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許久的大項目終于塵埃落定,林書澤這幾天總算能稍微松松緊繃的神經,在工作上喘口氣了。
午休時,他們這群發小的聊天群格外熱鬧。
蔣添昂率先發言,在群里問大家最近有沒有時間出來玩,他的生活快要單調死了。
知“友”莫若“友”,胡俊帆緊跟著提了一個方案,說他這邊剛知道一個很適合露營的地方,就在臨市,不遠。
那地方是胡俊帆一個合作伙伴告知的,剛商業化不久,還沒多少人知道。
他有看過負責人發來的視頻,環境優美,很適合去緩解壓力,放松心情。
咻咻兩下,胡俊帆把那些視頻轉發到群里,跟收了廣告費一樣,不停地宣傳這地方多好多好,他們多該去游玩。
蔣天昂在意的是只要能把人聚齊就行,對去哪沒意見,視頻只看了不到十秒,立馬在群里說:【可。】
許南橋的要求則是能出片,玩什么并不重要,因此她不久也在群里給出肯定意見。
林書澤一直在潛水,倒不是不滿意胡俊帆的建議,而是在考慮一些其他意外因素。
許是他的沉默時間太過于漫長,群里有人注意到了。
許南橋@他:【一個人還是帶家屬?】
他們仨剛剛聊得熱火朝天,類似于要帶些什么啦,誰負責帶哪些啦,各抒己見。
因為都沒意見,便默認大家都去,許南橋這一提,倒是提醒了一下他們,還有一個人。
林書澤看著聊天框中自己被指名道姓,唇角勾起,有點桀驁不馴的模樣,回:【帶她。】
他知道許南橋問這一出是為了什么,她八卦的性格一直如此,既然她想知道,那就滿足她。
畢竟這么多年來,他真的受夠了她和她對象各種秀恩愛行為了。
幾人同時在線,有瓜不吃非好漢。
許南橋:【呦呦呦】
蔣天昂:【呦呦呦呦呦呦】
胡俊帆:【呦呦喲呦呦呦呦呦呦】
各種吃瓜的表情包輪番轟炸,像要把林書澤給吃了一樣。
當事人很滿意他們表現出的好奇心,但點到為止,他不想多透露任何其他信息。
只單獨@胡俊帆:【她最近經期,別安排要下水的活動。】
“管家”老胡接收到指令,立馬貼心起來:【放心,不會有的,止痛藥和衛生用品應有盡有。】
林書澤對女生的生理知識掌握較少,打算暫且把梁悅施經期算成一周,他們目前商量出的露營時間在她經期范圍內,所以特意在群里提這一嘴,讓他們到時候注意活動安排。
在他們這個群里,女生經期不是什么禁忌話題。月經是女性正常的生理現象,跟他們肚子餓了會咕咕叫是一個道理。
由于他們這幾個男生跟許南橋一起長大,早已習慣了在這方面多上點心,因此不存在任何歧視和害羞說不出口的情況。
蔣天昂也回了個ok的表情包,接收到信號后,沒有人有異議。
突然,許南橋多問了句:【她生理周期不太穩定嗎?上個月是上旬來的,現在竟然月末了才來,要不要去看看?】
雖然這種事情本人最清楚什么情況,但許南橋最近因為自身原因,很是在意生理期,甚至到了應激的程度,所以她在群里不免多說了些。
林書澤被問住了,他沒關注到梁悅施的周期是不是出了問題。根據他被灌輸到的淺顯的女性生理知識,周期不穩定確實需要去醫院看看。
他記得梁悅施在許南橋生日宴時因為來例假沒下水,昨天光顧著焦慮她被造謠和沉浸她誘惑自己去了,完全忘了她周期時間不太對的事。
既然提到了,林書澤便忽視不了,果斷退出群聊,給梁悅施打去電話。
他知道女生對自己這方面肯定很關注,所以如果真出了問題,他最少得關心一下,如果她沒覺得有問題,那他就有必要提醒一下。
電話因為長時間沒人接聽而自動掛斷,林書澤好奇看了看時間,還在午休期間沒錯,可能睡著了才沒接到吧。
于是他又等了兩個小時再打,還是無人接聽。
怕自己到時候忙忘了這件事,林書澤換成發信息關心并提醒她這件事。但今天梁悅施很奇怪,電話打不通,發出去的信息也石沉大海,得不到回應。
這很不像她會做出的事。
莫名地,林書澤突然有點心慌。
待到下班,他又給梁悅施打了一通電話,想問她什么時候下班,依舊無人應答。
電話超過三通不接,要么是他們之間鬧矛盾,梁悅施把他拉黑了,要么就是她真出了什么事。
林書澤很清楚他們沒有鬧矛盾,所以,他心中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一些不太好的想法在腦海中不停涌現出來。
他用了些關系,快速得知到梁悅施今天一整天都沒去公司,怕真出什么事,一刻也不停歇地,林書澤驅車趕回家。
客廳沒開燈,很暗。
昏暗的室內,梁悅施房間透出一絲微弱的亮光。
萬幸,她在家。
林書澤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一顆不安的心暫時得到緩解,抬步朝她房間走去。
輕輕叩門,他溫柔且緩慢地問:“梁悅施?你吃晚飯了嗎?要不要出去吃點?”
