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老火
- 作家07Fhxr
- 1754字
- 2024-09-16 10:33:40
今年天氣好,大自然彈奏著撩人心弦的回春曲,杏落片片飛雪白,桃開朵朵爭胭紅,櫻花也正蓄勢待發。老李喜歡看她們盡情地綻放,心情格外暢快。三月上旬的一天,老李去縣城走親戚,飯后閑逛于最繁華的步行街。這幾年,縣里發展很快,交通便利,街上的小轎車絡繹不絕。步行街人擠人,各種商品讓人眼花繚亂。老李走了半小時就累了,他準備從步行街上天橋,到馬路對面的汽車站坐車回城。正踏上天橋的臺階,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老火啊,老火……”他抬起頭,天橋上人潮涌動處正跪著一個人,右手指著面前那個缺了口的碗沖著來往的行人哈腰磕頭:“老火啊,老火,老火啊,老火。”老李的思緒、回憶和感情像被什么東西炸蒙了。此時,就在十米的距離內,有個陌生人全身沒有一處干凈的地方,頭發蓬亂邋遢,臉上蒙著一層厚厚的灰,衣服單薄,襤褸,骯臟。老李垂下頭,眼睛卻忍不住偷瞄一眼天橋,在他準備轉身離開時,雙腿重的像兩根大門柱,他恨不得把雙腿扛在肩上。老李用力地捶雙腿外側,企圖喚醒腿部的神經,他的頭越來越低,心里越來越慌,“快點走啊!不爭氣的東西!”他罵道。腿被他這么一罵,感覺到了人格上的侮辱,邁出了一大步。老李扭頭看了一眼天橋上的繁華后,毫無顧忌地大步往前走。無論走多遠,“老火,老火,老火……”一直在耳邊嗡嗡響。老李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汽車站的,也不記得是怎么上車的。老李的腦子里突然分裂出兩個人,一個叫老火,一個叫“老火”,他們互相撕扯扭打,渾身是傷,頭破血流,最后,只留下一個,活進了老李的生命里。
一天天過去的除了日子,還有上了年紀的人。老李依舊會去打麻將,像一切未發生一樣。不久,老伴生病去世,他又病了好些天。轉眼到了八月中旬,悶在家里實在燥熱,他想去麻將房走走。以前五分鐘的路程,老李走了十多分鐘,前胸后背全是汗,手不住地揩額頭的汗珠。剛走進院子,他就感覺精神好多了:“真好聽啊,那是人的味道!”老槐樹還在,他很欣慰。“老李,好久不見啊!”有牌友熱情地歡迎他。老李的眼睛掃了一圈后感嘆,新面孔來得真多真快。“今天不是星期二嗎?”他渴望地問道。“是啊,怎么了?”他什么也沒說,轉身朝著院子門口走去,身后吵鬧的聲音惹人心煩。
“老李,好了啊。”老李抬頭看到了正騎車回來的張老板,興奮地說道:“老板,生意還是那么好!”“討口飯吃啊!”張老板吃驚地看著兩鬢斑白、背有些微曲的老李。老李努力想直起身子,可就是使不上力:“老火今天這么早下桌了嗎?”他問道。“他已經一個多月沒來了。”張老板還想說些什么,看到她的男人甩著膀子朝著她走來,趕緊推著車走了。自此以后,只有星期二,老李才去麻將房,其他時候,他哪兒也不去。在他的家只剩空氣和墻壁之前,他要守住這里的人氣。
也許是去麻將館的時間變少了,老李的牌技越來越生疏了,他總盯著自己的牌,忘記碰牌、杠牌。有時自摸了也忘了胡牌,把牌打了出去,看牌的人比他還著急,恨不得替他把打出去的牌揀回來。只要有人走進麻將房,他就猛地抬起頭,定睛看是誰,既不抓牌也不打牌,直到看清為止。門外,還是經常有吵鬧聲,老李卻一動不動地坐著,也不打聽發生了什么事。有時忘了給錢,被人提醒,他才恍然大悟地問:“差你幾塊啊?”還欠著牌友的錢,又身無分文了,別人只能放他走。有些大方的牌友不找他要回欠的錢,他就忘了。有些牌友下周二一定會去等他,趁他還未上桌,把錢要回來。有時,他胡了牌,別人說一聲:“上次你欠我的錢和這把牌抵了啊。”他也不去問何時欠的,欠多少。他只關心自己坐的位置好不好,正對著大門的位置是他的“寶座”,如果被別人坐了,他無論如何要那人把位子讓給他。牌友們覺得他太霸道了,可又拿他沒辦法。這樣的怪事,時有發生,大家當面說他,他只是默默抽煙,盯著自己的牌。
秋冬過后,眼看春又來了,路邊的花年復一年的開,今年的花卻不是去年的那些花了。也許是老李覺察到別人對他的態度不及從前了;也許他發現打牌是一件索然無味的事了;也許他不再相信安靜地等待,就能抓到一手好牌了。三月底的一個星期二,櫻花片片,落紅繽紛,老李起得很早,用沐浴露把全身洗得干干凈凈,頭發梳得整齊發亮才出門。他包了一輛的士去縣城。
老李踏著月光走在回家的路上,天上唯一一顆閃亮的星星像一雙眼睛,溫柔地看著他一步步艱難地前行。回家時,他空著肚子,倒頭就睡了。從此,麻將房再也沒有老李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