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三次失敗，徹底的失敗。

霽月攀著墻壁，慢慢地站直了身子。

她的思考，幾乎已經(jīng)停滯了，一股惡心的發(fā)臭的味道不時地鉆進她的鼻子，她聞出來，這是從她自己身上發(fā)出的。

夜晚漫長得讓人憎惡。

她觸著凹凸不平的墻壁，從這頭，摸到那頭，她將整個牢房都摸索了一遍。

然后，她又開始捏地上的稻草，她把臉挨著地面，因為天氣的緣故，土壤還是熱的。

系統(tǒng)001？系統(tǒng)001？

沒有回應(yīng)。

你如果宕機了你就吭一聲，別整的跟個報廢了的家電一樣。

還是沒有回應(yīng)。

算了，反正失敗了三次，我也就不折騰了，就這樣過吧。

001提示，001不是報廢家電，001是高級人工智能。

請對001保持絕對的真誠，后臺顯示，你的活躍度低，但沒有低到0度以下。

你活著就好，快告訴我，怎么才能抓住兇手，還我清白？

請尊重001的職業(yè)道德，001不會泄露任何人的隱私，請自行摸索！

你真是—

霽月把話吞了回去。

她也沒有想過能從這個系統(tǒng)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這是她見過最差的輔助了！

滋滋滋，又是電流的聲音。這是001在她的腦中發(fā)出抗議。

她笑了。她已經(jīng)得出了想要的結(jié)果。

這不是夢，這一切都是真的，系統(tǒng)是真的，治療是真的，每一次的輪回是真的，連所有的感覺都是真的。

可為什么結(jié)果總是差強人意呢？

她把所有經(jīng)歷過的事情都細細地在腦中推演，認罪，通奸，供出奸夫，每一步都像是在安排她的死路。

或許明天的過堂根本就是為了屈打成招。她認，死路一條，不認，也是死路一條。

那位青天大老爺和戚家二少奶奶早就為她設(shè)計好了。

他們不會讓她活過明天。

每條路都是死路，生路在哪兒？

她開始猜測整個案情。

戚家人的臉一一在她眼前劃過，她確定了某個又推翻某個。

線索太少，她沒有半點頭緒。

抓兇手，審案子，對她來說實在太陌生了，而她還是個戴罪之身，破案從根本上來說就是不可能的。

她扶著墻，慢慢地挪動著。

靠近墻東邊的轉(zhuǎn)角時，她突然停住了，身子蹲下，扒開干草，墻面上赫然醒目著一個鮮紅的大字—冤。

這里的血跡已經(jīng)有些趨于暗沉了，明顯是受刑后人在巨大痛苦之下寫的。

一筆一畫都像是風(fēng)中的亂草，沒有起筆，也沒有收筆，橫七豎八地躺在那兒，似乎在含著淚凝望著她。

霽月慢慢地就著稻草坐下，她看著那個字，那個字也看著她。

她羞愧地垂下了頭。

這一刻，活著的和死去的都被困在命運為她們挖下的深坑里。

在這個骯臟，狹小，晦暗的地方，連續(xù)三次的失敗沒有讓她悲哀，也沒有讓她留下眼淚。

每一刻，都比前一刻更刺激著她的心胸。火在她的心中燃燒，她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活下去。

無論是為了那個不知名的她，還是為了自己。

脊背和膝蓋都在折磨著她的軀體，但她的大腦卻更加地清楚明白。

她確實從一開始就錯了。

因為擺在她的面前的從來就是一個偽命題。沒有罪，怎么能夠認罪？

沒有奸夫，又從哪兒供出奸夫？

從頭到尾，都是幾個人的一面之詞，那些全都是他們想用來逼她認罪的鬼話。

重要的不是殺人兇手是誰，而是—她的眼猛地睜大—誰掌握著釋放她的權(quán)力。

她感到從容了。

第二天早上霽月提前醒來，避過了那盆冷水。

差役領(lǐng)著她來到了公堂。

前幾次她都是被動地跟著縣令的問話走，這一次她準備不等他開口，就明確表示出自己的意思，把主動權(quán)握在自己手里。

縣令是極愛護自己的名聲的。他在乎百姓們對他的看法，所以明面上不敢直接定她的罪。

他反復(fù)讓她認罪不就是為了一個明正言順嗎？

既然如此，她就要讓這位縣令不能定案。

“大人，”她沒等所有人反應(yīng)過來，就向前跨出幾步，“您是為民作主的好官，緝拿真兇是你的職責(zé)也是您最大的愿望，對嗎？”

“當(dāng)然。”

縣令茫然著聽著，幾乎不懂霽月是什么意思。

“大人的清明實在讓我佩服！明知我有嫌疑，但為了抓住真兇，卻一再給我機會，您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縣令糊涂了，這小女子受了這么重的傷，還對他說出這樣一番話，這，他也禁不住臉紅了。

他疑心這婦人是在拐彎抹角地譏諷他。他凝神細瞧，她的臉上確實是一片恭維之色。

這可真是怪事！

難不成是想少吃點苦頭，所以說出這么一長串夸獎之詞向他賣個好？

他摸著胡子點點頭。眼中露出滿意。

可惜啊，好好的女子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她嘍！

“大人至親至善，如果我再不說出實情，不就對不起大人的苦心了嗎？大人可否答應(yīng)，我說出真相后，能對我從輕發(fā)落？”

霽月目光灼灼地盯著堂上的人，好像縣令不說出保證的話她就不能輕易松口一樣。

“你既已經(jīng)想通，本官答應(yīng)你。”

“謝大人。”

霽月環(huán)視四周，戚家的人群有了不小的騷動。

戚家二少奶奶和戚家二少爺靠在一起，小聲議論著什么。

而那位表少爺帶著一種心碎的表情望著她，他的眼中已有了些許淚意。

戚三小姐抓著裙角，氣急敗壞地盯著她，不無憤恨之意。

霽月的眼又落在那位始終冷眼旁觀的戚老板身上，她的唇邊浮出一絲笑意。

“大人，接下來我說的句句屬實，請大人明察。”

她的聲音高揚著，努力使它傳遍每個角落。

別的聲音都被她壓了下去。

全部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她的身上，生怕自己一時走神就會漏聽什么重大的消息。

群眾屏氣凝神，眼珠子一動不動，朝她這邊看著。

突然，她長嘆了一口氣，臉上現(xiàn)出憂郁又無奈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