飛檐,在藍天白云下,巍然雄渾,相當壯觀。楚布寺坐落在海拔4300米的白瑪瓊宗山上,同樣是“鎮魔十二寺”之一,“楚布”意思是眾多。它坐北朝南,三面環山,后靠白雪皚皚的神山,前臨湍急的楚布河,是藏傳佛教噶瑪噶舉派(白教)在茜藏的主寺,已有800多年的歷史。

走進寺院中心的杜康大殿,讓大家感興趣的是第三層,它是第十七世噶瑪巴的臥室與辦公室。房間里好多唐詩宋詞類的書籍,據說他個人非常好學有才華,精通漢文化,能詩能曲能寫劇本。

寺內有16座白塔,是第一世到第十六世活佛的舍利塔,我們在每個白塔前都虔誠地合什禮拜,那時刻真感到身心在慢慢沉浸其中,看著每個噶瑪巴的畫像都像親人一樣,熟悉又親切,這種感受真的好奇妙。丹珍眼中含著的淚光,也感動著我們,心里覺得與楚布寺更親近了。

離寺廟不遠有一個小塔,看到有不少人在接水,走近果然看到一眼泉水——迦噶爾泉水。它從塔下的龍頭里滾滾涌出,傳說是活佛施展神通用拐杖往地一戳而成的。兩個卓瑪虔誠以水洗額洗心洗手,身心深深浸入,我們跟著她們默默做完,又捧著喝了幾口,確實是甘冽可口,恍如佛入我心。我和小楊又學著藏民,把頭伸到龍頭下,讓泉水淋了個透,臨走時又把原來的水倒掉,全部灌滿泉水,以期讓白瑪瓊宗山的圣泉多多澆灌,滌去心中凡塵。

怱怱一拜后,回到車上。我問丹珍:“見到想見的佛了嗎?”丹珍回答說:“舅舅叫我要來活佛轉世的地方,我看到活佛,又哭了。”在這個時空,經過剛才的朝拜,感覺有一種神圣的氛圍形成在車內,都不敢對丹珍的這句話開一丁點玩笑了,甚至也想有丹珍那樣的淚。小楊說:“好在跟著你們來了,這些都是我們不知道的啊,真的好有意義。”他把車發動,正氣凜然地說:“各位乘客坐好哈,下一目標桑耶寺。”

桑耶寺在山南市的ZN縣,約150公里。山南史稱“雅礱”,是指念青唐古拉山以南,雅魯藏布江中下游,傳說中是神猴同羅剎女結合而誕出藏民之地,后來松贊干布統一茜藏,建立吐蕃政權,才逐漸將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由山南向拉莎轉移。所以說,山南是藏民族的搖籃,茜藏古文明的發祥地。我查了一下高德地圖,須向東南先到曲水,再向東。

我對丹珍說:“你舅的計劃表讓我再看一下。”丹珍說:“我發給你。”正準備看時,坦克突然停了,原來右側山上的幾個白塔,她們倆要下車上山去拜塔。小楊把車往前開了二百來米,在小路的盡頭等她們,但回頭卻看不到她們的身影。這一帶公路的海拔大約3600米左右,雖遠處有無窮無盡的雪山,但公路旁的山卻不高,呈現土黃的底色,襯托半山中的白塔更白了。當下陽光燦爛,晴天白云,所有看到的一切都在陽光下靜靜地,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好像是另一個星球。

山上的白塔倒像天外飛來的一樣,走在半山中的她們,也好像不似人間凡女。一會兒只見丹珍一個人走了下來,“扎西呢?”“我們走著就不知道怎么分開了,我還以為她下來了。”啊,抬頭看去,整個山沒個人影,也看不到還有什么山道,這樣一座光光的小山,皺褶都沒有,也藏不了人啊。電話也打不通,因為沒信號,我們都有點慌了。

