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道君掏心掏肺后,他果然共情了,且非常生氣。
我告訴他我想報仇!
他叫我準備準備,帶上我多年的恥辱,殺上崖山。
我覺得自己不必受苦了,這人間老娘算是最后一次來了。
我開心啊。
人一開心就喜歡語無倫次,到處叨叨。天光剛要破曉,我迫不及待,跑到界碑漱口。
“小鬼子,還不快速速起床拜見你孫女!”
我一聲咆哮,中氣十足,翹嘴抖腳,一臉神氣。
祖宗們聞聲而來,又黑了半邊天。
“喲,這不是前些天,趴在地上求饒的孫女嗎?”
我呲著大牙,手正要揮。
浮在結界表面的怨氣,嘭地劇烈一聲被拍散了。界內,驟然燒起的真火,在空中蔓延速度勢如破竹,遠處山頭被轟炸得缺了一角。
道君他竟然能越過結界,活削了山頭!
山頂如金雞獨立,正是我年幼時常攀山上早課的地方。
我默默收回揚在空中的手。
這就是,有人兜底的感覺嗎。
太爽了。
我叉腰晃腦,非常可惜:“誒喲!!不是說好,先讓我大戰三百回合。”
道君沉眉,臉色抱歉地看著我:“沒忍住。”
“準備好了嗎?”神器碎片浮躍于道君手心。我摩拳擦掌,眼神堅定:“嗯!”
道君把著我的肩膀一提,我咻咻一個飛躍,雙手平衡腳尖落地。
我警惕地上樹下樹,四處張望,確認小鬼子都被一把真火燒回老家,道:
“安全!”
我回頭,見道君正慢悠悠穿過結界,手中既沒有碎片加持,也無撕扯結界的靈力殘留。
......這是什么獨門秘法嗎。
我一臉好奇地跟著道君。
“道君道君。”
不好使。
“靜衍靜衍。”
他忽地停住,我鼻根吃痛,仰面流淚。
“我姓謝名長懷。”他唇角漾開如沐春風的弧度,輕輕推搡我一把:“記住了,絮小刀。”
這是道君第二次叫我的名字。
我忙追上去:“您...您當真認識我?”心中生起追隨別人忽然成功的局促感。
我飄了。
“我緣何不認得呀?”
“您可是名滿中原的靜衍道君啊!”
我繞著道君飛,如扭動的銀蛇:“居然認識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真是倍感榮幸受寵若驚蓬蓽生輝!”
“......他們復活你時確實丟三落四。”道君再次銳評,不可知微的嘆了口氣:
“五道會你比試第一,你猜猜第二是誰啊。”
嘶~好犀利的問題。
我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
這么算的話,認識我確實有些道理。
只是我過去竟然擁有那樣的實力!不敢信。
道君虛空一抓,將我的腳壓在地平面:“金光教右佐使絮刀,十八歲入教,兩年后成為教主并在仙盟榜排行榜首,你猜是從誰手里奪走的。”
竟都是踩著道君爬上去的嗎。
我......莫非真是天才!
我語重心長,連忙制止。
“往事不必重提。”
道君不比過去,得小心伺候著,不能駁了他的臉面。
我壓住嘴角小聲詢問:“道.....長懷,依我拙見,您是不是沒用神器碎片打開結界啊,當然這是我的猜測可能就是不準確......”沒膽氣地絮絮叨叨了一陣。
不知道為什么,我對道君還是心懷敬畏。
道君沉默。
我閉嘴。
他朝我腦門一彈。
“當年尋仙島你們成功了吧,他們求了什么。
好清脆,好疼,我噙著酸淚珠。
“七七八八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就是一些特別的功法。”
“你呢?”
“我求島上的神仙放我出崖州啊。”
“上千年,就沒有別人求過嗎,怎么只有你逃出來了。”
嘶......好尖銳的問題。
我蛄蛹著身體,試圖掙脫道君的手。
莫非我還是萬里挑一。
我板著臉神色尤其認真:“您的意思是......”
