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還要逞強的沈聞扶到床榻旁,低聲問:「好端端地怎么會受槍傷?」
他蒼白的臉上扯出一抹笑,低垂著眼眸恍若無事地道:「也是倒霉,今日出城時碰上匪寇,不敢讓父母和蓁蓁知曉憂心,便打算來別院處理完傷口再回去。」
我檢查傷勢的動作一頓。
真是再牽強不過的理由。
抬頭,用擔憂卻犀利的眸光注視著他。
「這么嚴重的槍傷,不去醫院怕是要落下終身殘疾,為了這么個理由賠上自己的身體,值當嗎。」
「況且以你正直的性子,既遇匪寇,自當稟報警察署,一網打盡為民除害。」
「沈聞,你到底在瞞我什么?」
沈聞詫異地看著我,沉吟片刻,深邃的眼眸里流露出幾分無奈和贊許。
「蓁蓁啊,你還是這般聰穎,果然一點都瞞不過你。」
「這些日子政府組織了好幾次所謂的剿匪行動,進山四處屠殺,我們的同志藥品和糧食短缺,亟需補充,我是出城去運送物資的。」
我的心猛地一顫。
「你們?同志?你參加了,你參加了.」
沈聞眼含笑意,點頭。
「對,我是。」
我把手撐上桌臺,徹徹底底慌了神,既擔憂又不解。
參加了革命,無異于在刀尖上舔血。
沈聞是過慣了養尊處優的大少爺日子的,突然不顧自身安危,非要去做這般危險而瘋狂的事情,莫不是被什么人下了降頭。
「為什么?如果被警察署的人發現了,你是隨時會送命的!」
「蓁蓁,這是我的信仰,我們的信仰。」
沈聞直起身子,想替我將鬢邊的碎發挽到耳后。
我抿著唇退開半步,錯開他的指尖,轉頭去屋中尋找藥箱。
沈聞提前在別院準備了醫藥箱,藥品種類齊全,我心中略略松了口氣。
他是在運送物資出城時,被滬市的稽查隊發現蹤跡,為了掩護同志受傷的。
我打開醫藥箱,動作輕柔地掀起緊貼在他手臂上的殘破衣襟,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彈片緊緊嵌在他的左臂處,血肉模糊,鮮血汩汩而出,分外可怖。
這般嚴重的傷勢,如果不取出彈片,明天傷口就免不了感染。
可我沒有學過醫術,自然不會取彈,完全束手無策。
正焦急地想著辦法,余光中瞥見他已經拿出了醫藥箱里的鑷子,嘴里咬緊毛巾,開始動作嫻熟地取彈了。
明明額頭上都疼的冒出了冷汗,居然還有閑心抬頭沖我調笑。
「還好傷的不是右手,不然這會兒取不出彈片,蓁蓁該哭鼻子了。」
我瞪他一眼,待他取出彈片后,趕忙拿起紗布手忙腳亂地幫他包扎。
有好幾次不小心扯到了他的傷口,抿緊了唇抬頭看他,卻發現他也正好低垂著眼睫看著我。
深邃的眼眸里,是我讀不懂的情愫。
包扎好沈聞的傷口后,我婉拒了他送我離開的提議,在黑夜中一個人慢慢踱步回了許府。
沉默地坐在書桌旁,托腮看著眼前搖曳的燭火,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