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掃了興致,皇甫無雙臉色慍怒,似乎顧忌白鱗在場,又強行壓了下去,只對身邊的皇甫昊明用開玩笑般的語氣,道:
“倒是奇怪,這煙雨樓什么時候竟然成了藏污納垢之地。連這等大聲喧嘩、出口成臟之人也都能進來了?”
皇甫昊明聽出對方未盡之言,向白鱗告罪一聲,便起身朝外走去。
半刻鐘后,皇甫昊明又重回頂層,不同的是,在他身邊此時又多了一人。
這是一位身穿寬大黑色長袍,膀大腰圓的中年漢子。
此時,后者正不住拿著汗巾,擦著腦門上流下的油汗,仿佛頂層包廂之中的氣溫異常悶熱。
皇甫無雙見到來人,忽然綻放一個讓后者心驚膽戰(zhàn)的笑容:
“原來是柳管事負責(zé)今日頂層的事宜啊,說說看吧,怎么什么阿貓阿狗都放進來了!”
被稱作柳管事的中年胖子,一邊擦著汗,一邊解釋道:
“皇甫公子您先別生氣,我已經(jīng)派人下去看過了,之前開口說話之人,是武家的武神通武少爺。”
“同樣是煙雨樓貴客的他,跟您一樣,在沒有做出太出格行為前,我們只能進行勸告。”
柳管事滿臉苦澀。
無論是眼前這位,還是樓下的武少爺,都是郡城世家內(nèi)的嫡子,不是他這個小小管事能夠惹得起的。
偏生,兩者的矛盾,自己又夾在中間,只能兩頭受氣。
“原來是武家的那個武瘋子啊。”
聽到武神通這個名字,皇甫無雙的雙眉一揚,露出一個難怪如此的表情,隨即轉(zhuǎn)頭對白鱗說:
“居然是被這條瘋狗咬了,白鱗兄弟,看來今日你我只能自認倒霉了。”
“畢竟,這武瘋子在天陽郡內(nèi),眾所周知,以不知禮數(shù),桀驁難馴著稱,是大家眼中公認的蠻子!”
說到“蠻子”兩字時,饒是以皇甫無雙的養(yǎng)氣功夫,都忍不住咬牙切齒起來。
顯然,這兩人之間有著不小的恩怨,這位皇甫公子貌似還是吃虧的一方。
白鱗眼光微閃,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那道囂張跋扈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這次聲音離得很近,那人貌似聽到這邊的聲音,已經(jīng)上來了。
頂層所有人,齊刷刷朝著頂層樓梯口望去。
幾乎是說話的功夫,一道精悍的身影就轉(zhuǎn)了上來。
“我說今天這煙雨樓,怎么四處都充斥著一股狐騷味,原來皇甫無雙你這個娘們也在這里啊!”
來人是一位身穿黑色華服的年輕人,上半身衣領(lǐng)敞開著。
滾著金邊、華貴的黑色面料上印有紅色龍紋的長袍,穿在他的身上,竟給人一種豪放不羈的暢快感。
面對來人的嘲諷,皇甫無雙哼了一聲,只冷冷回了句:“是嗎?那武瘋子你的狗鼻子還挺靈的。”
就沒了下文。
顯然對于這位武家的武神通,皇甫無雙異常的忌憚,就像曾經(jīng)在對方手上吃過大虧一樣。
“嘁,小爺我今天心情好,也懶得跟你這個娘們似的家伙多說。”
說著,他伸手就去攬夢大家的肩膀,對她說:
“夢姑娘,今天我已經(jīng)報名,不久后參加天道宗的入門考核,很快小爺我就能成為正式弟子。”
“到時我就替你贖身,娶你為妾。有了天道宗正式弟子的身份,量家里那些老頭子,也不敢在對我說三道四。”
“武公子的心意,奴家早就知道了,只是事情恐怕沒那么簡單。”
夢大家嘆了口氣,神態(tài)既甜蜜又擔(dān)憂。
眼前這個男人不嫌棄自己樂妓出身的身份,見自己的第一面,便說要娶自己過門。
起初還以為他說笑,男人風(fēng)月場合的甜言蜜語,她聽得多了。
只是五年下來,對方的心意從未變過,哪怕家族長輩曾訓(xùn)斥他頑劣難馴,還用開除家族來威脅,也不曾絲毫動搖。
如今更是要拜入天道宗,實現(xiàn)自己當(dāng)初的諾言。
只是事情哪有這么簡單,對方越是優(yōu)秀,反而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推得越是遙遠。
這一點,對方太年輕,經(jīng)歷的事太少,又怎會懂。
“哼!我自靠我這雙鐵拳,砸開一切攔路的阻礙,你等我便是!”
