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師與貧道，并無干系，何故非要讓這老鬼前來尋貧道晦氣？”

對面老鬼立即跳了起來：“老祖我倒是細細看了，你這小道士的肉身十分強壯，用來奪舍，卻是極好的，非但能夠容得老祖我一身鬼氣，便是老祖我數百年修行，還吞了無數小鬼而成就的元神，也能毫無傷損。”

然后坐下，這老鬼一臉懊惱：“也是老祖我太貪心了些，本來盤算著小道士你能夠多煉化煉化肉身的。”

胡八姑笑嘻嘻搭話了：“結果沒想到，旁的和尚道士都先將靈氣吸納完了，然后再元神突破？”

“肉身比元神先突破，是常理，但是無塵道友卻是元神先突破？”

老鬼確實悔不當初：“確實如此?！?

胡八姑呸了一聲：“姐姐我已經護衛無塵道友一日時間了，不管小家伙你出手，還是下邊那些蝦兵蟹將出手，姐姐我都能夠擋下來，無非是姐姐我親自出手，還是直接用小官人布置的四象大陣擋下而已！”

這話，胡八姑說得毫無底氣。

但對面老鬼看不出來，胡八姑也就理所當然當真了。

無塵子還要感動，目光忽而看到一旁的劉家老祖，咳嗽兩聲，將胡八姑等人的眼神吸引過來，這才道：“鯤鵬妖師前輩，貧道還想問一句：你我無冤無仇，何苦來為難我這么一個小小的散修道士？”

鯤鵬妖師冷笑一聲，道：“本尊已經失了許多記憶了，但你定然與本尊有極大因果，不然吾在閉關時候，也不會被你勾動心神！”

“可惜了，這小鬼本事太差了些，不能將你奪舍了，不然本尊也用不著親自出手！”

無塵子疑惑愈發大了：大因果？

自己可是異世魂魄。

來這一方世界十來年，根本不曾與劉家有半點干系。

前身也在太平村三清觀修行十幾年，除了幼童時間的記憶半點不存，其記得的事情，便一直宅在太平村那破敗村子，在那黑乎乎不知在荒山野嶺屹立了百多年的三清觀里面老老實實修行。

最多，便是與附近幾個村子有些往來而已。

這般算來，前身根本不會與劉家有什么大因果，且以前身那連入道都沒有的修為，想與一脈單傳的劉家生出些牽扯，也辦不到。

反倒是劉家欠了前身不少。

劉家布置在三清觀的魔物，最后要了自家老師的性命，逼得前身最后餓死。

這因果，可不小了。

那邊胡八姑卻出聲了：“妖師與無塵道友確實有些干系，哦，不是一點干系，而是一個大因果?！?

余下三人心思都動了，齊齊看向胡八姑。

后者優哉游哉道：“姐姐我么，只是一只小狐貍，當年喚作蘇妲己，按說身份是不差了，可惜在兩位道友面前，只是一個添頭?！?

老鬼默默埋頭了。

蘇妲己的來歷，已經算的非比尋常了，封神時候的事情，較之這小世界，較之這些兩百來年的小鬼而已，可謂是天人一般的存在，若是沒有上古傳說之中的鯤鵬妖師，這老鬼立即便要拜下來，求胡八姑傳授奪舍法門。

再不濟，拜入胡八姑門下，也能得了妖族修行法門不是？

胡八姑不理會小鬼的目光，繼續道：“妖師是上古大能轉世而來，若這一世能夠安安穩穩修行，追回魂魄，當年那些心得感悟可以追回來的；無塵道友來歷也不小，聽聞，也是上古時候，紫霄宮中聽課的人之一?！?

劉家老祖，鯤鵬妖師都不用思索，立即便跳了起來：“原來是你，竟然是你！”

“合該老祖我這一輩子了結因果！”

無塵子依舊迷惑，指了指自己：“我？”

“我是誰？”

“一個小道士而已，還能有紫霄宮之中的機緣？”

紫霄宮是哪般存在？

道祖鴻鈞的道場，天道一般存在，圣人之師。

自己來歷很清晰，就是一個異世幽魂而已，連三清觀祖師都不敢叩拜的存在，不然被其察覺了根腳，自己只能老老實實去了幽冥了。

胡八姑悠悠將無塵子的來歷說了出來：“無塵道友還是迷糊的?！?

