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淡淡地從那種抹去，江夜潯抓著劍鞘的手微微發力，手上的青筋若隱若現著。勾起的唇角淡漠，卻又是厭惡，甚至有一些仇恨的成分在其中。

她恐怕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那場大雪中活了下來。

萬千冰雪覆身，饑寒交迫，腿上的血水在流出的那一刻就已經結冰了。也許自己命不該絕，也是，江夜潯壞笑一聲，目光寒幽地盯著自己前方的路，鬢邊的幾縷頭發也因這秋末的冷風飄在腦后，眸光又瞬然寒冷。

自己生來就是壞種。

人道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他這個禍害沒得到自己應有的業報，又怎么可能死去。他要繼續去攢惡果積成的業報，這樣他死的時候也才會舒心，也才不會辜負他一個壞種的身份。

顏暮，恭喜將會成為我的惡果。

......

這一邊顏暮小步小步地跟著身前的蘇清安，可是蘇清安畢竟是男子，身高挺拔，尋常的行走速度定然是一個女子追不上的。但偏偏又是顏暮特意地將自己的步子縮了縮，所以在蘇清安的眼中倒是自己故意走的快，顏暮在后面氣喘吁吁的也跟不上來。

只不過蘇清安才發覺到。

悄然之間，蘇清安放緩了自己的腳步，顏暮見狀，快走了幾步跟在了蘇清安的身邊。

“表哥，你不用等暮兒。”

顏暮帶著帷帽，蘇清安看不到在身邊的表妹的神色，只是方才在人群中顏暮的聲音在自己的腦海中久久不能消散。清澈溫善的聲音忽的撞進了自己的心里，撞響了自己深埋心底的鈴鐺。

鐺鐺鐺，鐺鐺......

蘇清安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眸光溫柔，并未站定，以著顏暮的步伐向著蘇府走著。

“無事，我也是回蘇府。”

片刻的靜寂，街邊的黃葉被風狂亂的卷著，不時地被風按在地上摩擦著，發出簌簌的聲音。已是黃昏，街坊里的掛燈以被點上，只是風的緣故，燈中的燭焰搖晃不止。忽的燭焰巧然熄滅，二人在街上的影子瞬間不見。

又是一陣風來。

燈籠中的燭焰復燃，二人的影子再次的出現他們的面前。

“表哥，我少時寄住在山里的道觀中，平日里無事，偶然發現幾本醫書，閑時拿來解悶。剛才有些后悔說自己是醫者了。自己既不是京城中醫館的大夫，也不似皇宮中太醫院的醫官，自己只是淺懂些皮毛，說自己是醫者實在有些名不副實了。”

“現在想來，自己方才的舉動魯莽了些。”

顏暮的聲音打破了此刻的寂靜。

蘇清安聞言，轉頭低眸看了顏暮一眼，緩緩啟唇道，

“此話何意？”

顏暮訕笑了幾聲，雖說看不見顏暮的神情，但蘇清安想來此時顏暮應是一種尷尬的模樣。因什么尷尬呢，怕是因為說自己魯莽行事吧。

“暮兒對于醫學只是淺淺知道一些，醫術不精湛，若是方才那個患疾的人因自己的診治更加嚴重了，豈不是犯了一場罪過？”

話音剛落，還不等顏暮恍過神來。就聽見蘇清安言道，

“可是那人在你的救治下恢復過來了，不是嗎？”

顏暮被蘇清安的這一句話似是驚到了，身體猛然一滯。她估計也沒想到自己的表哥會與自己這般說，沒有按照自己心中所想去責怪自己，沒有想過若是自己治不好那個人會給蘇府找來麻煩，相反，他卻是認為自己做的是對的。

顏暮微微揚起唇角，并未說話也并未發出聲音。這正是她想要的。

蘇清安再次看向顏暮，顏暮的面龐的輪廓在昏暗的燭光下若隱若現，隨后聲音如同淡淡清泉過山澗般，傳進了顏暮的耳中。

“若心中無意，又怎么會斬斷所有的顧慮去順從內心深處的決定呢？”

“既為醫者，行醫救世便是責任。方才的舉動說明你有心去救他人，去擔起你為醫者的責任。既是為天下民，又怎么能有顧慮呢？”

顏暮只是靜靜地聽著蘇清安說著，并未搭話。

蘇清安察覺到身邊的顏暮久久未開口說話，頓了一下，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話，覺得是自己應是逾越了。

“抱歉，方才的話是我多說了。”

顏暮這時又笑了幾下，蘇清安聽著帷帽中女子的笑聲，不明所以，但還是一臉歉意的看著顏暮。

“啊，表哥，你言重了。”

顏暮笑道。

“表哥既為翰林院的侍讀學士，看到過是慶元這個國家所有的百姓的喜怒哀樂，是萬千世民的煩心瑣事，亦或是治民輔君之道。擔的是對天下人的職責，愿的也是天下所有人。”

“而我，”

顏暮低頭欠笑一聲，繼續說道，

“暮兒與表哥不一樣，暮兒是一介弱女子，更何況家中遭逢變故，如今只能是孤零一身來到京城，投靠祖母，日后凡要做的事情，也全要靠著倚仗著表哥你。”

“眼界且短且淺，自不敢與表哥的相提并論。”

“暮兒未讀過經世治民之道，也從未聽過夫子教的四書五經。醫術上的字仍是幼時所學的基礎，剩下不認識的也就此作罷。”

“才學粗淺。暮兒只知道要是方才沒能救活那個犯疾的人，暮兒會有可能給蘇府，給表哥你惹麻煩。”

蘇清安沒有想到自己的表妹會與自己這樣說，說自己眼界短淺，說自己才學粗淺。他自小便在京城中長大，他從未見過，也從未聽過與自己同窗的女子會如此的貶低自己，還有他萬萬沒有想到表妹她竟會有此遭遇，未念過書，家中逢故。他聽著姑母的話，原以為表妹只是在京城中待上幾日，就只是住上幾日。

是他忽視了。

蘇清安眼瞳猛然一顫，隨后開口說道，又像是詢問著顏暮的意見。

“我從沒覺得男子與女子有什么不同。表妹你這么認為只是因少時未接觸過外界的學識，眼界，認知，或許也是被家中那處宅子困住了思想。既然表妹來到了京城，來到了蘇府。應該與以往做出告別，選擇自己想要的。”

“若是表妹想讀書學道，蘇府一定會全力幫助你的。”

“當然不只限于此，自輕自賤于男子女子而言都一樣，我希望表妹日后能夠永遠的自強不息，永遠的是為向陽花木，可易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