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呼嘯的風聲大過于每一道聲響。

寂靜沉默的夜被按下了暫停鍵，對峙著對峙著。

夏檸在看見秦屹時，臉上盡是得逞的笑意。還有，毫不掩飾的滿腔恨意。

秦屹咬牙瞪著不遠處夏檸的目光視線里宋元伊的臉色慘白。

他拉過鐘云，頓住她晃動的身形后道：“她，帶來了。把宋元伊放了。”

夏檸先是仔細看著鐘云的臉，像是在確認般反復端詳了很久。

而秦屹不耐煩地掐住鐘云的下巴，逼迫鐘云目視前方的夏檸。

鐘云看去，是冷靜如斯的夏檸。她的臉干凈透亮，不像是之前第一次不知道她是誰時，被傷害的悲慘模樣。

忽然之間，夏檸彎著腰大笑。

這突如其來的笑聲讓秦屹不安地皺眉，眼見夏檸抬頭擦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淚水。

她背過身走到宋元伊身邊停住，然后笑著再次將視線集中在秦屹他們這邊。

“我要的哪里只是鐘云這個人呢？”說著她慢慢悠悠地圍著宋元伊轉了一圈，回到原點停住，目光狠惡，“我要的是你秦屹的命。”

見著秦屹臉色變得越來越不好后，夏檸冷漠地把手放在了昏迷的宋元伊身上。在秦屹目不轉睛的雙眼下，她蹲下，眼神盯住宋元伊，雙手慢慢移到宋元伊懷孕的肚子上。

“她懷孕了啊？”她癡迷地盯著肚子，手上輕輕摸著，“這個孩子是誰的呢？”

夏檸嗤笑，望向秦屹，“是你的？還是你哥的呢？”

秦屹被夏檸的話刺激，他丟下手中的鐘云，快步靠近。

向青打算接住鐘云，卻有高大的阿強拉住了鐘云的胳膊。看著秦屹向夏檸他們靠近，秦屹身后的人也緊隨其后。

不過，伍遠平立刻擋在了夏檸面前，他將舉起槍的秦屹擋住。而他身后的人被門外的其他人擋住，拉住鐘云的阿強卻被故意放了進去。

秦屹舉著槍，“寧瑕，我撕爛你的嘴！”

夏檸冷哼，“猜測而已，一句話就把你弄得破防無措了嗎？”

她的手還放在宋元伊的肚子上，椅子上昏迷的宋元伊無意識地嗚出一聲。夏檸與秦屹都頓住一剎那。

在盯著宋元伊的臉看了許久后，夏檸確認宋元伊沒有醒來。

秦屹心驚肉跳地看著她們，手里握緊了拳頭。

“我也曾經有一個孩子，被你打掉了。甚至，我孩子的身份還被你口出謠言成了另外一個人的孩子。”夏檸歪頭一笑，“那個人，他連自己的兒子都救不了。他怎么配做一個父親？”

夏檸說著不知道想到了誰，眼里閃著淚花。

“寧瑕，誰他媽的在意你的孩子！要么快交換她們兩個，要么鐘云現在就死，你交待不了，我也好直接殺死你。”

夏檸歪頭，只見秦屹把槍抵在了鐘云的額頭上。

鐘云抬眼看了看槍，視線里出現黑色冰冷的槍管。她有些疲憊且無奈的笑了。

明明秦屹不見得占了優勢，他還是不會低頭。連好好保護宋元伊假裝的沒有去做，真是好差勁。

夏檸她收回眼淚，面無表情地站起身。

她的槍也掏了出來，不過對著的是宋元伊的肚子。

“一尸兩命和一條命，秦屹，你選啊。”夏檸看著秦屹，給他選擇。

而秦屹聽到卻氣急敗壞，怒不可遏道：“你倒是不怕死了，讓你的人都死了為你陪葬吧。”

夏檸勾唇，“我不怕你的威脅。我一個人早就孑然一身，他們也和我一樣。我們的家人都因為你……”

夏檸語調放緩，說著低頭，“還有她，都死了。”

一道強烈刺眼的白光亮起，驟然閃過。仿如電閃，靜待雷鳴。

“那你怎么和白一棠交待。”

這是疑問，也是秦屹的提醒。

沒有白一棠，夏檸壓根到達不了和自己對抗的地步。

提到白一棠的名字，夏檸眼底猶豫。她呆滯著目光，心里盡是復雜的情緒。然后，有好多話也不知該怎么說出口。

“夏檸。”

身邊的伍遠平叫著她的名字，喚醒她的神志。

夏檸咬著牙，“我知道。”

