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村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大家在做不合常理的事，卻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千百年來都是這樣的，誰要是出來打破，誰就是全村的罪人和仇敵。

而老馮，馮昭，就是那個當出頭鳥的「笨蛋」。

那時候鬧過一小陣饑荒，別說上學了，連吃飯都吃不飽。

學校于是漸漸荒廢。

等饑荒過去，學校也沒再開，好像所有人都覺得讀書根本沒用。

有這時間，不如多種糧食。

在他們的世界里，世界就只有一個村子這么大，從沒有想過要出去看看。

只有馮昭，他孜孜不倦地堅持辦學。

然而，學生剩下來寥寥無幾。

到最后，竟只有我和程時。

我是因為不敢回家，回家就要被逼著嫁人。

而程時，他父母早亡，留他與祖母生活。然而不久之后，祖母也離世了。

沒有人管，他便也繼續(xù)學習。

馮昭跟我們說，既然選擇讀書，就要做好沒有退路的準備。

我們就問他：「老師，書都沒有我們怎么讀呀？」

于是那天晚上，我偷偷看到他疲憊地自言自語。

「有兩個學生也算任務成功吧？」

「整點教材來。」

「能不能下次把我需要的東西都放在空間里，我自己拿。」

第二天，嶄新的教材到了我們手上。

接下來就是高密度學習。

花了一周時間認完字，跟大山一樣的書就堆到我們面前。

馮昭要我們一個月內(nèi)把這些書全看完。

包含了古今中外各種名著以及數(shù)理化的知識體系。

我們看不懂就只能硬著頭皮看，看吐了也要看。

奇怪的是，這些書一到晚上睡覺時就會消失。

馮昭說，以防有村民來搶書去賣，他先藏起來。

看完一堆書后，馮昭就開始一本一本地給我們講解。

他很厲害，什么類型的題都會，什么領域都游刃有余。

他講完后，再看那些書，速度就快得多。

等第一批書看完十幾遍后，就開始看新的第二批書，再者就是講解，如此循環(huán)往復。

因此在小學之前，我們就馬不停蹄地學完所有高中知識。

有時候腦子充血，覺得學得夠多了，馮昭卻還是說：「學無止境。」

源源不斷的書籍習題向我們砸過來。

而且，每周都會有考試。

我們根本無暇去知道那些習題馮昭是從哪里得來的，只是考完一場就緊張地復習下一場。

記得第一次考試，考的很差，本以為馮老師會狠狠教訓我們。

但他沒有。

他亮出的懲罰方式是，把我們分別關到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小密室里。十個小時。

一開始我還在想，就這樣啊，多簡單，睡一覺不就好了。

可真正進去的時候，卻睡不著覺，腦子亂的很。

未知的恐懼從四面八方襲來。

別說十個小時，五個小時人就快精神失常了。

被放出來時，我們都奄奄一息，更加努力地學習。

沒有一個人再想進一回小黑屋。

所以在去了坪城一中，同桌說考不好會被罵的時候，我由衷地羨慕她。

我年少時期的十幾年，一直都在黑暗中度過。

每天一睜眼就是學習，一閉上眼眼前也是知識點。

只是這樣的黑暗，好歹前方還有點光，供人去想象和期盼。

而若是早早嫁了人，才是真正的暗無天日了。

學的知識越多，我們就越想遠離鄉(xiāng)村。

只是隨口說了一句「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樣，想出去看看」后，馮昭居然很高興，說這個思想覺悟很好。

「你們也高三了，也該跟別人一樣去參加高考了。」

他說他要聯(lián)系自己以前的高中，看看能不能把我們的學籍加進去。

我是后來才知道，馮昭是被坪城一中退學過的。

他巴巴地找上門去，校方根本不相信他。

校長說：「還要求學費減免，哪來這么好的事？我把學校送給你得了。」

于是馮昭甩上去我們的成績，一開始是被質(zhì)疑造假，后來亮出幾本學術論文集，啪啪打臉。

別說減免學費了，甚至說可以減除我們的一切開銷，上大學后的學費也能全包。

「就是有一個問題啊，他們一來，我們學校的學生肯定覺得有差距，一定要讓他們低調(diào)點。」張校特意這么提醒。

于是馮昭就跟我們說，去了人家大城市，要清楚自己的水平，和人家比差距還很大。

于是我們就……低調(diào)過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