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個班和其他班的時間不一樣,六點準時在教學樓后面的室內體育場集合,既然是一個班集體,就要有班集體的紀律。以體育場內電子屏幕上的時間為準,每遲到一分鐘,罰做十個俯臥撐。遲到十分鐘以上,晚自習結束之后,和我一起學校最后面的大操場跑十圈。”
說完這些,南宮正平總算離開了教室,走到門邊上的時候,還淡淡地瞥了一眼諸葛崳——只是諸葛崳并沒有察覺到這件事。南宮正平的訓話既枯燥又冗長,還沒什么營養,整個班都是死氣沉沉的。唯獨允許他們活躍了十五分鐘,還是因為可以自己選擇坐哪個位子。
諸葛崳邊上的人仍舊是姜軒潼,坐在姜軒潼后面的男生卻變成了另外一個男生。當那個男生對著諸葛崳和姜軒潼露出燦爛的笑容時,諸葛崳突然想起來,“楚華”這個名字,自己究竟在哪里聽過。
光明省連續五年的近身格斗比賽第一名,岳楚華。
近身格斗比賽最開始的分組很細,跆拳道、拳擊、散打…每一個項目都有單獨的比賽通道,等角逐出每個項目的第一名,再由這些第一名,以更為綜合的規則進行比賽,最終得到整場近身格斗賽的前三名。至于“優秀榮譽獎”這個最高獎項,則是由前三名進行角逐。
這最后一場比賽,諸葛崳贏了五年,岳楚華輸了五年。
南宮正平離開之后,諸葛崳正打算轉過身去找岳楚華聊聊,岳楚華卻主動開了口。看得出來,他并不在意前五年的失利,臉上堆滿了陽光燦爛的笑意,與諸葛崳攀談起來。
“明年的比賽,我一定贏你。”
這是諸葛崳離開教室之前岳楚華對她說的話,雖然看著像開玩笑,但是諸葛崳明顯能察覺出,他說這句話時認了真。諸葛崳自然也不擔心,既然自己已經贏了他五年,再贏一年,也不是什么難事。
按照約定,諸葛崳拖著大箱子與小箱子,來到了校門口附近的公告欄前。鐘牧楹和黃思桐看上去正在聊著什么,即便站在樹蔭下,兩人的臉也早已被三十八度得高溫熱得通紅。
“牧楹,我知道你關心念桐。這樣吧,國慶節放假七天,去我家住,正好陪陪她。她才五歲,卻遇到了那種…芋頭來了,過會去寢室聊,熱死了。”
諸葛崳對“念桐”這個名字產生了好奇,向黃思桐詢問,起先得到的只不過是一聲嘆息,走了幾步路之后,才緩緩開口。
“牧楹是清楚情況的,既然咱們都是室友,也不把芋頭當外人了,等到了寢室,再詳細…”
喑啞的哀嚎沖破天際,引得許多學生駐足張望。不同于其他人,諸葛崳的反應快了一步,她松開兩個大箱子,朝著發出響動的那棟樓跑去。那棟樓的門口上掛著寫有“醫務室”的標識牌,旁邊還有個小標識牌,寫著“3F心理咨詢室”。門原本是關著的,諸葛崳猛地推開大門,迎面而來的除了空調的冷氣以外,還有一個成年人的身影。
如果不是諸葛崳反應快及時剎住,興許兩個人都要摔倒在地。
“哎,小心些,摔著可就不好了。”
從里面出來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子,身穿白大褂,一副醫生的模樣。她并沒有責怪諸葛崳的莽撞,而是伸手扶住了她。醫務室一樓的大廳布局一眼就能看完。正對著大門的是通向上的樓梯,樓梯還算寬敞,看上去能容得下三四個體型稍胖的人同時通行。樓梯的左右兩邊靠里面的地方各有一個鐵柵欄門鎖著的房間,鐵柵欄門里面又是一層厚厚的鐵門,仿佛要將什么東西死死困住。
“樓上發生了什么事?!”
諸葛崳下意識掙開那個女子的懷抱,正打算向樓上趕,卻又被她和趕來的黃思桐同時拉住手臂。
“芋頭,冷靜一點。這位老師,您好,打擾了。剛才的動靜是三樓傳來的吧,好嚇人啊,發生了什么?”
