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傻子唄
- 我死后的第三十年
- 無常鳥飛了
- 2403字
- 2024-08-15 20:59:53
我在亭中坐板上悠悠轉醒。
此時,天昏昏暗,我般般慘。
道君對湖而坐,神情似在思量。
如此沉默寡言,與記憶中那位道君全然不同了。他目光一轉,看向我。
那悠遠的神情,仿佛透過我看見多年前的群雄逐鹿中原的過去。就像我透過他,看見逃離崖州后斗志昂揚的小刀。
“久等了,教主大人。”他說。
這話輕飄飄的,像是風轉動懸鈴,抓耳還揪心。
教主是金光教的說法。我們只在人馬集結前互通過姓名,明明借用的是歸元宗的名額。
他知道我是誰。
“教主?”我苦笑著:“您這樣喚我,讓我想起了些不好的回憶。”
我奪得神器碎片,本想交予坐鎮五道會長老,他們卻聯手仙盟剩余弟子,陷害我殺了名門正派。
他們譴我盜用歸元宗名額,說我是邪教教徒居心叵測,待大計將成一定會奪走神器。
他們要掃清一切失敗的可能性,讓道君無后顧之憂,要將我就地正法。
他們怎么能這樣!
我悖逆人道,湮滅親族。就是這么一個結果!
道君一定是知道了。他的名師摯友,他的同門,他可愛的師弟師妹們聯手逼走我,逼我走上絕路。
骨脈錘敲,心神撕裂的錐痛后,滿身疲軟無力。這種時候,我常常希望,下一場雨能睡一覺,然后等一切,雨過天晴。
我蹲在坐板上抱著欄桿,盯著一圈一圈滾走的水波,灑脫地語氣中帶著三分在意的嘲笑:
“你們高枕無憂,你們頤養天年,哪里還記得遙遠的北方,有一個為天地正義而死的孤魂野鬼。”
“對不起。”他說的有些僵硬,好像憋著一口氣。
“中原局勢明朗后,我離開仙盟。”
“自你我封郊路亭一別,三十年已往。”
修道者歲月漫長,入定修煉,過往不過是彈指揮間。
可這三十年,實在難熬。
“......我一直在找你。”
道君一直在向我解釋。
可惜,過去種種現下如何,死人而已我不甚在意。
所以你知道被拎著聽課,然后打瞌睡忽然醒來,那種既心累又著迷的感覺嗎。
我精氣淡淡的,意識剛暫停,呼吸滯停在嗓子眼差點駕鶴西去。
身體微微驚彈,提了好深一口氣。
由于吸太長了,差點又過去。
他雖然貌美,可年齡與我相仿,實在算不得年輕。
與我一樣,正處在話密且碎的更年期時段。
我多想站起來揪住他的嘴巴。
求你懸崖勒馬,求你懸壺濟世。
求你活祖宗,別叨叨了。
老祖宗派來的小鬼又開始纏著我。
我累說不出一句話。
意志不占上風,我緩緩的閉上了眼。
猛雷鞭笞數百次,我的靈魂劈的渣都不剩。
祖宗們拼湊我時只能摻和些雜質。
是以復活時,我激活舌戰一群祖宗的能力,并非潛能,我猜這是屬于別人靈魂的部分。
我對道君的仰慕,是屬于小刀的那一部分。
重遇靜衍時的想法,就是我對他僅剩的想法。
而剩下小部分東平西湊的我,是小賤人。
兩種濃烈的情感混在一起,只是相互稀釋。
我的靈魂稀釋了,我的恨也稀稀拉拉(除了鬼砸)。
“你睡著了?”
“!!”
