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扶稷呼吸微滯。

其實并不是什么說不出口的事，但望著她那張粉嫩水潤的臉，他就是不大想說。

或許……是擔心她會做出他不想看到的選擇。

擔心？

他無聲嗤笑了一聲，嗓音有些干澀，“如今你有一個出宮的機會，你想要嗎？”

他表情不大對，宋清歡沒敢點頭。

她也不可能點頭。

“主上”不會讓她走的，要能走，她上次就走了。

“陛下這話是什么意思？”

他把玩著拇指上的羊脂玉戒指，低聲陳述：“今日有人向朕求娶你。”

娶她？

原主名聲在外，普天下還有誰會想要娶她？

宋清歡瞳孔微微一震，“奴婢不明白。”

“你是天命鳳女之事外面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朕不可能讓你嫁往鄰國，你只能留在趙國。”

早在那晚，她便料到會有今日之禍，是以她的表情格外冷靜，“所以，奴婢應該要嫁給誰？”

“你可以選。”

見她表情迷茫，他才繼道：“你曾經喜歡李尋南，頂著朕女人的頭銜，不惜服下情毒也要與他在一起，那次他拒絕了你。但他今日主動同朕說，愿意娶你。”

再聽到這個名字，她的內心只剩下滿腔諷刺。

她彎了彎唇，譏誚地問：“陛下不是已經把他凌遲處死了嗎？”

謊言早在一開始便注定了會有被戳破的一天。

他很早以前就做好了準備，并且秉持著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他是朕的愛卿，做錯事的不是他，朕沒有將他處死的理由。”

宋清歡驀地冷笑出聲，“陛下說奴婢滿口胡言，總是欺騙，可陛下待奴婢，又何曾說過幾句真話。”

趙扶稷的嗓音低沉又深冷，提醒道：“宋清歡，別忘了，是你先騙的朕。”

她輕吸一口氣。

“好，那便當我們兩清。陛下方才說奴婢可以選，其它選擇是什么？”

“你可以到天樞閣里當守星官，每日觀星測天象，但此生不得踏出天樞閣一步。”

她皺眉，“一輩子困于一座閣樓，跟死了有何異？”

“所以，你還有第三個選擇。”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緩緩吐出再清晰不過的三個字。

“嫁給朕。”

宋清歡沉默了很久，嘲諷道：“奴婢這樣聲名狼藉，陛下還愿意娶奴婢，奴婢真是感激涕零。”

“你不必故意說這些，既然你前塵盡忘，只要不再做惹朕不高興的事，朕可以當做什么都沒發生過。你成為朕的嬪妃，亦沒有人敢再置喙什么。”

他神色猶豫了幾分，“若……你仍喜歡李卿，朕也可以下旨為你二人賜婚。李卿最是恪守禮節，便是婚后仍不喜歡你，想來也不會對你多差。”

宋清歡垂落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

她其實很想選李尋南，只是這樣一來，她刺殺趙扶稷的任務便與失敗無異，那位主上和殺手大哥定然不會放過她。

趙扶稷說她可以選，其實她根本沒得選。

她想要逆天改命，可麻煩事似乎越來越多了。

宋清歡許久沒有吭聲。

御書房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何昶站在一旁，大氣不敢喘一聲。

好在門外突然傳來了通報聲，打破了這股令人窒息的沉默。

“報——程公公求見。”

趙扶稷抬手示意何昶帶人進來。

何昶如蒙大赦，一溜煙跑出去將人帶了進來。

程公公年過五十有五，跟隨了太皇太后三十余年，是太皇太后身邊的大紅人。

一進門行了個禮，聲音洪亮地道明來意：“陛下，太皇太后即將啟程前往江南神龍廟清修，臨走前想見您一面，今日特讓老奴過來邀您去崇華宮用午膳。”

“皇祖母才回來多久，又要走？”

“修行不可斷，太皇太后為趙國百姓祈福，也是為您祈福，她老人家啊心甘情愿。”

“皇祖母有心了，你回去同皇祖母說，朕一會兒便到。”

“是。”

打發走了程公公，趙扶稷起身走到了宋清歡面前，抬起她的下巴，俊美的臉上神情溫淡。

“一年前你在選妃宴上彈了一首鏗鏘激昂的《破陣曲》，成功在眾多貴女中脫穎而出，成為朕的太子妃人選。”

“一年后，婚期將至，你卻在游園會上勾引李卿，被忠勇侯府庶女蔣明燕當場抓住，引起一片嘩然。”

“今日，朕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考慮，但這一次選定后再無轉圜的余地。”

他比她高許多，宋清歡被他完全籠罩住，被迫抬頭和他對視，只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

他也沒指望她能立刻給出答案，松開她的下巴，抬腿就要離開御書房。

宋清歡突然抓住了他。

“奴婢選陛下。”

他低頭看著她纖細蔥白的手指，心頭沒由來地一動，意味頗深地問：“這一次，是真心的？”

宋清歡直直地看著他，極其俏美的一張臉，眉眼瀲滟，如同初開的芙蓉般含情脈脈。

“奴婢不知道從前的事有何緣由，但如今，奴婢只想待在陛下身邊。”

“陛下若是不信的話……”

他眉梢微挑，“你待如何？”

宋清歡似乎下了某種決心，緋紅著一張臉，踮起腳尖，對準他的側臉，毫不猶豫地親了上去。

美人青澀地投懷送抱，作為一個正常男人，說沒感覺是假的。

但作為帝王，他很清楚，越美的東西越是淬了毒，輕易不能沾染。

他鳳眸深邃晦暗，抬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肢，嗓音喑啞道：“你可要想清楚，這一次朕只能許你嬪位。”

她從前是未來的太子妃，他即位后，更是尊貴的未來皇后。如今她家道中落，只得嬪位，想來落差極大。

但宋清歡原本就不是為了上位才決定嫁給他。

她故作深情地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眸子異常堅定。

“只要能和陛下在一起，奴婢什么都不在乎。”

“你確定不見李尋南一面再做決定？”

宋清歡果斷地搖了搖頭。

趙扶稷揉了揉她的腦袋，輕聲笑道：“好，現在陪朕去見皇祖母。”

宋清歡不太確定他是否相信了自己的說辭，但他親自牽起她的手，帶著她一起坐上了帝王步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