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胡八姑卻似乎半點也沒察覺到周圍已經化作一方囚牢，依舊笑靨如花。

對面鬼物看了如此，心頭稍安。

看來那狐妖確實不怎么高明。

只是，其沒能察覺到，一旁的鯤鵬妖師，并不如其面上看來輕松。

雖是漆黑一片，萬千符文跳躍，但無形無相之處，有元神之力攪動風云，至少無塵子如今的元神修為，看的那狐妖與鯤鵬，兩者已經在元神上爭斗了不知多久，各種符文跳躍，種種神通翻滾。

一念三千變化，三千變化皆是一身。

至少，無塵子察覺到，那種種符文，解釋外相顯化，內在全是圍困法門。

胡八姑輕輕一笑，也有元神飛出，顯化三尾狐貍本相，也不見如何施展神通，輕輕松松一吞，周圍無窮鬼氣立即一空，卻是那無論是鯤鵬妖師施展的元神手段，還是那無窮鬼氣，全數輕輕松松被胡八姑一口吞了。

那元神吞了鬼氣元神兩般神通猶自不滿足，還打了一個飽嗝，待得其肉身也跟著打了一個飽嗝，這才滿意砸吧砸吧嘴。

神通高下，無塵子看不出來，但這羞辱味道，實在是太過明顯。

無塵子原本擔心胡八姑的姿態忙收回，又看了一眼鯤鵬妖師。

后者的面色實在是不好看。

也是，原本嫌棄胡八姑糊弄一般的姿態，以為自己元神放出，可以輕輕松松將那小狐貍精給拿下，可沒想到，那狐妖的神通也不弱，自己暗戳戳施展的元神術法，非但沒將那小狐妖給拿下，反而舍了不少元神法力。

自己可是天仙仙人。

是前朝，天地靈氣充盈時候老老實實修行有成的天仙仙人。

不是如今這大道顯化，對心境修為不甚嚴謹，對大道領悟不甚高深，只要輕輕松松化解了身上罪孽、因果便可以有所成就的。

這差距，太明顯了。

須知，如今鬼物，也是被修行輕松所迷惑，以為前朝的仙人，不過爾爾，并無畏懼忌憚，劉家老祖雖身在封印之中，但也與那鬼物隔空斗法了，不然以其煞境修為，不可能輕輕松松為劉家差遣，又是對付千福山，又是對付無塵子，搞得自己焦頭爛額，屁大的好處沒得到，反而惹了一堆仇人。

何苦來哉。

作為南邊的鬼物，老老實實經營自己的鬼蜮，間或出去吞了幾個無辜百姓，得了一口精血，保得自己法力不衰減，然后靜等末法來臨，佛道修行日漸衰微，其已經處于進可攻退可守的地步了，何必來回折騰，得罪了妖族不止，還要招惹一個顯然機緣深厚的小道士？

好吧，這里面也有那鬼物貪心，想要舍了肉身，主要是舍了一身罪孽的緣故在里面。

閑話休提，那劉家老祖一時失算，被胡八姑吞了不少元神，吃了個暗虧，只氣得腦袋發脹，卻也不好發作，到底是因著其也要講面子的。

上古仙人，開天辟地之后的第一批生靈誒。

若非因著對面那小道士的前世，也就是紅云老祖的緣故，其如今也該是一位圣人了。

想到此處，鯤鵬妖師愈發憎惡那小道士了，雖然其還不曾明了紅云老祖的記憶，如今還算不得紅云老祖，但只要其認下了紅云老祖的身份，其便是紅云老祖了。

且忍忍，待會兒得了南邊鬼蜮覆滅的機緣，再得了皇家敕封，自己手段無窮，借用天上神通，地下龍脈，將那紅云老祖鎮壓千萬年，至于末法之劫一點點磨損靈性，損耗法力，魂飛魄散，除非還有當年那般機緣，否則不能再得了恢復的機緣。