“妖師，莫要急忙，你要與無塵道友了解因果，后輩我也有因果要與妖師了了?！?

“既然都要拼個你死我活的，不若先將當年的事情全數說清楚了，再斗上一場，那上古糾纏了千百年的因果，還是從洪荒大陸帶到這小世界的因果，徹底了解了，從此該輪回的輪回，該成仙的成仙，非至于大劫，不得再見，二位道友，以為，如何？”

鯤鵬妖師看了一眼還是迷糊的小道士，招來一道鬼云，凝了蒲團，其上千百靈光跳躍，儼然仙人一般，也安靜坐了下去，懸于半空，樂呵呵道：“確實，你這小妖一點因果，輕松解決，但若是這無塵小道士不能明了因果，本尊縱然將這小道士殺了，輪回千百世的苦苦掙扎，也不能平息?！?

老鬼遲疑了。

都是上古大能。

雖然修為與自己差不多，甚至那小道士修為比自己還要低一些。

但是，上古時候那些高人，焉知是不是藏匿了什么了不得的神通？

自己能不能逃得過？

心頭那點波瀾立即起伏，那老鬼忙舔著臉道：“既然都是你們高人之間的事情，你們之間化解了也就好了。那些小和尚小道士還在破壞我家鬼蜮，我家那一群小家伙們也不得安寧，不若我便先離去了?！?

“諸位，老祖我便先走了！”

話音還沒落下，老鬼一道模糊影子便要遁走，周圍鬼氣卻十分安穩。

那影子剛剛遁出三五丈，鯤鵬妖師還沒動手，無塵子卻不舒坦了：阻了貧道破境，如今想走就走，想來就來，真以為貧道年輕，便沒點火氣了？

心念一動，便有殘缺的四象神獸飛出，電閃一般已經出現在一團鬼氣之中，嚎叫幾聲，攪得周圍鬼氣一片蕩漾，如流水，似清風，輕而易舉便將那個竄出數十丈之外的鬼影給擋了回來，后者顯出身形，一臉怒意瞪著無塵子：“莫要以為老祖我阻道敗了，便斗不過你這么一個小輩道士！”

“走，出去與老祖我廝并一場，也讓你們這些根腳深厚的家伙曉得，我鬼蜮數百年的積攢，也不比你們這些老家伙弱！”

那鬼物一面大口大口吞吐漫天鬼氣，攪起好一陣狂風，吹得無塵子三人道袍女裙呼呼作響，又死死抵御在其身側丈多地方顯出身形的四象神獸，免得真個被這四象神獸給壞了自己元神。

到了這般修為了，煉化法力甚是輕松，但元神受傷，便嚴重了。

尤其是，這百余丈地方，全數是那鬼物的鬼氣，收入體內，都無需煉化，便是其法力，至于放在外頭，也是方便將這附近全數化作鬼蜮，免得真個到了要打生打死的地步了，這鬼物沒個地利方便，容易落入下風。

三人齊齊冷哼一聲。

鯤鵬妖師沒理會面色難看的老鬼，繼續道：“小妖，還是早早將這小道士底細說了?！?

“本尊看著小道士應該是輪回太多次了，當年的記憶都沒了……”

“拖久了，麻煩！”

“本尊也不爽利！”

胡八姑輕輕拂袖，掃去身上沾染的幾縷鬼氣，又如狐貍一般伸了伸爪子，展了展身子，這才慢悠悠道：“無塵道友，你便是當年的紅云，昔年紫霄宮之中，你舍了自己的機緣，還壞了鯤鵬道友的機緣?！?

