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沈聞常拉著我去復旦聽課。
我穿著一身米色的刺繡旗袍,坐在學堂里,同身邊身著學生裝和西服的同學們格格不入。
幾個學生偷偷地瞧我,腦袋對著腦袋,竊竊私語著,我不禁有些赧然。
正猶豫著要不要回府換件衣裳,教授已經走到了講臺前。
抬頭望去,竟然是宋蕓。
她也看見了我,笑著說:「留洋這么多年,見慣了洋人的西式衣裙,到頭來發現,還是咱們中式的服裝最有韻味。」
「我們要學西方先進的思想和技術,但也不能失了本心,忘了中華民族的千年傳承。」
清朗的女聲回蕩在學堂里。
我略略安心,對她報以感激的笑意。
「今天我們來講一講蘇聯的十月革命.」
宋蕓講課深入淺出,條理清晰,同時對當局時事的見解也是鞭辟入里。
我聽的入神,臺下的學生們也是踴躍發言。
下課后,沈聞、宋蕓邀我一道在食堂用餐。
猶疑許久,我還是把困擾了一路的問題問了出來。
「學堂里教授這么多關于國家、革命和時政的知識,對于女子來說豈不是無用。」
女子相夫教子,德行為重,一生囿于一室,哪里用得到這么多大道理呢。
話落,宋蕓便輕輕握住了我的手。
她溫柔而堅定地說:「蓁蓁,男女是平等的,男人能做的事,我們女人也能做。」
「男人為了國家浴血奮戰,我們也可以為了國家奉獻。」
「沒有大國,何來小家呢?」
這同我過去十幾年所接受的教育和思想完全相悖。
她的掌心是炙熱的,言語也是,像一把火,點燃了我心底埋藏了數年的枯木。
離開食堂后,我抱著書本,緩緩邁步在月湖旁。
看著草地上高談闊論、神采飛揚的女學生,長長抒了一口氣。
我開始學英文了。
也許信仰早就在不知不覺中被播撒在心間。
我也想為了我的國家做點什么。
這可能就是他們常說的啟蒙教育。
宋蕓和沈聞做了我的老師。
沈公館里。
宋蕓熱情地把我拉到花園,滔滔不絕地向我講述留洋時遇到的奇人趣事。
聊得日頭已經偏西,她才一拍腦袋,嘟囔著差點忘了正事,翻開筆記本開始教我新單詞,耐心地糾正著我的讀音,教我唱國際歌。
間或幾天,我也會從許府帶來我的古琴,教她如何彈奏。
我開始嘗試著用蹩腳的英文造句同她交流,宋蕓總會忍俊不禁,邊笑邊回應。
瞧見宋蕓生硬的指法,我也時常莞爾,感慨她口中的上帝給她關上了一扇窗。
每每這個時候,坐在一旁沙發上的沈聞總會放下手中的日報,挑著眉調侃我們兩句。
調笑完后,便會說起剛剛在報紙上看到的重大新聞,同我們探討看法。
起初,我只能在一旁靜靜地傾聽。
漸漸地,眼中世界的版圖慢慢擴大。
我也能發表自己的見解,同他們一起討論,暢談國家的未來。
許多年后的我,無數次地希望,時光能停留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