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渾身發熱,如同被架在火堆上炙烤。
喉嚨疼得說不出話。
意識徹底消失前,我看見我的手掌,插入了匈奴王的心口。
原來他的血也是熱的,暖的。
沒有什么不同。
再次醒來。
我回到了大明宮。
睜開眼正對著的,是帳頂繁復的織花。
這是霍燼的寢殿。
從前的我,心心念念都想在這張床上安穩地睡上一覺。
可是現在,我什么都不想了。
門吱呀一聲響,搖光端著藥,走了進來。
她猶豫地站在床前,似乎是在思考從哪下手將我扶起來。
我笑著搖頭。
「不必浪費藥了。」
搖光的臉色很難看,她握住我的手,安慰道。
「會好起來的。」
我猜她是看見我這幅慘狀,開始憂心自己的將來。
「你放心,霍燼不會這樣對你的。」
她的手沒有松開。
「我不是擔心自己。」
我扯扯嘴角。
「對不起,是我小人之心了。」
「沒事。」
搖光劍果然如傳說中一樣舒朗大氣,哪怕被我胡亂猜測也不惱。
我努力偏過頭望著她。
「我是怎么回來的?」
她回答得很快。
「是陛下去匈奴找的你。」
「他從摧烽那……得知了匈奴王的怪癖。」
搖光像是怕觸及我的傷心事,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雙目無神地看著帳頂。
原來霍燼已經知道了。
這一次他為什么相信了呢?
因為那些話不是從我口中說出的嗎?
簡直太荒謬,太可笑了。
……
搖光躊躇片刻,見我沒有要喝藥的意思,轉頭走了出去。
幾乎是她出門的瞬間,寢殿門口便傳來了霍燼急切的詢問聲。
「青霄她怎么樣?」
搖光的聲音不如往日平穩。
「陛下自己去看看吧。」
此后,便是長久的寂靜。
霍燼的影子映在門上,始終沒有向前一步。
過了許久,他才做好心理準備,一腳踏入了寢殿。
我半闔著眼,叫了聲「陛下。」
他湊到床前,笑得有些討好。
「怎么不叫我阿燼了?」
我搖頭。
「奴婢不配。」
霍燼牙關緊咬,半天才吐出一句。
「我沒有拋棄你。」
「我一直派人關注著匈奴,可他們找人假扮了你,傳回來的也都是假消息……」
「匈奴王的尸首,我已經拿去喂狗了,等狗吃完剩下的,我再碾成灰,燒成沫,叫他永世不得超生,你說好不好?」
我木然地點點頭。
「陛下說好便好。」
霍燼站起來,猶如困獸般在屋內走來走去。
隨后又撲到我的床前。
「青霄,你看看我,你不在意阿燼了嗎?」
「你想要什么樣的補償?只要我有,都可以為你辦到。」
我疼得眼前發昏,半晌才吐出一句。
「奴婢想要個痛快。」
「陛下,給我個痛快吧。」
這人世間我已經呆得厭煩厭倦。
我有點想柔娘了。
在我說出求死之語后,霍燼的神情霎時間變得極為可怕。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我,可滿身的傷口叫他無從下手,只能嗚咽著捉住我的手指,放在他的臉側。
「整個大明宮的珍奇寶藥我都叫人搬來了,你不會有事。」
「你一定會好起來。」
霍燼說得斬釘截鐵。
我也懶得同他爭辯。
這具身體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死亡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我不但不害怕,反而十分期待那天的到來。
既然霍燼不許我求速死,那我換一個請求也沒什么。
「那么便請陛下將奴婢送回自己的屋子吧。」
睡在這里,我難免害怕什么時候被趕出去。
這在以前也是常有的事。
霍燼被我一句話說白了臉色。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告訴我那里已經被他拆了。
這下好了,大明宮內唯一還算屬于我的地盤也沒有了。
不過這樣也好。
起碼我走后,不會留下半分痕跡。
空蕩蕩地來,又空蕩蕩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