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館這幾日很不安穩。
宋蕓來滬市是去復旦教書的,一向被當作沈家接班人培養的沈聞竟也突然堅持要去復旦教書。
可沈家世代經商,生意遍布全國,偌大的家業亟需一個繼承人來接手。
更何況,沈家這一輩人丁稀薄,放眼望去也只有沈聞這一個直系罷了。
聽說沈家伯母生了好幾日的氣,伯父也發了很大的火,把沈聞壓進祠堂關了禁閉,讓他多加反省。
滬市的上流社會都在傳,沈大少爺要為了個女人去當教書匠。
他最終還是如愿了,在祠堂跪了整整三日后。
此后每日與宋蕓成雙結對地出入沈公館來往學校,早出晚歸。
許府的閑言碎語也漸漸多了。
滬市的上流社會傳得沸沸揚揚,沈大少爺要與許府退婚了。
上門拜帖紛涌而至,盡是往日里想要看我笑話的名媛或是與許府交惡的幾戶人家。
沈聞被沈家伯母押著來許府,父親直言不見朝三暮四之人,將他掃地出門。
我讓云桐提前預備著拾掇好這些年沈公館送來的禮物,退婚時方便一并送還,也好不失了許家的體面。
當年定親的信物是沈家傳家的翡翠玉鐲,這么多年我一直帶在腕間。
我坐在梳妝臺前,眼睫低垂,盯著玉鐲發呆,手指不自覺地在上面打圈摩挲著。
此刻的玉鐲重若千斤,如同一副束縛了我十數年的枷鎖,也似一圈圈細長的紅線。
約莫過了一刻鐘,我終于定下心神,使力把玉鐲從腕間脫了下來,隨后鎖進木匣遞給了云桐。
我本以為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不會見到他。
自打沈聞進了學校教書,閨中密友便頻頻邀我外出游玩。
雖未明說,我也清楚,她們是怕我因沈聞的事情心中郁結。
傍晚,我同密友們閑聊結束,出了大劇院。
微涼的晚風輕輕拂過我的臉龐,我看著街邊熱鬧的集市,難得起了興致,打算散步回家。
剛拐過一個街角,抬頭竟看到了身著黑衣,步履匆匆的沈聞。
明明是初秋的天氣,他的額角全是細密的汗珠。
沈聞見到我也是面露詫異,點頭問好后,提起手中的油紙包。
「阿蕓說想嘗嘗滬市的特色點心,我便買了些我們幼時常吃的那家桂花糖藕。」
「這糖藕冷了便風味不佳了,我先行一步,等叔父從駐地回來再前往許府拜會。」
語畢便急匆匆地走了。
錯身而過時,我眼尖地看到被他攥住的油紙包細繩上的星星血跡,連忙握住了他的手。
沈聞倒抽了口冷氣,吃痛地悶哼出聲。
我急急松開手,這才發現他左臂上有一處布料的顏色,明顯比其他地方要深。
我皺緊了眉頭,抬頭問他:「你受傷了?」
沈聞低頭不語,眼見瞞不過去,便伸出右手,拉著我去了城中沈家的一處別院。
剛進了屋子,我不管沈聞滿嘴的煙霧彈,掀開他的外裳,瞧見左臂處有一個槍眼,鮮血正從里面汩汩而出。
濃重的血腥味縈繞在鼻間彌漫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