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深秋的一場夜雨,惹得厚重的霧一下子籠罩了整個山鎮。
素沄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有了人,被子齊整地摞在床角。屋子還彌漫著一絲煙酒氣,起身,開窗,里里外外整拭一番。熱了一些昨晚多出來的湯飯。
晨霧依舊很濃,沒直接去廠房,也不打算去提車,左右他這次回來要待幾天。
帶上門,朝著山坳的方向走去。
恰逢周末,又加上農閑時節,山路上基本沒什么人,越往里走,霧氣更濃厚,白茫茫一片一片地涌動。
山路很平坦,每年鎮里都會新鋪一些碎石子,夜里的一場細雨,把石子洗刷的干凈,幽藍幽藍的。自己還是第一次一個人走上來,坡度不大,盤山幾遭,前看不到頂,后看不到邊兒,只能看清眼前這么大塊地兒。怎能不像極了當下的自己。
印象中這座山并不高,但感覺走了好久還不到頭。枯黃半綠的叢藤里,散落著一些小小的紅果,在水汽兒沖刷后,霧氣騰騰中晶瑩紅亮。再往上走紅彤彤的樹叢多了起來。應該是到頂了,出現了一個很大的平臺,巖邊兒有兩棵粗壯的柿子樹,樹上掛著幾團橙紅的果子。葉片緋紅水靈。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霧氣就慢慢褪去了。太陽已掛在山的一頭。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紅色,空氣清新。
什么都不去想的時候,身旁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親切,張開寬闊的臂膀,輕擁著這個大山里的女娃。
清悠悠的風吹過來,山樹叢的葉片嘩啦啦響應一片。
素沄找了一塊干爽的石板,抱膝而坐,盡力地向著山的那邊張望。讓自己的心盡最大限度的飄遠,能飛多遠就飛多遠。
一大早就扎進廠房,招呼著伙計們做活兒,直到晌午飯都沒見素沄來。覺摸著是回老家看老人去了。下午又做了多半晌,酒氣消盡,帶上小石開著廠里的面包車去杜海店里開車。店里這會兒只有桂英,招呼了幾句,開車向父母家馳去。
后半晌的時候素沄回到了廠里。開始上手干活兒。這樣的情景太多了,伙計們自顧自手里的活兒,誰也沒有注意到素沄的變化。晚上要加班趕工期,張羅大家吃過飯,自己又做了一會兒工。安頓好班次,自己開著面包車馳向杜海酒館。
一天沒有進食兒,把車停好,掀開門簾就在后廚自己下手鼓弄吃食兒。舀了半碗她倆的飯食兒,今天是一鍋出,里面有排骨和胡蘿卜,豆角,還有貼餅子。半碗菜,一塊餅子塞下去,算是安住了胃里的饑荒。
人家倆口子只顧著招呼顧客,都是自家人也不理會她填塞。只是覺得今天素沄有點不同,具體也說不出哪里不對。
最主要的是今天還下場幫上菜,收拾,差不多忙騰妥了,杜海招呼她喝幾口,她就只管吃菜,不喝酒,約了桂英明天上午去鎮里逛。
看著她的車消失在夜幕里,杜海拽了一把媳婦,“總是看著哪兒不太得勁兒,”
“她開心就好,”說完倆人打烊,關門。
第二天一大早,素沄就開車把桂英拉走了,一直逛到快中午,倆人大包小包拉回半車。要命的是倆人都把頭發剪了,一色兒的齊耳短發,白色運動鞋,淺灰的運動套裝。咋一看還以為是哪兒來的大學生。把杜海看的一愣一愣的,不過確實漂亮,有精神氣兒了。
一連幾天,這姐倆捯飭,折騰。杜海寵膩地看著,任嶄新的姿態在她們身上洋溢。
至少有三天素沄沒有去過廠房了,有他掌管,第一次甩手。滿江紅還是像往常一樣吃住在廠里,日夜趕工。渾然不知素沄和家里的翻天覆地的變化。
院里布置了各種花,多了一套別致的大理石巖面的石桌,配了竹凳,茶碗。
屋里的桌布換成碎花的,窗簾是素沄喜歡的那種竹影清風風格的,床品也是素雅的那種,進屋一種清新,雅靜的格調。都是自己喜歡的那種類型。
整修齊整,坐在院里泡了一壺茉莉,看著綠油油的花草,很是欣慰。
第二天放學,老大住宿,只把老二老三接回來,張羅了一桌飯菜,打了電話給滿江紅說得空回來吃飯。
不一會兒功夫,穿著一身工作服的他還沒把車停牢靠,一雙兒女就跑出來,連拉帶拽,親昵地撲打在身上。進屋以后,也是恍惚了一下子,感覺家里煥然一新。素沄更是變得有點不敢認。
一連幾天的加班加點,不由得倒了半杯酒,解乏,充力,還得回去接著干。一家人熱熱鬧鬧吃了飯,素沄系著圍裙收拾,他陪著倆孩子玩鬧。看著把作業完成,各自洗漱回床上,哄一會兒,都睡實誠了,輕輕地給孩子們蓋好被子,出來點了一支煙,這時候素沄已經在外面發動車子,準備送他回廠里。
“明天第一批做得了,我先回城送貨,余下的安排小四兒送了,后頭的活兒盯緊些,”說完閉上眼想瞇一會兒。
素沄穩穩地把車開到廠門口,看著他搭著衣服走遠,唰唰把車窗搖下來,飛一樣的開走了,留下一陣狂野的油門聲。
滿江紅心里也真切感受到了素沄的心意,聽著飛奔遠去的車音,蹲在廠門口猛地抽了幾口煙,濃重的煙圈翻滾著纏繞著,消散在漫漫長空。
終是沒有回去休息,還是在廠里窩了半宿。
第二天下午把車裝好,回家洗漱完畢,在整拭一新的床邊坐了一會兒。起身去車里取了摘的柿果,取了一個竹篦子,晾曬在石桌上。
啟動車,緩緩地離開了巷子。
幾顆橙紅的柿果安靜地矗立在竹篦子上,陽光懶散,在柿果上游走,是想留下心想柿成,還是柿柿如意,又有誰猜的透。
山上的紅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