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后，望著周圍陌生的環境，殷飛雪還有些恍惚。

前天，她還住在豪華的三層別墅內，有眾多仆役侍奉。

昨天，她和安地列斯在野地里湊合了一晚。

所幸沒下雨，否則二人就成落湯雞了。

今天，一睜眼，映入眼簾的是光禿禿的水泥墻，溫和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入室內。

殷飛雪掀開花花綠綠的被子，穿好衣服。

習慣性地想讓女仆幫忙打水洗臉，卻猛然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府上的小姐了。

「大姐，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打水洗臉嗎？」殷飛雪問一個膚色棕黃、面容滄桑的村婦。

村婦圍著油乎乎的圍裙正在洗衣服，抬手一指：「諾，水池在那邊。」

殷飛雪走過去一看，一個水泥槽子，水管露在外面，不僅水龍頭和水管生銹，水槽下面的角落還有濕滑的青苔。

殷飛雪一陣咋舌，但她也沒辦法，只能接受。

就這，還是村里旅店的配置呢。

一想到這些村民過的都是這樣的生活，她在心里又連連嘆氣。

這時候，她猛然想起，自己還沒有拿盆。

「大姐，你們這里有盆嗎？我想打水洗個臉。」

「啥？」大姐很詫異，「洗臉還要用盆？拿點水往臉上潑潑不就行了？」

殷飛雪一陣無語，訕笑著轉身，按大姐所說的方式湊合著洗了把臉。

這算什么？

千金公主來鄉下體驗生活嗎？

殷飛雪自嘲地想到。

洗過臉后，殷飛雪準備找安地列斯，去他房間敲了敲門，里面卻沒有回應。

推門一看，人已經走了，被子疊的整整齊齊。

她又回去問那個村婦。

「大姐，你知道昨晚住過來的那個老先生去哪了嗎？」

「老先生？我沒注意。」

殷飛雪沒辦法，只能先回自己房間。

這里的信號被屏蔽了，電話都打不出去。

不久，安地列斯回來了，還給殷飛雪帶了熱氣騰騰的包子。

「來，趁熱吃，剛從外面買回來的。」

殷飛雪一邊吃一邊問：「安地列斯，我們什么時候出發去南方？」

「看你的意思，如果你覺得這里呆的不舒服，我們過會就可以出發。」

「這里倒還好，主要是我想盡快回國。」

「這樣啊，那等你吃完，休息會，我們就出發。」

這時候，德子跑過來了，后面還跟著想把他拉回去的老胡。

德子一見安地列斯就嚷嚷：「安地列斯，今天也帶我去兜風吧，我還想穿那身戰斗服。」

老胡一邊笑著和安地列斯、殷飛雪打招呼一邊訓斥德子：「你這娃子真是，沒大沒小，安地列斯先生就沒有自己的事了嗎？」

德子完全不理會老胡，只是興奮地同安地列斯大喊：「安地列斯，我知道有個地方，那里有好多大石頭，我們比比看誰打碎的石頭更多！」

若是平時，童心未泯的安地列斯或許真會遂了這孩子的心意，陪他玩個盡興。

但現在不能，他畢竟還有要事在身。

「真是抱歉啊，我們不久就要離開了。」安地列斯說。

德子很是失落：「為什么會這樣？不能多住幾天嗎？」

這時，殷飛雪開口了：「安地列斯，我無所謂，遲個幾天回國也無傷大雅。」

安地列斯回身看了殷飛雪一眼，會心一笑，轉身拉起德子的手：「既然殷小姐都這么說了，再找借口推脫那就是我不近人情了。」

「好耶！」德子高興得簡直都要跳起來了，「對了，我的小伙伴們到時候也可以來玩玩嗎？」

「可以，盡管來吧，我可喜歡小朋友了。」

——

那邊，安地列斯剛帶著德子的一個小伙伴兜完一圈，忽然，聽到一陣飛機的轟鳴。

他抬頭一看，是戰機掠過。

「這是怎么回事？」安地列斯警覺地問，「平時也會有戰機巡飛嗎？」

孩子們搖搖頭。

「孩子們，今天就玩到這里吧。」安地列斯有種不詳的預感。

他要盡快回去找殷飛雪。