抬頭看了看天空，又是幾道電閃雷鳴。

要下雨了，時間也快到了。

“好。”說著夏檸拉起了宋元伊的胳膊，這時的宋元伊的凄慘模樣看著就和鐘云一模一樣。

“既然要交換人質，就不要繼續啰嗦下去了。”

秦屹眼皮輕輕耷拉著，對于夏檸說的話感到疲倦。畢竟一直絮絮叨叨的都是夏檸要多一些。

“那就快一點。”

當局者迷亂。

真應該從一開始就說出白一棠的名字，和她周旋這么久了，他是一點兒不想繼續浪費時間。

說完，秦屹回頭看了一眼鐘云。半死不活的模樣，好像自己對她動了多大的手一樣。

夏檸等在原地，阿強帶著鐘云走了過去。

秦屹只是望著眼前一幕，眼皮不自覺挑了挑，一直未曾停歇。

他朝周圍望去，打量著眼前并不多的人。隨后，他看了一眼向青。

雖然他沒有說一句話，但是向青了解地點點頭。

回頭望去，阿強已經走到了夏檸面前。

夏檸松開拉住宋元伊的手，輕輕拉住了鐘云。

而阿強拉住鐘云的手沒有松開，反而更加死死拉住。

夏檸不悅地看著阿強并不愿意松開的手，“不愿意，那你想一尸兩命嗎？”

阿強臉色雖是不變，手里的力道卻懈了懈。

“和她換！”秦屹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

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阿強聽見身后秦屹的聲音后便伸出另外一只手拉住宋元伊。

此時，雙方手里都拉住了彼此說好要交換的人質。

慢慢地，兩邊松開了一邊手。

夏檸看著阿強的動作一笑，然后把宋元伊推向了阿強的位置。阿強大駭，幾乎全身躺在地上保護住宋元伊。

夏檸快速把手里的鐘云交到伍遠平的手里，然后迅速站在臉色大變的秦屹面前。

她笑著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阿強，她得逞道：“秦屹，我記得我說過。兩條命換一條命，我太虧了。所以，我送你一點兒東西。”

說完，夏檸踢在阿強身上逼迫他轉身。

阿強貼著灰塵地面轉了半圈，他轉過來時，秦屹看見了不知何時綁在宋元伊身上的炸藥。

轟隆轟隆，大雨伴隨雷鳴落下。

雨水遮擋模糊了秦屹他們的視線，他眼神嗜血，輕聲低喃：“寧瑕，我要殺了你！”

“快帶她走。”夏檸有些急躁地說。

“你……”伍遠平欲言又止，雖是早已說完的計劃，這時卻還是會為要犧牲的夏檸惋惜。

“不要浪費時間，快走。”

伍吳平沉重地看了一眼夏檸，隨后帶走鐘云離開。

夏檸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輕輕地笑了。

秦屹身后站著的人已經沖到夏檸身邊，他們包圍住了孤身一人的夏檸。

秦屹走進包圍圈，看著手里握住引爆器毫不畏懼的夏檸。

“原來你是打著這個算盤啊。”

說完，向青從夏檸身后奪走她手里的引爆器，把夏檸踢到在地。

夏檸倒地后確實一點不慌，她笑著看著秦屹。雨水拍打在她的臉上，泥污也濺起在她的身上。

秦屹絲毫不在意她，徑直走到宋元伊身邊。

看著宋元伊顫動的眼皮，秦屹猶豫著站在原地。

身后的向青蹲下要壓住夏檸，卻在她的身上發現了另外一條線。

夏檸她一把拉住向青，貼著她的耳邊：“只要任意一邊，輕輕一動。向青，我們一起死。”

聽此，向青使勁掙脫開夏檸。

在夏檸松開手后，向青因為慣性向后倒去。雙手撐住地面，磨破皮的手沾上了污泥的雨水。

夏檸癲狂地笑著，欣賞般望著她狼狽的模樣，秦屹察覺蹙眉望來。

“別害怕，比起你對我做的，這樣痛快很多。”說著，夏檸晃了晃身上的引導線。

秦屹望著夏檸，隨后聽見了宋元伊小聲痛呼的聲音。

“我好痛……”

這話刺中秦屹心里的弦，在夏檸尚未來得及動手時，他奪過身邊人的槍打向了夏檸。

她的雙手都中了槍，血流不止。夏檸張著嘴，隨后吶喊出聲。

“啊———”