說著,武神通攬著對方就欲下樓,卻被守在樓梯口的一位鐵塔般的漢子攔了下來。
皇甫無雙的聲音,這時也從身后傳來。
“武瘋子,你裝你的情圣,我也不攔著你,只是夢大家畢竟是我花了真金白銀請過來的。”
“這曲子都還沒彈完,怎么,你就想把人帶走?”
“皇甫無雙,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的膽子居然這么大?”
“如煙我在很久前就點明了是我的女人。誰敢讓她出臺,那就是不給我面子。”
武神通轉(zhuǎn)過身,臉上的神色,宛如被碰觸到逆鱗的黑龍般,滿是煞氣。
“誰要是敢不給我面子,我就打死他!”
話音還未落下,武神通的拳頭,竟是就朝著皇甫無雙的臉上砸去。
“嘩啦啦~”
強勁的拳風(fēng),在頂層卷刮而起,宛如一場小型風(fēng)暴。
一時間,餐椅碎裂,木屑亂飛。
餐桌上還未吃完的菜肴跟瓜果,更是一片狼藉,汁水四濺。
他竟是說動手,就動手。
全然不顧這是什么場合,武瘋子之名,名副其實!
“轟隆!”
拳掌相交,頂層剛刮起的風(fēng)暴,又戛然而止。
原來是守在樓口的鐵塔壯漢,不知何時來到了皇甫無雙身前。
剛才就是他出手,擊退了看上去不可一世的武神通。
一股凜冽的氣勢,如同數(shù)九寒冬的刀刮冷風(fēng)般,從他的身上迸發(fā)而出。
身后,一頭全身如同冰晶般剔透的大鳥虛影自壯漢身后升起,這赫然是一位入勁武師!
能讓一位入勁武師充當(dāng)護衛(wèi),可見皇甫無雙在家族內(nèi)的地位之高。
“哈哈,你們皇甫家總算是舍得給你安排上入勁武師作為護衛(wèi)了嗎?”
被入勁武師一掌擊退,武神通居然像沒事人一樣,只退了幾步,又重新站定,對著皇甫無雙貼臉嘲諷道。
“不過也對,畢竟你上一個護衛(wèi)才巔峰煉臟,也太不經(jīng)打了,只捱了我兩拳就撐不住,被打死。”
“說出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們皇甫家連強一點的護衛(wèi)都請不起呢。”
話講到后面,武神通似乎覺得很有意思,哈哈大笑了起來。
對面,皇甫無雙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這件事可是他的恥辱,因為一件小事,護衛(wèi)被人打死,自己也被這個瘋子打成重傷,在床上躺了兩個多月,幾乎成為他們這個圈子里的笑柄。
雖然武家事后給了補償,可這卻讓更多人看不起他。
碰到事情,只會喊家長,這算什么事?又不是小寶寶了。
可作為煉臟境就能在入勁武師手底下逃跑的怪胎,武神通的實力,又不是他能抗衡的。
時間久了,對方居然成了他的心魔,先前對上,心里先天就虛上三分。
可見對方在公開場所,如此羞辱自己,泥人都有三分火,當(dāng)下就忍不住嘲諷道:
“武瘋子,若是放在平時,我忍你也就忍了。可今日我宴請的是白兄,你要耍愣的也好,橫的也罷,我都接下了。”
眼見這兩位公子哥又要大打出手,礙于職責(zé),柳管事只能滿頭大汗,跑到兩人中間,就想說和:
“兩位,兩位都別打了……”
“這里有你說話的地方嗎?”
可他的一句話還沒說完,武神通直接一把攮住他的衣領(lǐng),直接就將他甩到了樓下。
做完這一切后,武神通忽然將目光看向了白鱗的方向,見后者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挑眉道:
“皇甫無雙,我說你今天的骨頭怎么硬氣這么多了,點我的女人給你彈琴,還敢頂我的嘴,原來是找著靠山了啊。”
武神通仔細觀察起白鱗來,腦海中似乎在思索對方是什么人。
然后,似乎想到什么般,他臉上那股不可一世的表情,忽然就變得狂熱起來。
“姓白,莫非你是天道宗最近風(fēng)頭正勁的那位內(nèi)門弟子白鱗?”