就在回去的路上，一輛載滿士兵的破皮卡從身旁開了過去。

那些士兵的打扮看著就不像正規軍，穿著各異，像是扛槍的老百姓。

到落腳的旅店后，安地列斯注意到外邊已經嘈嚷起來了，殷飛雪都從房間里走出來查看情況。

「出什么事了？」安地列斯問老胡。

「其實也沒什么大事。」老胡說，「就是蕭鎮原知道你們在我們這，給我們嚇了最后通牒，逼我們交人呢！」

安地列斯心一驚，他的預感成真了。

他一邊做好戰斗準備，一邊走向殷飛雪，同時還和老胡保持交流。

「那你們打算怎么做？」

「我們怎么可能會聽他的？」老胡嗤之以鼻，「他有膽就來，咱們跟他斗十幾年了，怎么會怕他？」

聽到這話，安地列斯稍稍松了口氣，卻依舊握住殷飛雪的手腕。

「殷小姐，我們不能再留在這里了。」

「為什么？」殷飛雪不解。

跟過來德子也嚷嚷道：「就是，走什么走，蕭鎮原奈何不了我們！」

安地列斯剛要解釋，忽然一枚炸彈在不遠處爆開，強勁的氣浪掀翻了周圍一片人。

「大家快散開！」老胡說著，幾個箭步沖進屋里就要拿槍。

「看到了吧！」安地列斯說，「我們再不走，就要連累這里的人了！」

老胡沖出來，雙目充血，發泄似的吼叫著，對著空中就是一梭子子彈。

殷飛雪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慌忙收拾東西準備和安地列斯離開。

那邊，皮卡上的人也紛紛跳下，開始掩護疏散村民們進山。

「媽媽的，搞無差別轟炸是吧！」一個小軍官模樣的壯漢怒罵道，揚了揚自己手中的火箭筒，「再敢出現在老子面前，看老子一炮把你轟下來！」

那邊，殷飛雪已經準備好了，坐上摩托后座，略帶歉意地看了村民們一眼，被安地列斯帶著疾馳而去。

——

那邊，張凱歌雖然知道殷飛雪逃走了，但他根本沒心思去管。

一方面，是部隊正在調動，即將對輝月控制的黎南發起地面進攻。

另一方面，他已經急不可耐地想要接過殷天世生前所執掌的權柄了。

新歷1659年5月13日，劉光弼在張凱歌的授意下，任命他為碎葉帝國全軍總司令，名義上包括東南軍閥在內的各支部隊都要聽其調令。

隨后，他又重組了文官內閣，安排宋清明下野，在內閣里面大量安插自己的心腹舊部。

直到這一步都還沒有出大亂子，各方勢力都默許了張凱歌的行為。

然而，張凱歌接下來的一個做法引爆了火藥桶。

那就是殷天世至死都沒有敢做的——向東南加稅！

張凱歌錯誤估計了遼左軍乃至北方系在東南軍閥眼中的威懾力。

短短三日后，東南軍閥悉數打出反旗。

——

嶺南省

「這個張凱歌真是好笑。」嶺南督軍李太平、一個清秀如女子般的年輕人笑嘻嘻地說道，「時代早就變了，真以為挾天子還能令諸侯？」

李太平出身嶺南望族，前兩年，他的父親、也就是老督軍因為飲酒過度腦溢血死了，他便繼承了父親的位置。

當張凱歌要求加稅的指令傳到他這里后，他只付之一笑，全然不在意。

果不其然，當晚，東南的各軍閥便線上開了個小會。

三日后，東南皆反，紛紛打出共和革命的旗號，并宣布成立聯邦政府。

但有一樁事是李太平沒有預料到的。

東南系的其他軍閥一致舉薦其擔任聯邦總統。

李太平狂喜，他沒想到這天大的機遇便落自己頭上了。

他全然不顧族中長輩的勸告，毅然答應了。

族中長輩痛心疾首：「愚蠢透頂！愚蠢透頂呀！」

李太平不久便乘坐專機飛往聯邦首都——淮南省下京，懷著滿腔熱血，準備一展宏圖。

不久，他就被現實澆了盆冷水。

所謂聯邦政府壓根收不上地方的稅！

笑話，張凱歌收不得的稅，他李太平就收得了嗎？

最后只能是李太平基本盤的嶺南省自掏腰包維系聯邦運作。

李太平這時候才捶胸頓足：「我真是愚蠢透頂啊！」

……

總的來說，碎葉帝國如今已分做四塊。

東北張凱歌、東南李太平、西南沐天雄、西北光復軍。

四者不僅存在利益沖突，意識形態上也迥乎不同。

