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老漢!」一個穿著泛黃的白襯衫和破洞短褲的黑皮健壯少年小跑著走向一個花白頭發的枯瘦老頭,邊跑邊呼喊。
那老頭留著精干的短發,目光炯炯,精神鑊爍,手提一桿灰黑色的步槍。
「娃子,怎么了?」
「我發現了兩個奇怪的家伙。」少年說著,摸出了腰間的手槍,「一個魁梧老頭,還有個水靈靈的小姑娘。」
「哦?帶我過去看看。」
——
那邊,安地列斯正和殷飛雪坐在樹蔭下休憩。
「我們現在已經進入白頭軍的核心游擊區了。」安地列斯說,「這里的抵抗力量很大,河東軍斷斷續續打了十幾年都做不到有效占領。」
就在這時,密林里突然沖出兩個披著藤蔓樹葉的男子,黑洞洞的槍口直指著他們。
「你們,舉起手來,老實交代,什么人,哪里來的?」二人中那個少年厲聲喝問。
安地列斯舉起雙手,并用目光示意殷飛雪也照做。
「我們是從北方南下的,準備前往淮南省。」
少年看了看身旁的老頭,老頭對安地列斯發問:「你們身上有沒有攜帶武器?」
「沒有,你們盡管搜身。」安地列斯說。
老頭沖少年微微頷首,少年便放下去,走過去,先把安地列斯從上摸到下。
接著走到殷飛雪身邊。
殷飛雪明顯有些抗拒,把少年惹毛了。
「你以為自己是個什么仙女呢!不配合搜身,小心我一槍打死你!」
殷飛雪沒有辦法,只能忍氣吞聲。
搜身完畢,少年走到老頭面前點點頭,老頭便把槍口放低。
「走吧,咱們邊走邊聊。」老頭說。
……
一老一少二人領著安地列斯和殷飛雪在密林中穿行。
「請問,你們怎么稱呼?」安地列斯問。
「我姓胡,叫我老胡就行。」那個老頭說道,隨后指了指身旁的少年,「他叫德子。」
「他是你什么人?兒子還是孫子?」安地列斯問。
「他是我七八年前收養的孩子。
我是個光棍,無妻無子,他是個孤兒,沒爹沒娘,我們就湊成一對了。
你呢?我看你歲數比我還大,應該子孫繁多吧。」
安地列斯苦笑一聲:「哪里的話,我也是個老鰥夫。」
老胡大吃一驚,回頭看了安地列斯一眼:「你這么體面的人,也是老光棍?你開玩笑吧!
我是因為窮才討不到老婆,你又是怎么回事?」
「哎,說來話長,不說了……」
「哦,我懂了。」老胡以為安地列斯有隱疾,不便多說,也就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
「你們是河東義軍嗎?」安地列斯問。
「是啊。」
「我聽說河東義軍都戴白頭巾的呀。」
老胡哈哈一笑:「那是以前起事不久的時候才戴,后來官軍都知道義軍頭戴白巾,我們又退守山區開始打游擊了,誰還戴白巾不就是主動暴露嗎?」
又過一陣。
「去往南方的路很多,你們為什么會來到這里?」老胡明顯對安地列斯二人還是不放心,「你們難道不知道,這里是“匪患區”嗎」
「這就說來話長了。事實上,我們正是因為這一點才會選擇途經這里。」
聽到這話,老胡目光一凌,停下腳步,回過身去。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想跟你說的是,我身旁這位,是殷飛雪小姐。」
「殷飛雪?」老胡若有所思,「這名字好像在哪里聽過。」
「她是輝月國的公主、我國攝政殷天世的養女。」
老胡一拍腦門:「哦,對對!我想起來了。」
他看著殷飛雪,很是迷惑:「你真的是殷飛雪?」
殷飛雪點點頭。
「那你又是什么人?」老胡問安地列斯。
「我是護送殷小姐回輝月的騎士。」
「騎士?什么奇奇怪怪的。」老胡聽著有些迷糊,「不過我還是不明白。
既然殷小姐是回輝月,為什么要去南方?
而且,為什么選擇途徑我們這里?
