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合規矩，但無人敢說什么。

步攆外，何昶眼觀鼻鼻觀心地走在一旁。

宋清歡垂眸看向兩人的手，她的膚色要更白一些，細膩軟綿，他的手更有力遒勁，骨骼分明，比她的手大出來整整一圈。

此時他將她的手完全包裹起來，握在手中漫不經心地揉捏把玩。

他動作親昵，但并不像對待心愛的女子，反而像……

她平時吸貓，也是這樣玩貓爪的。

宋清歡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謬，甚至有點被驚嚇到。

“陛下。”

“嗯？”

“你……養過貍奴嗎？”

他微微一頓，唇角勾起，“養過。”

“是什么樣的貍奴？”

“是一只藩外進貢的波斯貓，白色的長長的毛發，藍棕異瞳，會主動躺下露出柔軟的肚皮給朕摸，模樣看起來十分乖順，但偶爾生氣也會露出利爪撓傷朕。”

他捏了捏她的手心，笑道：“跟你很像，不是么？”

宋清歡扯了扯嘴角，笑不出來。

在他心里，她大概與這只波斯貓無異。

寵物么，偶爾撒撒嬌鬧鬧脾氣他都是受用的，但若真將他撓傷，他恐怕會毫不猶豫地剪掉她的利爪。

“這只貍奴……現今在何處？”

“朕八歲那年，它就在宮里走丟了，朕讓人找了整整三日也沒找到，母妃安慰朕它只是自由了，但朕覺得它應該是被哪個不長眼的宮人吃掉了。”

“你說，它為什么寧愿跑出去被別人吃掉，也不愿意留在朕的身邊？”

最后這句話，明顯帶了幾分陰狠的語氣。

宋清歡只覺得后背有一股涼意順著尾脊骨爬了上來。

她忍住把手從他手里抽出來的想法，笑得很勉強。

“也許它不是故意走丟的，只是找不到回來的方向了。”

“嗯，朕也是這樣想的。”

承乾宮到崇華宮是有一定距離的，正值夏末，又是正午，饒是龍攆上放了冰鑒，宋清歡還是熱得出了一層薄汗，小臉紅撲撲的，平添幾分春色。

趙扶稷看了她一眼，“朕握著你的手，很熱？”

不可否認，他確實也是熱源之一。

但宋清歡搖了搖頭。

討好主人，是寵物得寵的關鍵。

當然，也不排除有比較犯賤的主人，就喜歡不搭理人的寵物。

他當然看得出來她的違心，大發慈悲地松開了她的手，低低地評價了一句：“真嬌氣。”

宋清歡無辜地抬眸瞪他。

趙扶稷順手蓋住了她的眼睛，將她的腦袋按了回去。

“不要這樣看著朕。”

宋清歡以為他是不喜歡她瞪他，很久之后她揉著日日酸軟的腰，才明白他完全是為了她好。

大約一炷香后，龍攆穩穩當當地停在了崇華宮前。

趙扶稷先下了龍攆，卻沒急著進去，而是伸出手，準備扶她下來。

帝王何曾等鍋人，又何曾主動扶女人下來。

宋清歡猶豫地站在龍攆上，搭手也不是，不搭也不是。

“陛下，這恐怕不太合適吧？”

他現在是不是對她有點兒太好了？

她絲毫不覺得欣喜，只覺得瘆得慌，總覺得后邊兒有大坑在等著她。

趙扶稷卻沒放過她，維持著姿勢，甚至語氣平平地問了一句：“怎么？”

仿佛絲毫不懂她的處境和窘迫。

宋清歡咬著下唇，終于品出來他的幾分用意。

他是故意的。

作出這副過分寵愛她的姿態，讓她成為眾矢之。

趙扶稷如今后宮空空，外面自是有數不清的貴女爭破頭顱想要填充后宮。

趙扶稷偏愛她的事一旦傳出去，她就會變成全天下女人的公敵。

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引來不少路過宮人矚目。

宋清歡最后還是咬牙搭上了他的手。

橫豎都是死，她陪他好好演完這場戲便是。

還好趙扶稷沒瘋到牽著她進崇華宮。

她一站穩，他便松開手，轉身進了崇華宮。

宋清歡時刻謹記自己只是一名小小宮女，低眉順眼地跟在何昶身后。

到了崇華宮殿內，朝太皇太后行了一個禮，便安安靜靜地在何昶身旁站好，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但她仍然感受到了太皇太后若有若無打量的眼神。

毫無疑問，太皇太后認得她。

趙扶稷出行原本是不會帶宮女的，今日特地帶上她，多半也是別有目的。

陰險狡詐詭計多端的狗皇帝！

她在心底暗暗咒罵他，他仿佛聽到了似的，朝她遞過來一個不咸不淡的眼神。

宋清歡撇嘴。

太皇太后命人給皇帝上茶，滿頭華發下，是一張蒼老卻容光煥發的臉。

看得出來，她是個心態極好的人。

宋清歡的夢想也是成為一名優雅的老太太。

呷了幾口茶后，太皇太后才不疾不徐地開口。

“哀家過幾日又要啟程，便想著臨走之前見陛下一面，沒耽誤陛下正事吧？”

趙扶稷跟這位皇祖母感情不算深厚，但也維持著表面上的尊敬。

“怎會？說起來是孫兒不孝，原本孫兒就應該多來看看皇祖母的。”

“陛下勤于政事，便是對哀家最大的孝順。”

兩人你來我往地寒暄了幾句，太皇太后才切入正題。

“哀家今日喚陛下過來，其實是有一事想問。陛下登基已有一年，陛下勤勤懇懇執政，才有如今國泰民安的景象。只是陛下只顧前朝，卻未曾納妃立后，總是不合規矩的。”

“陛下年輕氣盛，身邊需要女人伺候，皇家也需要子嗣昌盛綿延。你父皇母妃都不在宮中，唯有哀家這個皇祖母能替你把把關。左右修行一事可以推遲，你若有納妃之意，哀家便留下來。”

帝王納妃立后看似是私事，實則與前朝的權利分布脫不開關系，趙扶稷登基前后除了原主沒有任何女人，多半也是因為朝局復雜，他不想打破微妙的平衡。

如今國事安定，催他立后納妃的奏章多得數不勝數，此事已不得不提上日程。

太皇太后主動提出要操持此事，再合適不過。

畢竟太皇太后之所以是太皇太后，不僅僅因為是宮斗贏家，更因為身后有顯赫龐大的家族支持，祖祖輩輩都手握實權。

若是由她定下人選，便不會有世家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