兩人的對話,白鱗都聽在耳中,他覺得這些所謂的世家子弟,其實也挺沒意思的。
搶女人,爭風(fēng)頭,爭強好勝,世間這種俗人實在是太多了。
不像他,如今只一味追求武道,眼里再無其他。
如此,方才純粹。
見白鱗居然都不搭理自己,武神通一時間也愣住了。
好嘛,都說他跋扈,可對方都不將他放在眼里,這算什么?
隨即,眼中的狂熱,就轉(zhuǎn)成熾烈的殺機。
“裝腔作勢!如果你不是傳聞中的那位,就給我去死吧!”
說罷,一拳搗出,強橫的氣勁形成一頭張口咆哮的怒獅虛影,將武神通包裹進去,徑直朝著還在端酒喝著的白鱗擊去。
護衛(wèi)皇甫無雙的那位入勁武師,就欲上前攔下他。
可身后,皇甫無雙傳來的一道聲音,就又讓他停下來了步伐。
“不用你動手,武瘋子強則強矣,可白兄他……”
“轟隆!”
煙雨樓空曠的頂層,猛然響起一道驚雷般的炸響,隨即只見一道黑色的雷光閃過,白鱗仍端坐在原位。
武神通卻被剛才那道黑色雷霆殛得渾身焦黑,肉身皸裂,綻出內(nèi)里粉紅色的血肉。
而那只揮出的右拳,更為凄慘,整條手臂都完全化成了地上的一灘灰粉,整個人跪倒在白鱗身前,不知生死。
“可白兄他,卻是個怪物啊!”
皇甫無雙的話,現(xiàn)在才總算說完,他滿臉敬佩地看著仍舊八風(fēng)不動的白鱗。
仿佛剛才被他一擊而敗的,不是天陽郡世家中有數(shù)的天才,而是路邊的土雞瓦狗。
宴請白鱗之前,皇甫無雙就曾經(jīng)調(diào)查過這位的詳細情報,剛?cè)腴T的時候,就主動揮拳挑戰(zhàn)天道宗大師姐。
不僅如此還自創(chuàng)功法,雖不知品階如何,可單是這一點,就碾壓絕大多數(shù)的入勁武師了。
煉臟境?
恐怕還真沒人能跟眼前這位一較高下的!
而天才都是孤高冷傲的,你好聲好氣,人家可能都不愿意搭理你。
碰上武瘋子這種囂張跋扈的,就更是不喜了。
皇甫無雙眼底閃過一絲戲謔。
都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這不,武瘋子直接就踢到烏金鋼板了。
……
就在眾人以為事情到此為止之時,皇甫無雙甚至付完賬,攬著白鱗的肩膀,就想趕往下一處銷金窟。
一位渾身纏繞著鐵鏈,行走間有著肉眼可見的深青色雷電、生滅不定的光頭大漢。
忽然破開煙雨樓樓頂,從天而降,攔住了眾人的去路。
在他的右腋下,還夾著一位小廝打扮的年輕人。
原來是武神通身邊的仆從,剛才見情勢不妙,果斷出了煙雨樓,尋了位幫手過來。
光頭大漢氣勢兇悍,身上將發(fā)未發(fā)的氣息,壓得在場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
實力越強,遭到的針對,就越甚。
皇甫無雙身邊的那位入勁武師,在這股氣息的壓懾之下,甚至連站都站不穩(wěn)。
臉色蒼白,單膝跪地,喘著粗氣,宛如身上背著一座大山般沉重。
“在我沒弄清楚情況之前,這里的所有人都不許走!”
“否則,后果自負!”
仿佛宣誓此地的主權(quán),說完這句后,光頭大漢就來到了焦黑一片的武神通身邊。
俯下身,伸手試了試對方的鼻息。
還有氣,沒死。
大漢臉上緊繃的神色,這才略微舒緩了些,隨即從虛空一抓,取來一顆丹藥給前者服下。
皇甫無雙這時得空,忽然湊到白鱗耳邊,小聲介紹起來人的身份:
“這位是武家武二爺,論身份,算是武瘋子的舅舅,入勁大成修為。”
“武瘋子總是嘲笑別人事后叫家長,嘿,這次總算是輪到他了。”
皇甫無雙似乎絲毫不擔(dān)心武家事后的追責(zé),還有閑心開著玩笑。
“這事的后續(xù),白兄就不用摻和了,我來解決。”
說著,皇甫無雙悄然捏碎了隨身的一塊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