哦，至于鎮元子。

沒事，雖然本事也很高，可惜到底不是圣人，不可能將那些散落的無主因果全數尋回，重新讓紅云老祖自虛空之中，以及鎮元子的記憶中，找回自己來。

一次，已經是難得的機緣了。

胡八姑不理會一群人面色心思，又道：“罷了，罷了，無論我等三人，如何結局，這因果還是要老老實實說清楚的。”

“鯤鵬妖師，你的機緣，便是當年的兩位圣人。”

“紅云老祖，你的機緣，也與當年兩位圣人干系極大。”

“至于三清圣人那兒，乃是有個前輩高人，喚作云中子的，其來歷怪異，乃是當年你被鯤鵬妖師給害了，元氣崩散，恢復為當年開天辟地時候一縷紅云時，重新凝練，生出新的靈性。”

鯤鵬妖師冷冷諷刺道：“當年老祖我還以為，那小兒會承接了你的因果，可惜膽子太小，給自己取了一個名號，喚作云中子，然后因著一身上等資質，被元始天尊收入門下，喚作最有‘福緣’之人。”

“能夠沒有福緣么？”

“你那好友，老好人鎮元子，三番五次欲要讓那小兒承接了你的因果，承認自己是‘紅云’，可惜其拜入元始天尊門下之后，福緣深厚，便是本尊也不敢招惹，其也是個聰慧的，打死不接了你的因果。”

“想來，也是這般緣故，元始天尊這才插手了，代徒弟將這一段因果了結了，其法子，便是在你轉世之時，提了些資質，讓你拜入三清觀門下，與本尊成了生死仇敵！”

胡八姑倒是好奇了：“妖師不是記不著了么？”

鯤鵬妖師面色十分苦澀：“轉世千百輪回，一點前程記憶，全數化去了。”

“但是，兩位圣人非要將與本尊之間的一點因果全數了結了，也不知花了多少精力，硬生生將本尊當年的記憶全數找了回來，可惜到底修為比不上上古時候了，許多東西不能領悟，許多事情一時三刻不能找回來。”

胡八姑長長“哦”了一聲。

無塵子此時默默將這些事情小心記住，卻不敢去追尋昔年記憶，也是怕自己陷入上古時候，乃至至于今日的千百劫記憶時候陷入沉思，不能馭使法力，不能動用元神，對面那劉家老祖突然出手，自己可就真的要白白身死了。

何苦來哉？

胡八姑又道：“確實如此，天尊出手，以修行法門和三清觀名號，讓云中子與無塵道友徹底了斷因果。”

“無論生死，無論成敗，因果到此了結了。”

對面鬼物看的無塵子半點神色也沒變化，忍不住好奇問道：“道友，你便不好奇么？”

無塵子冷冷瞥了一眼那老鬼，嘀咕道：“此時不是好奇的時候，你一個修行兩三百年的老鬼，這位劉家老祖也有上古時候的神通手段，身上還有皇家敕封，輕松馭使龍脈，八姑也有無上神通，傳承，只有我一個小道士，一無上古時候悟得的神通，二不又是剛剛破境，還是老老實實在八姑身后保得小命為上。”

那鯤鵬妖師輕輕拂袖，又呵呵輕笑：“若是當年你這朵紅云，能夠有今日見識，何至于被本尊打得魂飛魄散！”

無塵子尷尬了：紅云是我，但我卻不是紅云。

他當年的事情，我如今還不曾全數記起。

倒是真不知該如何回應了。

對面老鬼又挑撥離間道：“看來妖師與這位小道友的因果，是不能輕松化解了。”

“只是，胡八姑，你與妖師的因果，到底沒有到不可化解的地步吧？”

胡八姑依舊慵懶悠閑：“按說是如此的。”

“姐姐我原本只是一只悠閑小狐貍的，在千福山快快樂樂的，得了一個小官人，沾染了些許因果，卻因著老祖們的庇護，還是可以輕輕松松修行到妖境修為，然后去妖界當個小狐貍的。”