現在重要的知道她好不好,而不是急著質問對方為什么不回我的電話和短信。
緊靠門邊,屋內很安靜,聽不見任何聲響。
等待片刻,一直不見門開,林書澤準備再敲一遍。
叩叩叩,一大束光溢出。
梁悅施看上去有些憔悴,頭發凌亂披散著,眼角略帶猩紅,像哭過。
林書澤有被她的狀態驚訝到,眉頭微微皺起。
想為她整理耳邊的碎發,手剛剛抬起,還沒到達肩膀處,他便看到梁悅施深吸了口氣,堅決地說:“之前你問我,想從你這得到些什么。”
她的聲線有些干澀,應該是長時間沒有飲過水的緣故,說話時,眼睛也一直盯著地板,模樣與平時極具活力的樣子完全不同,也不似訂婚宴時的那般難過,有點像被打擊過后的妥協。
林書澤聽得有點莫名其妙,直覺現在并不適合聊某些事情。
沒等他出聲,梁悅施繼續:“我想清楚了,我要錢,很多很多錢。”
她決絕地說出自己內心最低俗的想法,像得知第二天太陽不再升起,世界即將進入末日,不加修飾的,令人討厭的。
她想,既然他們的關系從一開始就離不開錢這個字,那那些既得利益者們通過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為什么她還兩手空空?
這不公平。
所以膽小的梁悅施慫恿自己變成惡龍,裝模做樣地去欺負平民。
林書澤不知道她今天受到了什么刺激,這種直白露骨的話,放在平時,斷不會從她口中說出。
成年人理智的選擇是迂回,缺錢的人不會希望自己的脊梁骨被戳斷,所以林書澤不理解,他從不認為梁悅施缺錢,也不覺得她會是如此直白向自己要錢的人,所以到底是為什么?
他想不通。
可無關林書澤想不想得通,梁悅施的目的還沒達到。
于是,硝煙起。
“我現在就想要,你現在就給我。”梁悅施伸出手掌討要,以一種非常卑劣的姿勢貶低自己,也惡心林書澤,“我知道你有錢,別低于五百萬。”
她清楚知道林書澤討厭被冒犯,更何況是這種低賤地方式。
因此很成功的,林書澤被她惹生氣了。
始終低著頭的梁悅施在自己說完后,清晰看到林書澤垂在身側的手瞬間握成拳,蓄著力,好像下一秒就要向某個方向砸去,去摧毀一些東西。
胸膛在怒氣的煽動下大幅度地起伏,身邊的氧氣突然有點不夠用,他頻繁地深呼吸,想在窒息的環境中保持清醒。
為什么?林書澤真的非常不理解,到底是為什么?
不說從許南橋生日宴后,他送她的大大小小的珠寶翡翠,包包服飾,沒有一個廉價物,至少人最起碼的尊嚴要維持住吧。
用這種難堪的方式作賤自己,除了讓人不爽,到底能得到什么?