等了好一會,扎西才突然冒出來,小楊有點埋怨地說:“啊呀你去哪了,這荒山野嶺的,不見了怎么辦?”扎西說:“我在山上看到旁邊還有個小白塔就拐過去拜,丹珍走另一個方向去了。”丹珍聽了這句話,分明有不滿情緒,但忍著沒發出來。好奇怪,大家同坐一車出拉莎,與徒步時的氣氛有明顯的不同。徒步時大家時快時慢,也可分可合,自由度較大,輕松很多。而坐同一輛車,位子卡著不能隨便,彼此距離很近,幾乎像是短兵相接,小楊對丹珍也無法像徒步時那樣親親蜜蜜,有些話無法說出來,畢竟大家都在這不到2平方米的狹窄空間里,很多東西都施展不開了。看似大家的物理距離縮得更短,但實際心理距離卻被車的“狹窄”弄得反而更大了。另一方面,大家壓縮在一個車里,又像一家人一樣,任何一個話題都是四人分享。車外是一個大世界,車里是另外一個小世界,這兩個世界是平行的。也許因為兩卓瑪,我甚至感覺車里的世界要比外面的世界大得多,不知小楊是怎么想的,他可能只想著丹珍吧。

這也讓我們幾個更像一個團體了,不會像徒步時比較松散。徒步時隨時都可能有人加入,比如內蒙童和廣西的胡子哥,而此時絕無再有這種可能了。總之,我的感覺是同車而行既縮短了心理距離,又加大了距離,好矛盾哦。仔細分析是加大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縮小了四人之間的距離。比如小楊和丹珍肯定沒徒步時那么私密了,她們之間的距離就是擴大了,當然這不是指內心,而是面子上得后退那么一點點,畢竟我們彼此相隔才幾十厘米。

第一次感覺到她們倆原來會有矛盾的,上車后兩人還為山上的事爭了幾句,但我和小楊都沒吭聲。我好奇的是:原來徒步時大家好像都很和諧的啊,為什么同坐一車竟變了好多,是不是大家適應了徒步的那種相處模式,一下變成這個樣子水土不服了呢?也許我已經想多了。

大約下午3點來鐘,我們到達了桑耶鎮,沿一條兩旁長著一排排柳樹的土路開到了桑耶寺門前。我們的車就停在寺門口,抬眼看去,古寺占地很大,一道長長的白色圍墻把寺內建筑圍了起來。由于早上從拉莎到楚布寺再急行到這里,已餓得不行,就近在寺外一家川菜館,點了三兩個尋常的川菜,匆匆吃完就開始朝拜。

桑耶寺坐北朝南,是文成公主“鎮魔十二寺”之一,建于公元762年,由蓮花生大師主持建設,是藏傳佛教史上第一座佛、法、僧三寶俱全的寺廟,位于藏王赤松德贊的出生地,雅魯藏布江北岸的扎瑪山下,背靠茜藏四大神山之一的哈布日神山,它和大昭寺一樣是完全建筑在平地上的寺。傳說開建時,赤松德贊急于想知道建成后的樣子,于是蓮花生就從掌中變出了寺院的幻象,赤松德贊看后不禁驚呼“桑耶”,意為“出乎意料”,后來就把這一聲驚語作為了寺名。以后主殿四周又建紅、白、綠、黑四塔,以鎮服一切兇神邪魔,防止天災人禍。后世有七名貴族子弟剃度出家在此為僧,成為第一批真正的住寺僧人和講經師,被奉為藏傳佛教的先者,聲名顯赫,史稱“桑耶七覺士”。

丹珍說桑耶寺是山南最靈驗的寺廟,只要誠心祈福,許愿就會靈驗,所以舅舅一定要她來。而寺中供奉的是蓮花生大士如我佛像,傳說他在桑耶寺看到這尊像時,說“如我一般“并予以了加持從此靈驗非常。《茜藏生死書》里也說“蓮花生大士有一項德行就是任何人祈求他,他都能夠立刻給予加持;而且不論祈求什么,他都有能力當下就滿足我們的愿望。“