鯤鵬妖師此時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也是，狐族的名聲可不小。

鯤鵬妖師在上古妖族天庭混過的，可以看不起這小狐貍。

但是在這方小千世界，縱然是太乙門，大悲寺，甚至是那些叫不上名字的門派，對千福山可都是要小心翼翼的，免得這些一直有狐族修行傳承的小狐貍們發作，給佛門道門來一個狠的。

君不見，在一群惡鬼襲殺之時，那閉關的狐貍精硬生生破境成為真境修為，將萬千鬼物一股腦打得魂飛魄散，今生來世不能再續了，最后在元氣崩散的關頭，將修行心得，法力，精氣，一股腦傳給胡八姑這小狐貍精，讓后者順利破境成為個真境修為的老妖怪。

想到此處，鯤鵬妖師忍不住嘆息：還是這些鬼物太弱了。

周天星斗大陣這上古陣法都給了，居然奈何不了幾只小小的妖境修為小狐貍，硬生生錯過了這么好的一個機會。

不獨獨是那鬼物奪舍的機會。

也是自己報仇的機會。

若是對面的胡八姑當時被收拾了，眼前這小道士休想破境了，自己不得不輪回千百世的怨恨，也該早早消散了，何至于今日不得不在對面小狐貍的震懾下，老老實實坐下來聽這一段廢話。

哦，也有自己還要等待皇帝敕封的緣故，也有后代小輩要為自己籌集功德的緣故。

那沒事了，多耗一會兒，就是京城那小家伙這么磨磨蹭蹭的么，如今龍氣動蕩，可是最好的機會了，只要將皇帝砍了，逼迫朝臣拜伏在地，其便是名正言順的皇帝了，等龍氣再穩固下來，朱家的歷代先祖，龍脈，也不得不咬牙認下這皇帝了。

都是朱家子孫，誰當皇帝不是皇帝呢？

算計了一下時間，看了看天上依舊斗大如牛的北斗星辰，然后道：“小狐貍，你若安安穩穩在千福山修行，今日也可安穩的，妖界也可去得，老祖也可做的，何必非要摻和到本尊與這小道士的因果之中？”

“旁的因果，都是小事，自己的壽數才是要緊的事情！”

這話，依然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至少，無塵子聽明白了：小狐妖，你這點本事，自保都艱難，何必摻和到鯤鵬妖師與紅云老祖這些上古時候前輩高人之間的事情？

此時走，鯤鵬妖師還會手下留情。

但若是執意摻和進去，待會兒起了爭斗，鯤鵬妖師可不會對一只小小的狐貍精手下留情的。

到時候，就真個要魂飛魄散了。

但胡八姑只當做沒聽懂那鯤鵬妖師的威脅，依舊道：“姐姐我到底只是在軒轅墳修行的一只小狐貍而已，比不上紅云老祖福澤深厚，好幾位圣人神人為了無塵道友重生的事情奔走，也比不上鯤鵬妖師，輕輕松松修行兩百年，就將上古時候的記憶恢復了，輕輕松松將仙神全數趕走了。”

“以自絕人道運轉的代價，逼得仙神退走，這般狠辣果斷，姐姐我輪回無數次，也不曾見得。”

無塵子看了一眼胡八姑，頗有幾分同情：輪回了無數世，看來這幾年時間應該都在吸納輪回之中的修行心得了。

又看了一眼對面的鯤鵬妖師，也就是劉家老祖，看來是在開國之前天下爭龍時候恢復了神志，兵行險著，直接騙了大明國開國皇帝朱家，運轉其龍脈運數，絕地天通，生生將一個仙神照顧的平和世界，化作末法之地。

其后，罪孽纏身。

其被罪孽鎮壓了，既是不得已，也是借機吸納萬千世界的輪回心得，梳理術法，布局謀劃，也不知是準備奪了這一方世界的運數，還是在做旁的盤算，不過等其見到了自己，心思勾動，曉得自己是個仇人，也便加急變化，勾結鬼物，欲要害了自己。

就是為何不早些下手？

無塵子遲疑出聲了：“妖師，你我之間的仇恨，應該是不小，為何不早早出手，在貧道破鏡成為人仙散人境界時候，隨便派上兩個惡鬼，輕易便可將貧道收拾了？”