所以林書澤很生氣,尤其是他想到自己在此之前一直在擔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擔心她的身體是不是生病了需要去看醫生,可他一回來,梁悅施就對他說這樣的話。
既然看輕自己是她想要的,那他就滿足她,于是林書澤丟了平時的風度,也不留情面起來。
他從錢包里取出三張卡,舉在梁悅施面前,語氣里滿是囂張:“這三張卡里面分別有一張一百萬,一張八百萬,一張兩千萬,你選選看,看你此刻的運氣能好到那種程度。”
又是完全上位者的姿態,在面對不知好歹的挑釁者時擁有絕對的自信,仿佛這本該是他們原本的社交狀態。
話語中的嘲諷,梁悅施聽得一清二楚。他暗諷她運氣好能攀上他,暗諷梁家運氣好能攀上林家。
確實運氣好,一個是發家致富沒多少年的滄北新星,一個卻是祖上富下來的真貴族,梁玄左能搭上他們家這艘船,確實幸運。
如果不是這份幸運需要梁悅施付出代價的話,她自己估計會一直沉淪其中不可自拔。
望著面前的三張卡,這道世上最簡單的單選題,梁悅施只要隨機選一張,無論是那種結果,對她來說都是極好。
可偏偏,手怎么都抬不起來。
硝煙好像更濃烈了。
林書澤見她一直不為所動,繼續諷刺說:“如果你是想要所有,那你別想了,怎么可能這么輕易如你所愿。”
猶豫不決的行為不是在想哪一張卡是兩千萬,而是在考慮怎樣可以三張都拿。林書澤將梁悅施與那些勢利眼們劃等號,認為她在想著如何把可能性擴大,只是可惜,他不是慈善家,做不到大發慈悲,沒人愿意對一個強盜施舍。
梁悅施始終都像個木偶,呆呆的,一動不動,仿佛林書澤的傷害對她來說根本沒有殺傷力。
是啊,怎么可能輕易如她所愿呢,人有時候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才會覺得生活無情,痛苦萬分。
梁悅施妥協般長嘆一口氣,緩緩開口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我懂。”她不再盯著地板看,而是抬起頭與林書澤對視,眼神空洞,什么都沒裝下,“既然不能都要,那我就都不要了。”
說完,不帶猶豫地,迅速退回到房內,重新將房門關好。
硝煙突然散了。
最終,梁悅施一個選項都沒選,她什么也沒要,好似剛剛只是在開玩笑。
但林書澤看得出并不是,她是真的想過要錢。
看著再一次緊閉的房門,心中一股邪火無處發出,林書澤氣憤地將三張卡摔在地上,無聲罵了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背靠著門默默流淚的梁悅施聽到大門被重重摔上,室內又重歸安靜,她再也承受不住打擊,放聲大哭起來。
明明他對自己那么好,自己不珍惜就算了,還要用刀子在他身上劃一道。明明林書澤什么都沒有做錯,她卻因為內心的不滿說了那些傷害他的話,惡俗地讓他跟她一樣承受折磨,今夜不得安寧。
梁悅施啊,你可真是一個大壞人,活該讓人恨。
用這種手段成功讓林書澤討厭上她后,梁悅施邊哭邊收拾行李,按照她原本的計劃,距離她買的“逃跑”票起飛還有不到三個小時。
是的,又壞又懦弱的梁悅施要選擇逃離滄北,為自己再加上一條“不告而別”的惡劣行徑。
被氣出來的林書澤去到之前經常光顧的酒吧喝酒,選擇讓酒精麻痹他內心憤怒的焰火。
今天的他比往常喝得嚇人,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往胃里灌。
不知道最后到底喝了多少,反正被酒保發現時他已經不省人事。
酒吧負責人怕擔責,于是借用他的手機,把他朋友叫來接他。
蔣添昂接到電話的時候剛加完班準備回家休息,聽到林書澤喝醉后二話不說立刻開車奔了過去。
路上打給胡俊帆讓他也過來,由于時間太晚,他們就沒叫上許南橋。
接到人后,兩人將林書澤扛回那個他們知道門鎖密碼的家。
把酒鬼安置好,作為好朋友,他們也沒閑著,當著林書澤的面熱聊起來。