我們一起在蓮花生大士如我佛像前一拜再拜,我抬頭看去,佛像的一雙眼睛好像能穿透一切,直視內心,令我更加肅然起敬。我們排隊受持,讓寺里的喇嘛用蓮師的法杖,在我們頭頂輕輕敲一下,愿所有的貪嗔癡慢疑皆去得干凈。當法杖點在我的頭頂上時,一瞬間我突然有了鄉愁,有了懷念,想起了媽媽和親人,想起了在山那邊遙遠的朋友,我突然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我不知道怎么了,丹珍在旁邊哭著,是她影響了我嗎。我忍住自己的淚動,心懷誠樸,在心中不斷為我所愛的人祈福,一直到儀式結束。在寺內某處還看到男女合歡的歡喜佛壁畫,我想起她們在林芝鎮特意繞道去喇嘛嶺寺進行生殖崇拜,這個她們也應該拜了吧,但又不好明說。

出來時,已是下午6點多了,只有一家小賓館還剩一間三人床房,就說往鎮里走走再看。這樣一走,發現小鎮挺雅致的,街上行人不多,街道不寬卻很潔凈,兩邊藏民建筑不高不擠,疏朗有序,又很整潔,沿街都有綠樹成蔭,恰似內地小城某個悠閑的下午。在整個318中,好像都沒遇到這樣一個小鎮。今天出發時,車剛過拉莎西邊的第一座山,我就覺得原來那個世界才真正離得好遠了,好像這邊的任何地方都是世外的感覺,都是一個個世外桃源。只有到拉莎的西邊,要翻過山才會有這種感覺,難怪這一帶被稱為“后藏”,我感覺后藏的意思就是藏在茜藏的后面。

也許是受持引起的鄉愁,神情一恍惚,好像穿越時空回到我小時家鄉八十年代初的縣城。可那時的故鄉現在已變得很新,也就很遠了,幾乎無處可尋。如今故鄉只能承載身體,卻留不住靈魂,城市承載了靈魂,卻難以安置好身體。沒想到轉到這山南還找到小時的感覺,就好像是水的漣漪慢慢把曾經的故鄉,像小舟一樣晃蕩到這里來了,難道這里能把我的身體和靈魂一起安然放下?

可是穿過了整個鎮子卻沒見到住宿的地,鎮的邊緣是一片茂盛的樹林。小楊往前又開了一段路,看見右側樹林中有可食住的農家樂,就拐了進去。農家樂是個很大的院子,東北角有一片茂盛的林子,全是蘋果樹,每棵樹上都掛滿青青的小果子,林子間中點綴著七八個藏式住房,還有幾個亭子。

老板說這里可以自己做飯,這一下就引起了小楊的興趣,小楊說:“今晚我們自己做飯吧,我的工具還等著開苞呢。”她們倆聽不懂,我對小楊說:“你好三級。”于是又開車回鎮買米面肉菜,但今天有點晚,將就做餃子和炒一兩個素菜。我們就在最近的亭子里做飯,東西都從車子里搬過來,七手八腳把廚具都組裝好。亭子里有桌椅,農家樂廚房有水。

這可是徒步以來沒試過的生活方式,大家興高采烈,溫馨的氣氛就浮了上來。小楊大喊:“先撿柴,眾人拾柴火焰高。”小楊又和丹珍一起,走走就鉆進了邊上的蘋果園,看不見人影。蘋果樹都青青如傘,個子比人高不了多少,哪有干柴,只有他們倆才是干柴。不理他們了,我往一大堆拆掉的木材堆走過去。這可能是農家樂老板拆舊房屋的建材,很容易就捧了一懷。回來時扎西已利索地快把面粉揉好了,我找老板借了一個斧子用來把柴劈成小塊些,丹珍和小楊這才回來,兩手空空,兩臉紅紅,我和扎西相對看了一眼就吃吃笑起來。