……

北方帝國政府

「文官？那種東西不就是給我打雜的嗎？」張凱歌和心腹部將們一邊吃喝一邊說笑。

「歷朝歷代，什么最硬？槍桿子最硬！

有槍便是草頭王！

咱們拳頭最大，誰敢不聽我們的？

我們說什么就是什么！

什么文官、財閥、世家、豪強，牛哄哄的。

我們說往東，他們就絕不敢往西！

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

一番豪言壯語，引得部將們哈哈大笑，連連稱是。

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軍人獨裁威權統治）

……

南方聯邦政府

「今天和諸位一起線上開會，是為了討論一下聯邦公路網建設的問題。

這項大工程建成后將惠及我們與會的所有人。因此，我希望在經費攤派上，諸位能夠鼎力相助。」

李太平把各省的軍閥豪強們全都拉一塊開個線上會議，不便親自出席的人也指派了旁人替自己參會。

這就是李太平的尷尬處境，說到底，他只是個被人推上來的冤大頭，干啥事都得和這些地方實權派商議。

好在，與會的諸位都很客氣，說話也好聽，其樂融融地暢聊兩三個小時后，除了一個個都嘰嘰歪歪不想掏錢外，剩下沒什么不好的。

會議在祥和的氣氛中結束了，李太平放下禮節性的假笑，關上電腦，在室內開啟暴走模式……

（貴族共和松散聯邦）

……

西南地方政府

「哎！」看著新聞，年逾七十的沐天雄忍不住哀嘆，「亭波，是我們無能啊！」

身旁，沐天雄的小兒子，沐亭波也嘆口氣。

他知道父親的意思，但他也無話可說。

「光復軍也好，張凱歌李太平也罷，都是可惡的亂臣賊子！

還有該死的海西人，遲早要叫他們跪下來磕頭認罪！」

沐天雄說著，用滿是皺紋的拳頭重重敲擊沙發扶手。

話說完沒一會，他氣得心臟一抽，痛苦地伸手捂著胸膛。

「父親，你沒事吧？」沐亭波關切地問，旁邊的侍女立馬趕來準備伺候沐天雄。

沐天雄搖搖頭，侍女拿出一張帶有清香的繡花手帕給沐天雄擦了擦額角的汗。

隨后，沐天雄又指示侍女去倒杯水來。

「不管如何，只要還是劉氏坐在帝位之上，我們就不能僭越。

三百年的忠義，切不可斷絕在此。

我們縱然可以不聽張凱歌的矯詔，但對外始終要宣稱我們是帝國的地方政府。」

沐天雄對沐亭波說道，這是他對繼承人的忠告。

沐亭波點點頭，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

三百多年前，沐家的先祖成為碎葉開國皇帝的義子。

建國后，被封至西南蠻荒之地，世代為國鎮守邊疆。

劉家與沐家之間的默契與信賴達到了前無古人的程度。

劉家放心讓沐家世代執掌兵權，割據一方，而沐家在四百多年間也毫無謀反之舉。

這就是沐天雄口中「三百年忠義」的由來。

當年海西入侵的時候，面對兇殘的敵人，劍南軍毫不退縮。

在沐天雄的帶領下，劍南軍與各土司部落聯軍勇敢地殺向侵略軍，為保家衛國犧牲無數。

（主張開明君主專制）

……

光復軍政府

宋星文和阿杜馬赫利利站的板直，正和其他人一起接受旅長的訓話。

「海西帝國的邪惡統治已經出現崩潰的前兆了！

世界各地的抵抗運動愈演愈烈，海西帝國及其傀儡的維穩支出相較去年，已經翻了整整一倍！

他們越是維穩，越要壓榨百姓，越是壓榨百姓，他們面臨的抵抗就越大！

在大變局即將來臨之際，我們勢必要加強整軍備戰，將一切發展重心用在國防軍事上，做好大打特打的準備！

到時候，在我們盟友的協助下，一鼓作氣，收復失地，解放淪陷區的所有同胞！

同志們說，好不好？」

「好！」

臺下頓時響起排山倒海的吼聲，宋星文和阿杜馬赫利利也在放聲吶喊。

（左翼軍國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