我一個猛抬頭。
只見道君莞爾一笑,眼神冷清。
我懂。
這是質問。
但我不管,大不了拍死我。
道心不穩的我見多了,就是不能慣。
一到白天,道君替我穩固魂魄,驅散怨氣。
有靈力溫補滋潤,我精神尚可。
到了夜里,我不想睡木板,還是習慣枕石頭睡覺。
我不管道君將要怒斥的臉色,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見螢星夜行,覺月朗照懷。
意識逐漸迷糊時,心一揪疼,渾身難受像是被扼住了喉嚨。
他們掰扯我的四肢,捂住我的嘴,將我嵌合在他們身體的縫隙中,后背磨著石碩,拖向界碑。
夜深時,結界內怨靈更加暴躁,借著漸升的濁氣,來到結界外。
幾百個祖宗與我同睡,壓的喘不過氣。
這些年,我從未好好睡過。
他們已是一團可以相互融合的怨氣,從我的五官七竅進入,刺開裸于淺層的脈絡,循行全身。
不同于道君靈力那般溫和。
怨氣中滿是占有、憤怒。
最后溢出七竅,貼合肌膚,從里到外與他們僅僅相連。
他們蒙上我的感官,占有我的身體,最讓我覺得惡心。
全身乏熱,骨頭脹痛,和案板上的魚肉沒有區別。
“十三世,你別怕。”
“是爹爹娘親啊。”
“十三!”
“十三世!!”
他們用我過去的名字,陰郁凄厲地喊我惡心我。
我像是掉進了糞沼澤,渾身黏附污穢的不適。只差一點,這群大糞就要像往常一樣慣入我的嘴里時。
有人握住了我。
他將我從堆成山的怨靈底扒出來,緊緊將我環抱。他的身體寬厚而溫燙,將我的麻木發冷吞噬。
“別怕。”道君安慰道。
我埋在他扎實的胸膛上,感受著熟悉的窒息感,兩眼一翻。
他將我背回湖心亭后,一直不說話,背影憂愁。我想安慰一番也不曉得何處下嘴,他已經是名滿天下道眾第一,也不知道天天在愁什么,嘆什么。
不知不覺,天色漸明。
生龍活虎的我試圖打破沉默。
“您是怎么找到崖州的?”
中原沒有人知道,在遙遠的北方,有一山隔絕世事,封印千年。
過去道君,也不知道。
“找了很久。”
“找了很久就能找到嗎?”
“......是啊...皇天不負苦心人嘛。”
我總覺得他話里有話,但實在是深奧,我聽不出。
沉默一來一回,嗯......道君雀食不善言辭。
而我。
金光教眾望所歸的絮小刀,就不一樣了!
道君待我好,替我收拾了那群逼祖宗,這樣僵持總不是長久之計。
我靈光一閃,決定打感情牌,從那群養我的祖宗們開始說起。
我告訴他我們族特別有意思,一胎真能生八個。女的要生,男的要生,生的多,吃的多,功法進步也快。我是寧愿死在海里,也不想一輩子都在生小孩嬰女。
成年那天,我自告奮勇去找仙島,然后被未婚夫丟進了海里喂魚。
上岸后,我聽聞道君名號慕名前去,我找了好久,最后稀里糊涂入了金光教。中原事事百花齊放,比永遠綠葉長青的崖州要美不少。
我深受濟世感召,想著終于能結交道君了。長老們要找上古神奇碎片,其中一處便是崖州,是比試第一名的任務。
第一名是道君毋庸置疑,但是他去還不如我去。于是我頂替歸元宗的師姐到五道會,在一眾道眾中殺出重圍。
我從后山峭壁爬上去,等到神器開啟的那一天悄悄進入沖繩。他們發現我后,還讓我生小孩!
我奮起抵抗,不顧親疏,將這些不顧人倫的同族全滅了。
上古神器碎片正是連通仙島的關鍵,我將神器取走后,他們再也出不了崖州。
“傻子。”道君銳評。
“我真不傻!您沒進過育房,嬰男嬰女活得比畜生還不如。”
“您就算讓我重選一次,我也寧愿這樣人不人鬼不鬼。”
我常想,那些逼崽子復活我的時候,怎么不把這部分記憶順帶弄丟。
留在我腦子里純添堵,惡心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