扎西快手快腳把韭菜切碎,又炒了幾個雞蛋,肉在買的時候就絞好了,她加入醬油把它們全部和在一起。在這個過程,我也把面揉成條并切成了一個個小餅,用于搟皮。我吆喝一聲說:“包餃子啰。”正在玩手機的丹珍趕忙跑了過來,我把那些小圓餅搟成皮,丹珍就一個個拿過去包成餃子,我看她包得還挺好,就說:“哇,丹珍,你還有這一手,包得好漂亮。”

小楊也對著直播說:“直播間的哥哥姐姐們,今天我們來到桑耶寺,現在小鎮外面的蘋果林里做晚飯。”直播間里有人說:“哈,真好,像一家人一樣。”小楊說:“大家看一下丹珍包的餃子,漂亮不。”又贏來直播間一片贊嘆:“哇,像丹珍一樣漂亮”。“丹珍,你和小楊在318上認識是難得的緣份啊。”有的干脆就說:“丹珍,你嫁到我們武漢好不好,你們四人都是有緣份的。”逗得丹珍開心得不得了,臉兒興奮得紅紅的,像是樹上的青蘋果長大后的樣子。

小楊把鏡頭對著我的動作,說:“嗨,大家看看,大哥搟的餃子皮多好。我們能走318的,個個都是滿身才華。大哥你不是東北人,怎么會做餃子皮呢。”我說:“這個才華憋了大半輩子,今天終于有施展機會了。”哈哈,大伙哄笑。小楊又對著扎西說:“大伙來看看我們的扎西小姐姐,最能干的藏族小姐姐了,切菜炒菜生火做飯都在行,真正的賢妻良母啊。”感覺扎西被贊得臉都紅了。

我看到扎西洗切炒各種動作嫻熟利落,應該當年婚姻在時常做,就說:“扎西,以前你老公肯定很幸福。”扎西說:“為何。”我說:“我看你做家務事很在行,你老公只有喝茶看電視的份了。”“我家原來都整得很干凈,可是你們男人不珍惜面前的,總是想著外面的。”“啊,怎么轉到我身上來了,扎西你不要因為你老公就打擊所有男人。”“哼,我不信了。”被無端惹火上身,我就閉了嘴,專心做餃子皮了。

小楊又把直播對著在草地上的鍋灶,柴火很旺,在昏暗的夜色里很火紅,像現在的氣氛。鋼精鍋蓋不停被蒸汽掀動著往上頂,我打開蓋子給他直播,看見里面的餃子在歡騰著,猶如我們的心情,小楊對著直播間大叫:“馬上吃餃子嘍。”直播間歡騰:“一起吃一起吃。”扎西擺好碗筷,調好醬油佐料,一切準備好了,就等著餃子熟。

丹珍被直播間的粉絲逗得很開心,她竟然在草地上跳起舞來。嗨,你別說,丹珍舞姿還挺優美的,她的腰姿柔軟,兩手像有長袖飄飄。小楊的鏡頭直直對著丹珍,隨著她的動作而動作著。惹得扎西也來勁了,她丟下鍋菜走到丹珍旁邊,和著丹珍的動作兩人一起跳了起來。奇怪的是,她們也沒有合作排練過,舞姿卻是那么和諧優美,難道藏族人天生就會跳舞?我也禁不住打起拍子,結果小楊說:“大哥,也來一下。”我就站在她們側后,學著她們的動作笨拙地跳起來。直播間和現場都是歡聲一片,好像從認識以來,她們從沒有這么開心,這么歡樂,遠超過林芝的晚上。也許,有時候只需給生活來一點點簡單的變化,就會讓人快樂很多。

餃子熟的時候,天也黑了下來,只有在天邊還泛著一抹藏地特有的青藍色的光。丹珍擰亮頭燈,把亭子照得雪亮,還把無邊的黑夜撕開大口子。來玩的人們已經走了,整個園子里靜悄悄的,周圍都黑暗一片,但我總是覺得我們是在舞臺上表演,還有許多觀眾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也許是直播間帶給我的感覺。小楊把拉莎啤酒給每人的紙杯倒滿,四人臨風高舉酒杯,對著夜空,也對著直播間,齊聲大喊“下布,下布”(藏語“干杯”),一飲而盡,直播間內外一片歡聲笑語。