以及,殷小姐這么重要的人物,為什么只有你一個人隨身侍衛?」
安地列斯有些意外:「怎么?難道你一點也不知道?」
老胡困惑地搖搖頭:「為什么你似乎篤定我一定會知道?」
安地列斯轉而去問那個叫德子的少年。
結果德子也是一臉茫然。
安地列斯張了張嘴,緩緩吐出一句:
「你們這里……通網了嗎?」
——
「原來如此。」安地列斯說,
「蕭鎮原雖然清剿不了你們,但是把你們這里的網絡信號幾乎全部屏蔽了,只有少數時候信號能透過來。」
「是啊,所以我們幾乎沒有依靠網絡獲取信息的習慣。」老胡說,「離得近的,就口口相傳;離得遠的,就撥打有線電話。想了解外界訊息,那就去看報刊雜志。」
「你們這里能買到外界的報刊雜志?」
「那當然,我們這里名義上是匪患區,但除了沒有網絡信號,其他和別的地方都一樣。
這里的老百姓,有的是匪,有的不是匪。拿上槍是匪,放下槍又不是匪。官府根本分不清,也懶得管。
不光外面人可以隨便進來,我們也可以隨便出去,前提是不帶武器,如果帶了,那就不要暴露。
而且,不排除蕭鎮原本身就有養寇自重的想法。」
那邊,德子也在和殷飛雪聊天。
「你真的是公主?」德子好奇地問。
殷飛雪點點頭。
「那你平時是不是有各種好吃的可以吃?」
「也還好吧。」
德子撇了撇嘴:「你們這些達官貴人就是不一樣,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不像我們這些底層窮人,真到困難的時候,什么都沒的吃。
只能吃樹皮、吃草根……」
聽到這話,殷飛雪也有些難過,但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說實話,我特別討厭你們這些有錢人。
我父母當年就是災荒,為了給我省口吃的,最后活活餓死了。
我呢,也只能繼續逃荒,沿途有什么吃什么。
最餓的時候,吃過草,也吃過土。
可是,我們在忍饑挨餓的時候,達官貴人們卻還在大魚大肉……」
殷飛雪忍不住了:「難道官府沒有賑濟救災嗎?」
德子白了她一眼:「賑濟了,救災了,除了糧食落不到需要的人手上外,其他一切都好。」
「怎么會這樣?」殷飛雪很吃驚,生活在溫室中的她思考問題總是會天真地理想化。
「哼哼,怎么會這樣?歷朝歷代哪次不是這樣?」
殷飛雪情緒有些低落:「或許,我該替父親為你們道聲歉吧……
他沒能治理好這個國家,讓你們受了這么多苦難。」
德子撇了撇嘴:「得了,別在這賣弄你的同情心了,這種東西一文不值。
你們吃的用的,都是民脂民膏,遇上事了再撒幾滴眼淚,有什么用?」
「不,如果是我,如果我知道內情,我一點會嚴懲這種亂象的。
我想父親應該同我一樣,只是受人蒙蔽,沒有得知真相,才會發生這種慘劇。」
「是啊,你們一受騙,我們就餓死。」德子戲謔地說道。
——
進入村子后,老胡拿起一份新到的報紙翻了翻,安地列斯和殷飛雪也湊過去看。
「哦,找到了,在第四頁。殷飛雪已離開河東軍轄地,北方系的圍追堵截徹底失敗……」
聽到這話的德子也趕緊湊過來,看一陣后,崇拜地看著殷飛雪和安地列斯。
「你們居然這么厲害,這么多軍隊都奈何不了你們兩個人?」
殷飛雪有點適應不了這孩子如此巨大的態度轉變。
明明之前還對自己懷有敵意,現在卻又崇拜自己。
「主要是靠安地列斯,沒有他,我根本走不出上京。」殷飛雪說。
德子很是驚奇,看向安地列斯:「安地列斯,你是異能者嗎?」
安地列斯搖搖頭:「不,我只是個普通人,我所依靠的是科技的力量。」
「科技的力量?什么樣?可以給我看看嗎?」德子很興奮。
「諾。」安地列斯拿出金屬球,放出摩托。
不光德子,老胡也瞪圓了眼睛,其他村民也圍了不少過來,在那邊亂哄哄地嚷嚷。
「這是怎么回事?一個球能變成一輛摩托?」老胡難以置信。
德子則十分興奮,忙問安地列斯:「我可以摸一摸嗎?」
「當然可以,不過這幾處地方不要摸,容易出事。」安地列斯微笑著說道。
「好耶。」說著,德子便撲上去,一會兒摸摸這,一會看看那。
「想坐著它兜風嗎?我可以帶你去。」安地列斯說。
「真的嗎?那太謝謝你了。」
安地列斯拿出手環,給自己和德子都套上。
變身的瞬間,德子興奮得又蹦又跳,各種揮拳劈掌、抬膝踢腿。
老胡和村民們則在一旁嘖嘖稱奇。
騎上車,同殷飛雪打了聲招呼:「殷小姐,你先自便,我去去就來。」
