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神像前的空氣忽然變得模糊,一只羊腿伸了出來,而后是她鬼鬼祟祟的身影。
一番探頭探腦之后。
潘美滋滋裝了幾個面包在袋子里,往西德利莊園的后花園走去。
算時間,菲奧納的身體已經沉睡了一個星期左右,再不解決問題,身體就會開始枯敗。
做完這件事,再把秋爾送去冥界邊緣,她就可以趁著祈福,離開阿卡狄亞。
她拿出一卷信,打開掃了一眼,這才放心的離開了祭壇。
這封信是她睡醒時就放在旁邊的,相必是過往潘,留給現在潘的提醒事項。
睡眠總會讓她忘記很多事情,比如如何去冥界,如何將靈魂送回家·····最重要的是如何離開阿卡狄亞?
那天在西德利莊園的大火中,臥室里的家具和書,都被火舔舐著,只有這封信出現在桌子上。
信的后面寫著一句話:生者之船可以渡海,死者之魂指引方向。
緒林克斯想著自己的心事,默默地走了半天,然后說:“柒號,你趁現在不忙,把我們的日程跟管家說一聲。”
白綢斜挎在他的身上,美色難掩。
原本冷白的皮膚因為奔波于各地祈福而呈現出麥色。
從他的眼中露出像藍紫色的瑪瑙一樣的光澤。
不管見到多少次,柒號依舊會被紅袍者的模樣晃到眼睛。
每當緒林克斯出現,自己清秀的臉就被隱藏在了月亮的光輝之下。
柒號在心里念叨著:他居然還笑我到處招惹是非,還不是為了處理他那些亂飛的蜂蝶。
就在他們身后,一雙眼睛在暗處觀察著。
是潘望著那水靈靈的美人,挪不動眼了。
人活著就是為了美···
美人!我可以了。
我再也不說巫師不是好東西了。
她已經開始后悔了,當初就應該把紅石和這個美人一起打包帶走,管他是巫師還是混血兒。
阿卡狄亞的秘境完全養得起。
潘的腦子里已經充滿了和他天真爛漫嬉戲畫面。
繁星綴滿天空,
大地香氣綿綿,
浪花親吻著沙灘,
美人輕吻著我!
潘伸手摸了摸包里的紅石,表情扭曲了起來,她為什么要想不開,非得把她送回去,直接兩姐妹一起去冥界不好嗎。
潘又是惱恨,又是可惜,一雙黑眼睛忽閃著,直到緒林克斯走遠。
她閉上眼睛,巫師的白綢子還是在她眼前不住地晃動。
一股子神秘的力量在催使她追過去,要她再多看兩眼那美人的身姿。
場院的舞蹈帶著熟悉的伴奏,卻不是一樣的舞姿。
潘想著一些模糊的念頭,許多恍恍惚惚、零零碎碎的想法,一個個從腦子里溜走,她想留也留不住。
風車的嗒噠聲,從遠處的場院傳到她的耳邊。
她沉下眼,遮住了翻涌的情緒,再看時,已經嘴角帶了笑。
潘在吹著口哨走到后花園的墻根處,可是這里守著幾個仆人,坐在后樓道的臺階上說著閑話。她躊躇了一會兒,決定從老地方翻進去。
她用手指勾住了一根枝兒,蹄子一點地,就落到了院子里。
沒有浪費時間,幾乎是落地的同時,她就跳上了四樓。
十月的冷風一吹,潘突然定住了,她將手放在窗戶上,一時不知進退。
紅石的光突然變得濃烈起來。
潘只好暫時爬到了屋頂。
月亮很尖,像是獵人的刀。
雖然每家籬笆圍著的院子里,生活都各有不同,但卡洛菲的生活格外五彩繽紛。
潘將它拿在手中把玩起來,還是讓小孩子少聽這些東西為妙。
“你醒了,菲納奧小姐。”
“是的,我可以離開這里嗎?”