女子并沒有在意諸葛崳的不友好行為,只是笑著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撫。
“一看你們就是新來的學生,拎著大包小包的站在外邊容易中暑。要是不急,可以先進來坐坐,里面開了空調。”
另外兩個人已經被空調的冷風包圍,鐘牧楹還站在太陽底下,守著三個人的行李。諸葛崳有些不安地對樓上張望著,黃思桐拉了拉她的手臂,向她示意站在烈日下不停用濕紙巾擦汗的鐘牧楹。
直到三個人和它們的箱子都遠離了將近四十度的室外高溫,諸葛崳仍舊不安地看向樓上。另外兩個人的注意力各不相同,鐘牧楹打量幾眼樓道旁的鐵門,垂下頭,似乎在思考什么。如果仔細看,其實是能看見她被藏在頭發陰影里的不明所以的微笑。
可惜并沒有人注意到。
之前的那個女子在大門左側的藥房忙碌著,熱壞了的黃思桐則站在樓梯旁的空調前享受著二十四度的冷風吹在身上的感覺。諸葛崳走到樓梯前,看著向上的樓梯,手臂卻又一次被黃思桐拽住。
“…別拉我了,我有點擔心,要上去看看。”
即便諸葛崳這么說,黃思桐仍然沒有松手的意思,只是朝著她搖了搖頭,正打算開口,身后卻傳來剛才那個女子的聲音。
“兩位同學,外面溫度比里面高很多,你們這么對著吹很容易感冒。我給你們拿了凳子,過來坐吧。”
在她們身后放著兩條塑料椅,鐘牧楹已經順從地坐下了,頭發披在臉頰旁,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也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女子坐在鐘牧楹對面,笑著向她們招呼。黃思桐輕輕拉了拉諸葛崳的手臂,諸葛崳最終還是妥協了,跟著她一起走到塑料凳前。黃思桐坐在鐘牧楹的右邊,伸手拍了拍鐘牧楹的肩。鐘牧楹總算抬起頭,展現給其他人的,仍舊是剛才那副可愛單純的笑容。諸葛崳卻并不打算坐,只是仍舊不安盯著樓上看。偏偏這個時候,從三樓再沒傳出任何響動,就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女子也不在意諸葛崳的不領情,輕嘆一口氣,柔著聲音開了口。
“看得出來,你們都很關心同學,這是一件好事。現在就需要像你們這么熱心的學生,會替同學考慮。這里是學校的醫務室,一樓賣一些日常藥物,比如感冒、跌打損傷一類的,二樓是用來給學生休息的,有六個住院病房,里面有能應付突發緊急情況的醫療器械,當然,我們學校也是有專業的醫生的。三樓…”
似乎像是回應女子所說,三樓又傳來女生的哭聲,仍舊與剛才是同樣的聲音。絕望的、沙啞的、像是走投無路那般崩潰著。諸葛崳拳頭緊攥,像是隨時都要沖上去那樣,卻被女子和黃思桐又一次拽住手臂。
“這上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諸葛崳的樣子,如果沒有人給她一個讓她接受的回應,她絕對會狠狠甩開兩個人的束縛,迅速沖上樓查看情況。女老師有些無奈地又嘆了口氣,向她搖搖頭,等到那陣駭人的動靜安靜下來,才開口繼續下去。
“三樓是心理咨詢室,主要用來給學生做心理輔導。既有遇到問題主動來求助的,也有被輔導員送來的。你們聽到的那個女生,有了孩子,男友知道了,就和她分手了。她墮胎后自殺了兩次,今天又要跳樓,一個小時前,被輔導員親自送來了。”
“那個男的有沒有被開除?”
女子點了點頭,將這個故事繼續下去:校方已經聯系了男子所在的學校,他也為自己不負責任的行為付出了相應的代價。可這件事,卻對那個女孩的心里留下了難以治愈的創傷。聽到這個結尾,氣氛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女老師又嘆了口氣,像是無奈。又像是同情。
“現在的孩子們,大多過早接觸社會上的形形色色,加上學業壓力、家庭壓力、生活壓力等等,心理問題也比較多。像你們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家長都是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出生的。對于心理問題,基本上都是聽之任之的態度。某些心理問題隨著年齡的增長,確實可以自愈,但更多的,就像沒有經過處理的嚴重傷口一樣。會潰爛,會引起其他的問題,最終可能導致相當嚴重的后果。而有些孩子,比如說這個女孩,出了問題不敢告訴家長、不敢尋求輔導員和學校的幫助,自己又處理不了,也會產生很不好的結果。這也就是我們學校設立心理咨詢室的原因。”
聽完這段話,諸葛崳總算稍稍平靜下來。她抿了抿嘴,坐在塑料凳上,看向樓梯口的目光中,多了些許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