蔣添昂直了直腰:“明天我一定打破砂鍋問到底,不然都對不起我這辛苦跑一趟。”
胡俊帆附和:“打賭嗎?為情還是為錢?”他把毛巾打濕去給林書澤擦臉,然后再簡單把他身體擦一擦,讓他晚上睡得舒服些。
蔣添昂糾結了下,不知道該下哪邊的注:“從沒見過他為錢喝成這樣,但他和梁悅施不一直挺好的,今天還炫耀來著。”
“那就是梁悅施背著他出軌了,今天讓他回家撞了個正著,不管是心里還是面子上都過不去,所以出來買醉。”
“得了吧你,別天天跟著許南橋看偶像劇把腦子看壞了。”蔣天昂直覺他在瞎扯,這種情況毫無可信的必要。
“咳,反正是猜嘛,不妨大膽一點嘍。”胡俊帆一臉無所謂,旁觀者就做好旁觀者該做的,插手不是他要做的事,瞎猜才是。
蔣添昂不置可否,處理好房間的一切,他去到客廳把沙發簡單拼湊了一下,然后去柜子里拿兩床被子,把枕頭扔給胡俊帆說:“先湊合一晚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胡俊帆將毛巾清洗一遍后掛回原處,濕著手接住枕頭,略帶嫌棄地懟他:“爺今天竟然要和你擠沙發,罪過啊罪過。”
還在鋪被子的蔣添昂聽到這話白眼一翻,立刻扔了一個沙發抱枕過去,也是不客氣地回:“那你睡地板去吧,又大又寬敞。”
胡俊帆靈活躲過砸來的抱枕,賤兮兮地笑:“哎呀小昂昂,我就開開玩笑。”
他們幾個人從小玩到大,睡一起可謂是家常便飯,不存在長大了就不愿意了的情況,頂多產生點邊界感,覺得不好意思。玩笑歸玩笑,別看他嘴上犯賤,但胡俊帆在心里可從沒嫌棄過他這位好朋友。
將近凌晨,胡俊帆懶得再折騰下去,他一只胳膊底下夾一個枕頭,屁巔屁顛地跑去挨著蔣添昂睡。
圓月高高掛起,夜里靜悄悄,滄北城中,一人遠走,一人沉醉,兩人相擁而眠。
翌日。
林書澤被室外的吵鬧聲叫醒,起床洗漱時頭痛欲裂,口干舌燥。
胡俊帆正在跟蔣天昂一起吃早餐,見昨晚的酒鬼換了一身衣服從里屋出來,仍舊不太清醒的模樣,關心地說:“你快過來吃點東西,然后吃醒酒藥,你昨天喝得太多了。”
餐桌上堆滿了外賣袋,他們點的早餐種類豐富,西式中式的都有。
林書澤先去喝了杯水,然后走到餐桌邊端了碗白粥喝。
蔣添昂撇下油條,把手象征性地擦一擦,去給他拿解酒藥,一點也“不在意”地問:“怎么突然喝這么多?”
果然“打破砂鍋問到底”,胡俊帆偷偷給他使眼神,贊賞他干得好。
兩人偷偷摸摸的一些小信號,林書澤全都沒注意到,他不知道他們昨晚說了什么,更不知道他們還打過賭。
宿醉的感覺不好受,頭還隱隱作痛。
但即使這樣,也不影響他思考,他沒打算把他和梁悅施的事說出來。
“因為一些事。”
“……”
“……”
得,問不出來,行吧。
蔣添昂和胡俊帆簡單交代了幾句,沒再繼續打擾,前后腳出門上班去了。
林書澤吃完解酒藥后又再休息了一會才去公司,路上無聊,習慣性地打開手機,他和梁悅施的聊天框已經被工作群的消息給頂了下去。
劃了幾下才找到她的頭像,點進去,是昨天他對她說,我到你公司樓下了,下來吧。
林書澤看著他們的對話框陷入沉思,憤怒的情緒不再,此刻清醒狀態下,他在想,為什么?
毫無預兆地不接他電話,然后就是一見面就用貶低自己的方式找他要錢,這很不符合梁悅施在他心中的印象。
回想起來,自己昨天說話也挺不知輕重的,不能她說什么,自己也跟著上頭,她想要吵起來,自己還就遂她的愿。
都說失控的情緒是魔鬼,他算是知道其中的厲害了。
沒打算把這件事輕易翻篇,林書澤果斷撥通梁悅施的電話,想冷靜地把這件事解決掉,不生氣,不吵架。
一開始對方顯示已關機,等了幾分鐘也是如此,他對此沒有心煩,反正打不通就一直打,遲早有接通的時候。
下午林書澤有會,一直打到進公司都沒打通,他便不再執著。
等到下班,他第一件事就是繼續給梁悅施打電話,這次挺幸運,鈴聲沒響多久就通了。
“你現在在哪,我去找你,我們好好聊聊。”
對面很明顯愣了一下,緩緩開口道:“抱歉,我現在不在滄北……暫時也回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