丹珍與小楊坐一起親親熱熱,明顯無間隙,我與扎西坐一起客客氣氣,略有小尷尬,兩邊的氣氛形成鮮明對比。他們倆一起湊在直播鏡頭前,不斷與粉絲熱烈互動,像是被鬧新房的一對新婚小夫妻,搞得我都不知道與扎西說什么好了。扎西,你是不是也想那樣,可我卻拿不出這個狀態,我在心里想。扎西看到我的碗里醬油已快用完,又倒了一點給我,我說:“謝謝。”在對面兩人的熱烈對比下,這兩個字有點別扭,感覺像是樹林里的小蘋果那么青澀又不可口。好在餃子還不錯,我用大口吃餃子和表揚餃子掩飾著我心的小尷尬。扎西也一句話不說,好像也在使勁吃餃子,難道她也在借著餃子堵著腦子?唵嘛呢叭咪吽,我突然在腦子滾過這個六字真言。吃完飯,扎西又勤快地收拾碗筷,一趟趟地拿去廚房去洗。我們雖然也在一起洗餐具,但我比較被動,扎西是自然天成,從心而為,而不是勉強裝出來的。

冷風從夜黑里吹來,樹林嘩啦啦響,搖著那些寂寞的青蘋果。好冷。我們都撤擠到房間里,小楊和丹珍頭挨頭直面直播鏡頭,我和扎西拿著手機也進了直播間湊熱鬧。房間實際是個大休息室,中間一張矮飯桌,靠窗一張書桌,墻邊三個藏式長沙發。直播間里空前熱鬧,還是一路逗著丹珍和扎西。在房間這個封閉的環境里,在燈光照耀下,兩個女子完全放開了,又跳舞又唱歌,把整個直播間鬧翻了,小楊迷們都被她們倆弄得神魂顛倒。

小楊有個朋友唱歌非常好,幾近歌星,當晚被邀請進了直播間。他說:“我為丹珍唱一首歌吧。”大家鼓掌,他清了清嗓子就開始了:你有一個花的名字,美麗姑娘丹珍啦,……。原來他把《卓瑪》這首歌改了一下,把姑娘的名字“卓瑪”改成“丹珍”,這一下把氣氛推向高潮,直播間徹底歡騰了。小楊在一旁笑得甜蜜蜜,像是一位真正的新郎,我們也在一旁起哄,丹珍笑得上氣接不了下氣,心情如盛開的格桑花。

夜深了,逼人的寒氣伴著直播的興奮更令人發抖。好不容易結束了直播,準備睡覺的時候,在一旁安靜了許久的扎西忽然說:“過了拉莎,就可以去找九色神鳥了。”我說:“是你上次東久村路上說的神鳥嗎?“是的,”扎西回答。“到底是什么鳥?”

扎西說神鳥就叫九色鳥。

她就講了一個故事。古代有個國王是一只彩色的鳥,災難降臨,全國山川都變成灰色,只有它自己還是彩色。國王憂傷地看著失去顏色的國土不知所措,心情煩惱地拉扯自己身上彩色的羽毛,突然一根羽毛掉入水中,水開始變彩,而那根羽毛變成了黑色。于是它就摘去王冠,到處飛,所到之處的灰色全變成彩色,最后色彩快用完,就飛向鐘樓,把最后的色涂在上面,鐘聲響起來,全國山河重回多彩顏色,而國王變成黑色的烏鴉。

“哇,好美的故事。”我們為這個優美的故事鼓掌。我向屋外暗黑的天空看去,好像故事一講完,九色鳥就會翩翩飛來。“后來呢。”我問:“國王就是烏鴉嗎,九色鳥呢。”