鯤鵬妖師也不曉得想起了什么，面色極為難看。

胡八姑也有幾分同情，繼續道：“因著這事情，鯤鵬妖師事后偷襲于你，將你打得魂飛魄散，至于他自己么，在巫妖大戰之中，也身死?！?

“又有西方教兩位圣人，鎮元大仙施展神通，將你們二人精魄全數尋了回來，丟入輪回，千百世輪轉，一點點錘煉魂魄，如今終于恢復了大半記憶，勉勉強強倒是可以承載當年那些因果了?！?

鯤鵬妖師早曉得自己的來歷了。

此刻聽胡八姑說出其中的緣由，還是有傷疤被人揭破的難堪。

無塵子卻呆愣了：原來是我。

千百世之前，我是紅云，但這一輩子，我是我，不過既然是受了紅云的因果，方能輪回轉生，眼前這鯤鵬妖師，還是要了結了，不然以其記仇的性子，自己如何忍讓也不能避開的，這一輩子不得安寧，下輩子也要被其追殺。

索性，直接將這老家伙解決了。

殺心暴起，旋即又安穩了下來。

就是，胡八姑說其與劉家有些因果，是小因果，還是涉及生死命數的因果？

對面的鯤鵬妖師恍若未覺，已經出聲了：“西方教兩個圣人，想來因著當年的緣故，會出手搜集精魄，也會將本尊丟入輪回，不過就這么點小事，還想讓本尊了結因果，倒是算計得夠深夠狠?！?

胡八姑擺擺手：“此事與姐姐我沒啥干系?！?

“若還是要計較，妖師還請自己尋了兩位圣人了結?！?

那妖師面色凄苦：“當年本尊便沒了機緣了，如今這魂魄不全的模樣，連昔年天庭神通半成都施展不出來，不然本尊也不至于在兩百年前，便絕地天通，將那些神人仙人的化身趕走，借用人道運數將天庭地府化身逼退?！?

“不過，想來那兩位圣人，也是曉得本尊心頭怨恨的，這才將小道士你投了過來，慢慢給本尊炮制，息了那火氣，了了那因果，從此以人身慢慢修行?！?

歇了歇，劉家老祖面上顯出遲疑神色：“這小道士，應該也是兩位圣人想了結當年因果坐下的布置？”

胡八姑點了點頭。

無塵子心思已經回來了：無論圣人有哪般算計，但自己當前，還是要將劉家老祖，又或者說是鯤鵬妖師給收拾了。

斷了前塵惡因，一身輕松，日后到修行界去，鵬程萬里，豈不自在？

將目光看向胡八姑，無塵子低聲問道：“鯤鵬妖師好歹是你們妖族的，除了西方兩位圣人，女媧圣人便不曾出手？”

胡八姑鄙夷地看了一眼鯤鵬妖師，對無塵子又笑笑：“當年你們之間的事情，姐姐我是不曉得了。”

“但妖師當年似乎沒做多少善事，除了兩位圣人，余下的仙神人鬼，無一出力的。”

鯤鵬妖師面色戚戚然。

一旁的老鬼也有譏笑一閃而過。

也是，這劉家老祖算計太過，被罪孽鎮壓在劉家，兩百年不得出來，除了其血脈后輩的一脈單傳在奔走化解，其他的無論是開國時候的皇帝也好，佛門道門萬千修行也罷，便是自家得了劉家北斗大陣的鬼物，都沒一個出力的。

可惜了。

無塵子倒是輕松了不少。

沒有幫手便好，沒有幫手便好，不然以自己渾渾噩噩，半點紅云老祖的神通也沒尋回來的樣子，本來便不是對面那個修行了數百年老家伙的對手了，若是再來兩個幫手，自己是十死無生了。

焉能如此？！

那胡八姑又看向無塵子，樂呵呵道：“還是無塵道友十分舒坦?！?

“兩位圣人非但尋回了道友精魄，還有五莊觀鎮元子四處奔走，又是給道友追回了當年的九九散魄葫蘆，送過來讓道友溫養；又是尋了元始天尊，讓道友得了上等的修行法門；甚至還借了西游的因果，封神的因果，說動了女媧娘娘，讓我們三個姐妹也可以在這一方世界輪回重生，徹底將當年封神之戰的牽扯化解了?！?