纏繞在手里的線染上了她的血液，雨水沖刷著她的傷口。紅色的血順著雨水慢慢流淌在骯臟的地面。

醒來的宋元伊被兩個人架走，她昏昏沉沉地低頭。先是看見了倒地的阿強，而后是血流不止的地面。

雷聲轟鳴，呲呲啦啦的電流聲在腦中作響。

秦屹抵著槍走到夏檸面前，他冷著眼俯身著夏檸，“寧瑕，你笑啊。不知道現在你還能不能笑的出來了。”

“你一直在提醒我，我的身份。不過，你又算的了什么呢？”

夏檸低頭看著自己血窟窿的兩只手，聲音漸漸傳出：“黃泉路上，我一定笑的很開心。而你，一定笑不出來的。”

說完，夏檸低頭咬住手里的線，頭朝著右邊一歪，狠狠扯動著引導線。

“滴滴——”

炸彈的聲音響起，隨后轟然炸開。

火光亮起那一瞬，夏檸松開嘴里咬住的線。看著不停落下雨水的夜空，她笑了。

夏檸葬身在火海里，而秦屹昏然醒來時，他身上的向青艱難地爬了起來。

秦屹站起來看著滿地狼藉，被雨水洗滌著沒有剩下些什么。

他看向向青，是她注意到了動作救了自己。兩人都受到了炸藥的波及，不過向青卻受了更嚴重的傷。

秦屹手里的槍早已消失不見，他盯著前方，“把阿強的尸體找到。”

他看了一眼炸藥中心的位置后，轉身離開了。

向青忍著痛看著躲過炸藥活下來的幾人，“快找。”

她說完自己也慢慢走過去，不過只是看了一眼，她就發現了不對。

朝著阿強原本所在的方向，她走了幾步。在一塊不遠的地方，向青發現了被炸的毀容，缺失一條胳膊的阿強。

阿強昏迷在原地，雖然比向青她們躲得遠了些，但是卻是被炸彈轟炸到現在的位置，昏迷過去的。

向青閉了閉眼，慶幸自己當時沒有抓住鐘云的手。不然，她絕對不可能像阿強一樣，現在還能留有一口氣。

雨慢慢地小了很多，一點兒一點兒，一滴一滴。

秦屹回到車里，被打濕的宋元伊躺在后座上，她再度昏迷了過去。

宋元伊的裙擺下慢慢暈開一片紅，血腥的味道彌漫在車里。

秦屹發動車字立馬離開，路上他們一路不斷飛馳。

——

鐘云被伍遠平幾人帶到另外一個地方時，已經是凌晨。

停下車后，伍遠平腦海里還是夏檸的話：“我沒有牽掛了，所以死了反而是最好的解脫了。”

車窗外的大雨已經又下了一遍。

鐘云望著外邊，不解道：“這里，是哪兒？”

伍遠平回神，解鎖開車門，“港口。”

鐘云聽著環視一圈，她見到了白一棠。

“她在等你。”

鐘云打開車門，隨后朝著白一棠的位置走去。

她還未站定，白一棠回頭看著自己，輕輕一笑。

“好久不見。”

鐘云皺眉，多于這樣一句開頭不想回以同樣的話。因為自己并沒有那么想與她見面。

不過是另外一個狼窩罷了。

白一棠無奈一笑，“為了救出你，我可做了太多了。沒想到你什么都不想和我說啊。”

鐘云嘆息，“郭華在哪里？”

“哦，你想見得是他啊。”白一棠故意一頓，在鐘云炙熱的目光中說出惡心的答案。

“不過你們現在怕是見不了。”

鐘云沉默，望著白一棠英氣美麗的臉心里卻滿是怒氣。

“用她們的命，換來救出我一個人。白一棠，你又是想要什么。”

不知那一句惹到了白一棠，她挎著一張臉，麻木的說：“寧瑕，她自愿的。”

夏檸是自愿的，鐘云又還能說些什么呢。

白一棠甚至和秦屹一樣，叫的都是她之前的名字——寧瑕。她和他，兩個人內心深處，想的都是一樣的。

“那之后的問題呢？”鐘云微微蹙眉，追問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你和秦屹在抗衡爭奪的又究竟是什么？”

白一棠聽著望著鐘云的臉，她沒有仔細思考如何回答鐘云，只是自顧自地陷入了自己的回憶。

鐘云靜靜等待她的回答，久久無法聽到回應。

一陣風吹來，輕飄飄卻又沉重的雨水也刮在了臉上。

白一棠一笑，“和之前一樣，我要的只是合作。都不是秦屹所要的那些，鐘云，還有什么理由在猶豫呢？”

她轉身，仰望遠方，“畢竟到了這一步，早就沒有什么好遲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