扎西又開始講。后來,國王就身披黑色走遍天南海北,巡視色彩壯麗的山河,它雖然沒色彩,但它的國土卻色彩斑斕,國王心里還是非常欣慰。有一天飛到茜藏山南這邊,來到一座高山上的古寺,蓮花生大師在此修行了7年7月7天,山頭常年白雪皚皚,周邊全是仙境美景,有蒼茫連綿的群山,有天然圣湖、陰陽壽水,有神樹和神崖,山水花草都顯出佛教圣跡。國王落到山頭休息,它刨開雪層看到里面有五顏六色的草籽,就吃了起來。奇怪的是,它一邊吃,身上的黑色就慢慢褪去,開始染上色彩,等它吃完,全身都變成了彩色,比以前的色彩更多更美了,羽毛金光閃閃,非常漂亮,頭頂還生長出長長的的美麗羽冠,替代了原來的王冠,從此被人稱作九色鳥。每當國家出現災難,九色鳥就用它的身子讓那里變回彩色。當它的羽毛變成黑色后,它又飛回這里,再讓羽毛重回彩色。山川社稷有了色彩,它也在這里習慣了,得以永葆多姿多彩的美麗,有福之人才能見到它。

我們屏息聽扎西講完,都默不作聲,過了一會才說話。“太好了,感人的故事。”“扎西,沒想到你這么能講故事,”我們由衷贊美她。丹珍也驚訝了:“唉呀,我在家里都沒聽到這么多。”

上次聽扎西講時,九色鳥從我左耳進,從右耳就飛走了,現在我感覺到了它的色彩。“扎西,這次聽你講,九色鳥飛進了心里,有了期待,有了向往。”“我也想見到這個九色鳥,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在哪能看到呢,”小楊很認真地問。“要找到那古寺,”扎西說。

那……這個古寺在哪呢,今天這個桑耶寺肯定不是,它在平地上。我看了下丹珍發上午發給我的計劃表,大約還有四五個寺廟,不知這里面是否有那種雪山神跡的古寺,是否能遇上天外來客般的九色神鳥。故事還在我腦中久久回轉,小楊說:“我們還有好多地方沒去,說不定在哪個點就遇上了。”對啊,有道理,那就睡覺吧。

房間里有三個沙發,夠長不夠寬。如果每人用一個沙發,總有一個必須睡地上,小楊不管睡哪個沙發都短了。看來看去,小楊說:“我去車上睡,大哥和你們倆在屋里睡。”小楊的坦克確實可以把后座放平,睡一個人沒問題,他還有成套的野外睡具,讓我鋪在地上,也可以睡了。她們倆就用兩張沙發拼起來,靠背都向外,那她們也睡得舒服了。想了一下,這個做法是最合適當下情況,大家也就同意。我雖有點尷尬,但沒說出來,要再說什么就不合適了。

一個晚上,三人很正常,只是我心稍有不純,沒睡好。半夜起來解手,怕她們聽見,走到好遠的蘋果林中解決,幸虧高原地帶,林中啥蟲也沒有,但凍得我半死,夜半的高原從來都是冰冷刺骨的。也許是和兩女孩一起睡,總是不踏實,很早就醒了,發現手機已快沒電,她們倆還在夢中。我悄悄觀察房間里,卻沒發現插頭,只得出去找。轉來轉去,在廚房的一個空房間里發現插頭,我趕緊插上充電。但坐在那干等也無聊,我就出去走到外面,沿公路慢悠悠地散步。

早上的天氣清冷,見不到一個人影,只有些牦牛在樹林間的草地上悠閑地吃著草。逛了一圈,我又回到那個房間,我的手機已充好電,卻發現又多了一個蘋果手機在充電,這兩藏族女孩都是用的蘋果,我和小楊都是國產手機,想了想,丹珍年輕嗜睡,我想這個應該是扎西的。回到房間又有點不方便,干脆就靠在門邊刷手機等一等吧。