鯤鵬妖師頗有幾分唏噓：“罪孽纏身，心神不靈，只曉得你是本尊的仇敵，卻不知這仇怨有多大。”

“千世，萬世輪回，仇怨無數，本尊也不曉得你這人是本尊哪一世的仇敵。”

“順手忽悠個小鬼，順勢害了你便可以了。”

一旁的老鬼面色漆黑，嗯，原本就是一團漆黑顏色的鬼氣，如今雙眼連一點血紅也沒了，整個人都是漆黑一片，便是無塵子身上的赤色發光，胡八姑身上的碧色妖氣，對面鯤鵬妖師的柔和赤色法光，也全數被那漆黑顏色給吞了。

那地方，是一團漆黑顏色的人影。

還有一團一團的鬼氣瘋狂涌動，卻是那老鬼被氣得，法力都險些拘不住了。

鯤鵬妖師依舊不疾不徐，也不顧及身旁鬼物的心思，繼續道：“這小鬼也是個迷糊的，本尊早說了你這小道士身上福緣身后，可以早早吸了，可惜其一直留意南邊那一畝三分地的鬼蜮，身旁被皇帝身邊那些供奉，還有天下那些散亂的和尚道士，給收拾了。”

“等過了幾年，本尊曉得了你的出身，再要讓這小鬼出手時候……”

“已經遲了。”

“不然，何至于到今日模樣。”

一臉可惜模樣。

胡八姑卻不滿足，插話了：“我千福山狐族一直安安穩穩，與鬼蜮可謂是毫無仇怨，與你鯤鵬妖師也一點牽扯沒有，你們二人何必算計我千福山，壞了我千福山胡大姑破境的機緣？”

鯤鵬妖師依舊面色不變：“這事情與本尊干系不大。”

“是這老鬼想要奪舍，又沒有你狐族的奪舍法門，只能先積攢足夠的氣血，慢慢化去身上的鬼氣煞氣，又因著你家那只狐貍最是可能破境，還有你狐族小輩主動引路，這老鬼順勢而為，想要奪了你狐族的破境機緣。”

“順帶，還想去了你千福山奪舍法門。”

“還有你千福山家底實在是豐厚，莫說是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小鬼了，便是本尊也十分動心，這小鬼取了，正好用來布置奪舍。”

胡八姑臉也黑了：“原來如此，竟然如此。”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對面鬼物一直坐立不安，忍不住道：“這事情，與老祖我干系不大，實在是你家小妹，說曉得你們陣法的破綻，又因著真境修為的狐貍精實在是斗不過，如此老祖我也只能趁你們破境的時候下手了。”

胡八姑冷冷一笑：“對，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對你們而言，只是順手的事情。”

后面，定然不是什么好話了。

但無塵子也想聽聽，胡八姑如今已經醒悟了輪回，曉得其本身來歷了，還會為了千福山一群小狐貍的事情惱怒么？

鯤鵬妖師也一臉不以為然模樣：“若非是這小鬼出手，你這小狐貍如何還能輕輕松松悟得前身？”

“這是恩德，而非罪孽！”

對面鬼物也有些忌憚胡八姑，忙點了點頭：“陰差陽錯，老祖我沒能得了奪舍的機緣，但你這狐妖得了機緣，按說，該感謝老祖我才是。”

胡八姑卻冷哼一聲：“旁的不說，姐姐我還是先說說來歷了。”

無塵子三人面面相覷：這里頭，還有旁的計較？

對面鬼物愈發不安穩了。

胡八姑繼續道：“兩位老祖的福緣，都是非凡的，而我這小狐貍，卻沒有這般機緣的。”

“但到底也曾在封神之戰中出力過，罪孽又經由千百世輪回洗刷干凈，女媧娘娘得知兩位老祖要恢復本來面目了結因果，因此也借了那只猴子和那顆靈珠的因果，將當年我們三個姐妹從輪回中召回來，欲要將這點因果也趁機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