“結界不會消失,刑期不會結束。”
“崖州困住的只是心術不正的瘧族。”
“你和他們.....不一樣。”
他的聲音帶著讓人酥麻的癢意。
我覺得他話有點多了。
不對勁不對勁。
我匆匆避開道君的眼神,侃天侃地,手忙腳亂。
此時云跡百轉千回,回看山腳以成了蜿蜒曲折的小路。
沖繩尚遠,要翻過前面這座山,再一座山,再一座山。
我與道君一前一后閑聊。
他問我:“你既仰慕我,怎么不來青城派。”
我眼一瞪,立馬又圓潤。
瑪德,小牙磨唇縫,想起來就氣。
居然義正言辭嫌棄我這塊稀世璞玉。
我顧及道君的臉面小聲嘟囔:“青城派主修劍道,守門師兄嫌我年紀大,修劍道能有成就的機會比較慢渺茫,駁回我的申請。”
“哪一年?”
“正元兩百四十七年。”
“呵。”他輕笑,兀自喃喃:“四七年......”
我本意不是要進青城派,只是聽說那年的守門師兄是道君,才慕名前去,沒成想被青城派的弟子狠狠嘲笑了一波。
我一怒之下扭頭到對面的金光教,展示了一把隔山打牛,十八般武藝盡數耍了一把。
叫他們歧視我。
“話說,道君同門竟然舍得放您走嗎。”
沒有扒著道君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苦苦哀求。我記得他那群師弟師妹,個個都是兄控啊。
“神器沒有靈珠不如廢鐵。千人祭器才重啟了它。”道君絮絮說來,“仙盟重創,青城派覆滅,他們都不在了。”
“......”
沉默的天沉默的我。
我默默豎起大拇指。換做我,一天創死這個世界八百回都算輕。
我忽然覺得好不公平。
瘧族年年求功法求憐憫,他們個個如愿以償。
這難道是蒼生注定的劫嗎。
我又想到后海仙島上那位神明。
她為何不管管。
她算神嗎。
“從界碑到沖繩很遠嗎?”
“啊道君累了嗎,只剩前面兩個山頭了。”
“不可能累。”他義正言辭,“只是客氣一下。”
“......”
是的,他嫌我走的慢。
我皮笑肉不笑,一個虎撲掛在道君的背上。
他掂了我兩下,“沒什么重量。”
廢話!勞資是鬼。
我趴在他肩上,他的笑好喇眼睛。
我生氣。
堂堂道君竟然小肚雞腸。
當天下午我們到了沖繩。
一踏進這里,我自上而下,去了去晦氣,又極為殷勤地為道君掃了掃。
掃視眼前聯排而立漆身統一的房屋,人流往來的街道,明媚的天光......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當年我一把大火一套禁術,就是本著此處寸草不生,永遠不育生靈的目的。這群逼祖宗又整什么玩意兒。
“誒,你們看十三世回來啦!”
一個老頭率先發現了我和道君,臉上洋溢著熱情的微笑。
“呀!十三世啊!”
“十三世啊?拜拜?我可想死你啦。”
“十三世你也太不聽話啦!”
“文紀等了二十年,都老死啦!”
“十三世你別擔心,姨的兒子馬上要出生了給你當童養夫啊!”
“十三世你也老了,要不你去育房里自己挑一個養吧!”
“你們瞎出什么主意,旁邊那位道君不就正好嗎!”
“是啊是啊,十三世你就別挑了,趕緊娶他生娃娃呀。”
“你放心!姨做主,文紀不會吃醋。”
此起彼伏,全是問候。
做作的吆喝,吵得我腦門要炸開的疼。
我瞅著他們明目張膽交換眼神的嘴臉,蹭地怨氣直冒。
十三世,十三世。
瑪德,看勞資不扇死你們。
我朝著最先說話的老頭就是一巴掌,向嘴碎的人群邁進,留下我颯爽的英姿。
“孰可忍,我!不可能忍!”靜衍一把撈回丟下狠話幾乎發射起步的我,“小刀!”
我目眥欲裂,我奮力掙扎。
“別去。”道君一手緊緊地勒住我的腰。
“......”
我扎不動。
我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