果然看到扎西往這邊走來,氣氛一下有點微妙,我沒有動,靜靜等她走近,說:“扎西德勒。”扎西的腳步好像有萬分之一秒的停頓,也許是我的感覺有誤,她回了一句:“扎西德勒。”說完就笑了,我覺得她的笑容有點尷尬,確實,以前都沒有這種遠離伙伴的單獨面對。我卻沒有讓開,她也不動地站在我面前,頭微微垂下,好像在等待什么。就停了二三秒,我讓開門口,她拿了手機,轉身就出來。我忽然伸出手作了一個抱的姿勢,她好像早就知道會這樣,閃一下就出去了,似乎嘴邊還有不易察覺的一絲笑。其實在我感覺中,已在心中摟住了她。

丹珍舅舅說去了桑耶寺后,再去青樸。看到老板來了,我順嘴問了他,才知青樸是個修行地,有“不到青樸就沒到桑耶”的說法。青樸的“青”,指當時這里的青氏家族,“樸”是山溝的意思,位于桑耶寺東北七公里左右的納瑞山腰,海拔4300多米。吃早餐時,扎西就沒怎么說話,好像沉浸在某件事中,我心也有點虛,畢竟早上我的“企圖”就被她感覺到了。那次在工布江達的真實擁抱純屬友誼成分,這次虛空的擁抱卻明顯在友誼之外。

車沿江而行,我對后面的扎西說話時,總覺得彌漫著跟以前不一樣的氣氛。拐進一條非常坎坷的便道土路,好在坦克助力,無路可走時,我們棄車步行上山。先涉水過了一條小溪,溪上有個轉經筒,潺潺流水推著轉經筒轉動不息,重復著永遠的頌經。山路輾轉且險,滿是灌木草花,也好多荊棘,搞得衣服和頭發上都有些刺葉。有好多鳥兒出沒灌叢,悠閑覓食,并不懼人,聽說還有國家一級保護動物褐馬雞。人和自然能如此從容和諧相處,看來這里的確是凈土佳境。

扎西在前面奮勇行進,披荊斬棘,如入無人之境,我總覺得她的內心深處藏有一種勇敢。我問扎西:“九色鳥是不是在這里啊。”她停下來,看著滿山來去自如的鳥,想了想說:“桑耶寺在平地上,沒有在高山上啊,又沒有雪山森林,不像,肯定不是。”我也贊同,但這個前提是我其實認為真的有九色鳥了。丹珍和我一樣躲躲閃閃,讓小楊幫她開路,跟在她們后面也省了不少事。入眼可見到處都是石刻的六言真經,掛滿飾品的樹枝,滿山遍野的經幡,隨風還傳來陣陣頌經聲。耳入經聲,心隨幡揚,腳下力量好似在不斷加持到無窮。

青樸三面環山,一面朝著雅魯藏布江,傳說蓮花生大師曾在此修行,因此這是一個圣地。入口處是一個很大的尼姑庵,旁邊還有一個小賣部,廟里主奉是蓮花生。出得庵的后門,有一些石房子,這就是修行洞了,山上灌叢中也有不少修行者的小木板屋,星星點點隨意散落在山上。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真正的修行者,他們的居住、生活條件很清苦,而且很多真正修行的人,是不見外人的。

看到路邊一個山巖下鑿成的修行洞,覺得神秘莫測,懷著好奇,我鬼鬼崇崇地走近它。昏暗修行洞里,極其簡陋,四壁幾乎全部是與佛教有關的東西,有佛像、酥油燈、經書、轉經筒等,其他生活用品相當簡單。看來修行者都是與世隔絕的苦行僧,這種穿越時空與靈魂超度的神秘境界,也許蘊藏著我們凡夫俗子根本領悟不到的真諦。聽說在青樸修行功德殊勝,念一遍六字真言勝過在別處念百遍,修行一天勝過別處一年。我問扎西怎么才算修行,她說就是念經。