“當然,你得回去。”
“你的身體還在那個房間里,我會把你妹妹送去冥界的。”
“秋爾·····”
潘笑著安慰道:“沒事,秋爾這個年紀轉生不虧啊,從頭再當一回嬰兒多好。”
她將兩個手環起來,哼著不知名的歌。
菲納奧頓時被噎住,就連紅色的光都黯淡了許多。
她擁有另一個靈魂這件事,是在她十歲那年徹底明白的。
物品的擺放位置、秋爾時不時的奇怪問話以及自己無師自通的音樂技能。
她醒著的時間越來越短,很多時候菲納奧都會很疑惑。
我才是虛假的那個嗎?那個參與了“菲納奧”生活的人,究竟是她,還是我。
“以后你就不必擔心會生活錯亂了,”潘安慰道:“我會幫你把記憶問題解決,不會讓你為難的。”
那羞人的聲音還在順著風往潘的耳朵里鉆,她尷尬的咳了兩聲,眼睛往下飄。
兩只耳朵無意識的抖了兩下,耳尖泛起粉紅色。
她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那個月亮下裹著白綢的美人。
過了一刻鐘,底下終于沒有動靜了。
獨自躺在床上的菲納奧像是失去了血液一樣,整個臉變得蒼白,手臂上、脖子上的血管已經蔓延開來藍紫色。
潘的手心亮起了一團火,細細觀察可以看出,那團火又變得小了。
她面容溫和的看著那團火,它原本可以包裹住她的身體,現在也只剩下手掌的這一簇火了。
手指像是戳進了豆腐,一團白色的光被拖出來,潘確認沒問題后,丟進了菲納奧的身體。
“在阿卡狄亞也會有死亡,但我贊美你的生命。”
潘抵著她的額頭,留下了祝福。
風吹開窗戶,白色床簾的陰影下,只剩下了一張熟睡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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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山野清爽爽的,十分寧靜。
嗒噠兩聲,熟悉的腳步聲出現在了她身后。
“是你!”
秋爾回過頭來,那眉眼中隱隱露出氣惱和疑惑的神情。
阿卡狄亞是沒有魔力的,她怎么使用的魔法?
“你來做什么?”
等潘走到跟前,她提醒道:“離遠點,腐爛的味道可不好聞。”
潘沉默了一會兒,出主意說,“你牽著我的手,就不會變成死后的模樣了。”
她身上依舊有著祈福帶來的魔力,能夠讓秋爾在夜晚保持生前的樣子,雖然只需要簡簡單單的轉化成魔力遞交就可以,但做事情要有些莊重感。
比如拉著她的手。
“不管怎樣,我都已經死了,無所謂好不好看。”秋爾帶著忽然涌來的痛恨心情望著潘,小聲問道:“為什么來找我?”
潘簡言道:“送你下地獄。”
秋爾·西德:“·······”
淚成滴的落在虛無的空中。
潘也不知道死后的淚水會去哪里,或許會落在冥界的科庫特斯河吧。
那條河承載了地獄的哭聲。
她看著秋爾眼里涌出的淚水。
潘在晨牧時間為牛羊指引方向時,總會在灰色塵霧中看到它們死去的雙眼,也是這樣蓄滿淚水,蚊蟲落在它們的身上,吸取著能量,人類取其皮肉獲得生活的依靠。
而她會為它們唱一首歌,安撫那亡魂。
作為阿卡狄亞的守護者,她可以感受到這片土地的嘲弄、厭惡、質疑,甚至是仇恨。
也能感受到生長、快樂和鮮花。
對她來說,這何嘗不是一種無盡的苦痛,這令人咬牙切齒的。
地獄般的折磨!
潘將眼中的情緒收了起來,指尖燃起了引魂的火焰:“我們回家。”
她牽著秋爾的手,邁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厄瑞玻斯,是深淵里無盡的黑暗,沒有一絲光亮。
死去的靈魂將從這里前往地獄門。
秋爾的看著那團火,猙獰的面容變得平靜。
她跟著潘走入了黑暗。
這里的黑暗將沒有歸途。
風從她們身后吹向無窮的黑暗。
六只紅色大燈泡忽然亮起來,閃了潘的眼睛。
哇,什么怪東西。
秋爾平靜的臉上出現了裂痕,她借著火光,看清了面前的物種。
“好丑的狗啊。”
她發出了這樣的感嘆。
刻耳柏洛斯并不理會她,一雙被鮮血染紅的眼盯著潘:“死者入,一次過一個。”
潘不知該如何措辭,她又將腰間的信紙展開,默念出了最底下的幾行小字:“若是見到黑暗盡頭的三頭狗,不必客氣。”
看來只是外表兇殘嘛,根本不用客氣,她伸手拍拍狗頭,自信的說道:“這個靈魂就放這里了哈,我走了。”
“你每次都要念一遍,”地獄犬極為冷漠的眼神變得波動起來,“比起她,我記得你更該進去。”
“由赫爾墨斯的后代來引導你,也算是隆重了。”
“不必客氣哈哈,我就不進去了,再會再會。”
“厄瑞玻斯的黑暗為你敞開,還不夠明顯嗎?”
“您已經死去了,潘神。”
潘:“……”
“什么?不好意思,太黑了,我聽不清你說什么。”
潘轉身就走,引魂火熄滅,地獄犬的眼前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一個比剛剛聲音更加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中質問道:“為什么不摸我的頭?”
暴躁的聲音響起:“她根本就不記得每次摸得誰!”
“下次輪到我了。”右邊的狗頭默默說道,一雙紅眼睛望著眼前的黑暗。
潘還會來的,這里是死者的歸處,而我是守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