“順帶也給道友搭一把手。”

“故而，我雖破境了，卻也不敢離去?！?

“也不能離去?！?

無塵子耳朵動了動，忍不住想回憶當年自己與鎮元子的交情了。

對面的鯤鵬妖師縱然城府深沉，卻也不得不顯出些羨慕神色了：“果然是好道友。”

“當年你們兩個，同出同入，沒想到魂飛魄散之后，那老家伙還為你奔走救命?！?

“不過，元始天尊，可不是個大方的，豈會為了一兩句言語，便許下如此好處，讓你用了三清觀的名號，得了如此法門？”

無塵子修行的法力十分精純。

那鯤鵬妖師眼力自然不差，一眼就看出了無塵子的底細，曉得無塵子修行的是三清一脈法門，不然也不至于在京城劉家老宅時候，就做下布置，與一旁的老鬼勾搭在一起，一意要壞了無塵子破境的機緣。

至于一旁的老鬼，已經恨不得將腦袋埋下去了。

這些上古秘聞，聽了也不舒坦，不聽也難受。

到底是地位太低了，只說鯤鵬妖師這些傳說中的事情，還可以稍稍聽聽，但涉及到圣人了，自己這小鬼，就沒資格了。

偏偏三人張口閉口，都是上古時候的事情，都是圣人的事情。

自己一個小鬼，聽了這些事情，有害無益。

須知，鬼物是該入幽冥輪回的，如今其在人間為非作歹，已經是違逆天道了，居然還不甘入幽冥入輪回，更是在南邊那地方布下了北斗大陣，煉化幽冥鬼蜮，生生將人間地方一分為二，若是被圣人曉得了，額，用不著圣人親自出手，只是那仙人，乃至于幽冥地府曉得了，派出傳說中的牛頭馬面，自己便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可惜，想走，走不掉。

劉家老祖，也就是鯤鵬妖師不讓自己走。

千福山狐貍精，也就是蘇妲己，不讓自己走。

對面自己因著貪圖肉身而招惹了的小道士，也是上古名人，紅云老祖，也定然不會讓自己走的。

三人都不讓自己走，自己自然走不掉了。

罷了，罷了，既然卷入這里面了，看來想要輕松退走是沒機會了，需得小心翼翼討好鯤鵬妖師，至少，還是這上古老妖的本事高明一些，至于紅云老祖，只聽了名號，不見神通，一旁的蘇妲己，與自己也沒多少仇怨，縱然起了爭斗，自己也不會被那狐貍精仇視敵對。

生機還是有的。

胡八姑慢慢悠悠舒緩了一下身子，笑瞇瞇看了一眼無塵子，只讓無塵子躲避開了，這才道：“紅云老祖，到底是上古時候的高人，交友廣泛，與三清也有不少人情往來，鎮元道人也是刻意交好三清。”

“三清圣人到底還有不少徒子徒孫在人間行走，三千大千世界也有鎮元子這位地仙之祖的痕跡，那些不曾成為仙人的小輩弟子還需鎮元子的庇佑?！?

“如此，三清圣人到底要賣鎮元子一個面子的。”

鯤鵬妖師當年在天庭看了多少算計，可不會輕輕松松信了這話。

但見那老家伙冷冷瞪著胡八姑，也不見動作，也不見面色變化，雙唇緊閉，目不轉睛，但無塵子分明察覺到胡八姑身邊莫名威壓降臨，死死將胡八姑給壓著，又有周圍鬼氣飄忽流轉，有萬千符文跳躍，輕輕松松將胡八姑圍困在里面。

此地乃是鬼蜮，周圍鬼氣全是那老鬼布置的。

但鯤鵬妖師輕輕松松，一個神念流轉，便將周圍數丈的鬼氣化為己用，這般神通，實在是嚇人。

至少，無塵子不以為自己的那點神通，能夠強取豪奪，抽了鬼氣為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