她們倆一遍遍地在蓮花生的石像和佛龕前磕等身長頭,那種虔誠和真摯著實讓我們驚訝,我和小楊只是默默地雙手合什朝拜,學著她們倆把額頭輕輕靠碰在佛龕邊緣,又把所帶之物拿出來一遍遍浸沾佛光。我們在拉莎買了好幾卷經幡,路上各個寺廟都用過,此時也掛上經幡,獻上我們真誠的“唵嘛呢叭咪吽”六言真經。這里環境惡劣,生活條件艱苦,卻還有這么多僧尼來到此修行,這一切也打動了我們,雖然游人少了,但信仰的份量卻多了很多,不愧藏傳佛教最著名的修行地。奇異的是周圍山巒都是褚黃色荒山禿嶺,惟有青樸山溝一路綠樹蔥翠,花草成簇。此處真有靈性,看來傳說直貢梯寺和青樸的靈魂可以往來是有道理的,靈魂也會選址。

我忽然想起看過日本提倡的“終活”方式,就是人生終結前的準備活動,意思是從40歲開始斷舍離,扔掉大量物品;50歲處理以前的運動器械和絕大部分的書; 60歲留一處交通方便的小房子住,只留1張最方便的銀行卡;70歲完全依靠公共交通生活;80歲以后,所有都精減,說去養老院拎包就走,不給社會和兒女留負擔。這種生活簡單,內心淡定,生死看淡,為一生終結做好準備,值得學習和借鑒。我覺得青樸的修行拋棄了世俗多姿多彩的生活,專心修行,也是一種“終活”,當然與日本終活有區別,但總的來說,是對生活在做減法。

想起老家一位年長十多歲的老友,從我青年時期就和他為酒肉朋友,經常一起胡吃海喝。他喝酒很豪爽,很痛快,喝夠了就天南海北一直吹。他對中國古詩很熟稔,經常聊到情深處,詩詞就朗朗上口,感人摯深,也應時景。可是十年前吧,有一次又約他去喝酒,他說從此以后要戒酒戒肉戒色。滿桌聽了大笑,說八戒怎么變成三戒,可是沒有誰去詳問,因為這三個戒從字面意思一聽就明明白白。人生到一定年齡,是要對生活做減法了,這也是一種修行,或者說是終活。

人生只有兩筆,一筆寫前半生,是執著,一筆寫后半生,放下。人生的前半生應該是一直在加,執著就是“加”,學習工作戀愛婚姻生育漲薪,都想無往而不勝。可是后半生呢,子女長大會離去,婚姻幾十年了走向平淡,老友到如今喝不動酒,友誼只有留在心中,更悲哀的是父母很老了或者已經離去,無不是在做減法,“放下”就是減,不管你愿不愿意。

話又說回來,能夠在暮年來臨時,開始自覺減法的人,還是活得比較自如的。也許有很多人一生都在為生活奔波,哪有能力去減,恐怕一直都在努力“加”,因為生活中需要的東西太多了,只能勞碌到生命的最后時刻。但無論是誰,無論你是加還是減,最終是一樣的,赤條條來,赤條條走,帶不走任何,一切減為零。哪怕不來青樸,也要在心中做好修行。

心中感慨良多,抬頭看到最高處有一塊懸崖,上面經幡疊疊,迎風獵獵,于是再接再厲,攀上高峰,果然此處是極佳觀賞點。放眼山下,視野非常開闊,夕陽從西邊射來萬道金光,照得天下萬物處處色彩斑斕,雅魯藏布江遠遠匍匐在腳下也波光閃閃,令人心曠神怡,好像接近了佛的天堂。按照扎西的故事,這多姿多彩的江山也有九色鳥的功勞吧。我說:“來,合個影。”找了旁邊的游客幫了忙。我和小楊站在外側,扎西還是靠在我這邊。

照片中的四人,面對夕陽,臉上沐浴著萬道金光,那樸素的神情好似青樸的修行者,而照進心中的那部分陽光,也許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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