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沈公館的次數愈加頻繁后,公館的閑言碎語漸多。
好幾次,我路過花園時,竟聽到丫鬟們討論,沈家打算何時解除婚約,抑或是我和宋蕓誰為妻誰為妾。
我沒有出面呵斥,卻暗暗攥緊了手。
宋蕓是個好姑娘。
學生們喜歡她,我也喜歡她。
沈聞是心悅她的吧,我想。
他們信仰相同,又在德國同窗這么多年。
他們之間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講不完的事。
這些日子,讀了這么多書,聽了這么多課。
我早已明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約是舊時代的產物。
真正的婚姻應該建立在愛情的基礎上。
他既不愛我,如何能娶我呢。
傍晚,我叩響了沈聞的房門。
沈聞正在房里研讀魯迅先生寫的《狂人日記》。
我臉上掛著一貫的體面微笑,說出了早在心中演練過千百回的語句:「沈聞,我們退婚吧?!?
「你既心悅阿蕓,我們的婚約便不該成為你的枷鎖?!?
「伯母那邊,我會去同她說的?!?
沈聞驚得忙擲下了手里的書。
「蓁蓁,你怎么會這樣想?!?
他支吾了半天,也沒把話說明白。
我沒有再多言語,把懷里裝有玉鐲的木匣緩緩遞交給他。
看著我堅定決絕的面孔,沈聞終于忍不住啟齒:「宋蕓她.她其實是我的同志呀?!?
同志,同志!原來阿蕓也是革命黨。
我呆愣住,原來自己一直以來都會錯了意。
但隨即蹙眉。
「可你也說過,我們的婚事不過是兒時長輩們的笑言罷了?!?
我勉強牽起唇角,強自灑脫道。
「既無關情愛,婚約或早或晚,都是要取消的,何不早些,也方便你未來去追求心儀的姑娘?!?
沈聞頓住,抖著聲音想說些什么。
「我不是不想娶你,我只是.只是.」
不是不想,只是不能。
他定定地注視著我,慢慢紅了眼眶。
深邃的眼眸里有太多我讀不懂的東西。
近日,整個校園都處在忙碌的節奏中。
前線戰事節節潰敗,我們的土地寸寸失守。
滬市的城墻外到處是餓殍千里的難民,沿街乞討的乞丐。
可當局政府依舊不作為,踐行著“不抵抗”的方針,每日只顧著四處抓捕革命黨。
學生們情緒激昂,沈聞和宋蕓引導他們建立了滬市學生聯合會,號召大家奮起救國。
在國家存亡絕續的關鍵時刻,那些少年們紛紛爭當挽救國家危亡的急先鋒。
我心中的枯木也徹底被薪火點燃,主動參加了聯合會,組織學生們進行罷課、罷市。
許府這幾日有些不尋常,父親突然接到上峰調令,從駐地回府。
我在學校開完學生運動的指導會議,剛回到許府,便被父親喊去了書房。
他詢問過家中的近況后,突然提及沈聞,讓我同他減少來往。
我沒有太意外,想必父親也聽說了府里的風言風語。
「你也少去學校,多留在家里打理府中事務。」
「女孩子家,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呢。」
我心不在焉地點頭應了,父親向來古板,我并不打算扭轉他的觀念。
腦子里還在盤算著明日學生游行需要注意的細節。
管家突然進房稟報,警備司令部部長來訪。
父親揮了揮手,讓我先回房。
真奇怪,警備司令部部長雖是父親多年老友,但向來不會深夜造訪許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