安地列斯走后,殷飛雪不知道干什么好,就隨處轉了轉。
這里是一片落后而臟亂的土地,部分現代化的產物以一種野蠻的方式粗暴地插入其中,例如空中亂拉的電線、突兀矗立的路燈、隨意停放的電動車。
這是沒有統一規劃、也缺少相關人才導致的結果。
這時候,一個當地年輕姑娘走了過來。
「聽說你就是殷小姐。」那個年輕姑娘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殷飛雪,臉上滿是羨慕。
這也難怪,殷飛雪自小嬌生慣養,身上穿的都是非常漂亮的衣服。
而那個當地姑娘很小就要幫忙干活,皮膚粗糙,伙食一般,也沒什么漂亮衣服可穿。
殷飛雪非常尷尬,她早就感受到了這種異樣的氛圍。
精致的她在這里顯得與村民們格格不入,走到哪都會成為村民目光的焦點。
「是啊,你好。」殷飛雪停下來,禮貌地抬手打個招呼。
「沒想到我居然有機會親眼見到你,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那姑娘說。
「你也喜歡這件衣服嗎?」殷飛雪揪了揪自己身上的衣服問。
那姑娘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行為有些失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啊,我還從沒見過這么漂亮的衣服。」
「這樣的衣服我帶來了不少,你可以從里面挑幾件你喜歡的。」殷飛雪說。
那姑娘聽到這話連連擺手:「不,我不是這意思,我怎么好意思拿你的東西呢?
我如果拿了你的東西,我爸爸會訓我的。」
「沒關系的,這是我送你的,你爸爸那邊我會和他交流。」說著,殷飛雪就拉著那姑娘走到行李那邊。
不一會,姑娘換上殷飛雪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地領著殷飛雪到自己家去了。
一路上她都有些受寵若驚。
回到家后,她父親一看自己女兒穿了這么身衣服,臉頓時綠了。
「妮兒,你這衣服哪來的?」
「是旁邊這位殷小姐送的。」
「開什么玩笑?人家送你就敢收?這么貴重的東西,我們哪里能收?」
殷飛雪忙來解釋:「伯父,你別這樣,我就單純送她一兩件禮物。
這點東西對于我來說不算什么的,我也沒想過要回報之類的。」
經過三請三讓,姑娘父親終于同意女兒收下了,不過他強留殷飛雪在他家吃頓晚飯。
「這么說,你就是殷天世的養女、輝月國的公主?」姑娘父親問。
殷飛雪點點頭。
姑娘父親嘆口氣:「你生在富貴之家,從小錦衣玉食,讓你吃咱們窮苦人家清湯寡水的小菜飯實在是委屈你了。」
「沒什么。」殷飛雪笑了笑。
姑娘父親起身:「殷小姐,你稍等片刻,我去把雞宰了,給你熬一鍋雞湯。」
殷飛雪有些不安,她也跟著起身:「伯父,那樣對于你們家來說會不會有些太破費了?」
「殷小姐,你可是貴客,能請你到我們家吃飯那是我們的福氣,哪還來什么破費不破費的?」
殷飛雪有些感動,她忍不住說道:「伯父,能告訴我你們的名字嗎?等我回國后,我會想辦法讓你們榮華富貴的。」
姑娘父親一只腳已經踏出門外,聽到這話,突然回過頭來。
「怎么?殷小姐難道以為我們是為了從你這撈好處,才恭恭敬敬地招待你的?」
「不,我不是這意思……」
「殷小姐,我之所以對你客氣,只是因為你不嫌棄我們,只是作為你贈予我女兒禮物的回報。
莫說你以后回國,又當回你的公主,乃至登基成女皇。
就算你到窮途末路,無處可去的時候,我們家依舊歡迎你,我們村子依舊歡迎你!」
……
到吃飯的時候,安地列斯也過來。
「殷小姐,聽說你到這邊來了,我就過來看看。」
姑娘父親見到安地列斯,問殷飛雪:「殷小姐,這是你的隨從嗎?」
「比起隨從,更類似于同伴吧。」殷飛雪說,「如果沒有他,我根本離開不了上京。」
「來來來,這位先生要是不嫌棄我們飯菜寒酸,就坐下來一起吃吧。」姑娘父親熱情地招呼。
安地列斯見盛情難卻,也坐下來,大家圍一桌,相談甚歡。
晚上,村長親自過來,表示他已經安排好了住處,邀請安地列斯和殷飛雪去下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