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一個月。
我能下地了。
身上可怖的疤痕也退了不少。
落在霍燼眼里,就是我即將好轉的預兆。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好不了了。
我能夠感覺的到,自己的劍心上,已經出現(xiàn)了蛛網般的裂痕。
這天,他興沖沖地端了個食盒過來找我。
「青霄你猜,我給你帶了什么。」
我神色懨懨地看著那食盒,搖頭。
霍燼不再賣關子。
食盒打開,入眼是一碗賣相不甚好的面條,上面還臥著大塊的牛肉。
「你最喜歡吃的。」
霍燼的眼睛發(fā)亮。
以前在宮外,我努力掙錢也只能讓他一個月吃上一次牛肉面。
每次他都會分半碗給我。
那是艱苦日子里為數(shù)不多的溫情。
現(xiàn)在牛肉面里的牛肉想加多少就加多少,我卻吃不下了。
聞到那股肉味,我的胃部一陣抽搐。
「陛下,奴婢不餓。」
他臉上難掩失望。
「可是這是我親手做的,你嘗一口,就嘗一口好嗎?」
我垂下眸子,看著那碗面。
最終還是伸出了筷子。
太久沒進食,我的動作有些生疏。
霍燼搶過來,挑起面條喂我。
我順從地張開口,將面條吞下。
見我吃了,霍燼高興得和什么似的,喂得更起勁了。
就這樣,我一口一口,面不改色地吃掉了大半。
霍燼滿足地替我擦嘴。
「能吃下東西,就說明快好了。」
如果是從前的我,痊愈自然不在話下。
可是現(xiàn)在……
我壓抑著嘔吐的欲望,抬眼看他。
「陛下,我有本書落在原來的院子里,你可以替我找來嗎?」
蘇醒之后,我很少向霍燼提什么要求。
是以我一張口,他便當做天大的事,立馬親自去辦了。
等他走遠,我才靠在池塘邊,“哇”地將方才吃進去的食物都吐了出來。
和食物一起沖出口腔的,還有大股大股的鮮血,和我破碎的內臟。
等到霍燼回來,我已經坐回了原處。
只有背后的冷汗,昭示著我的痛苦。
霍燼見我流汗,連忙伸出衣袖為我擦去。
「你哪里不舒服?別怕,我叫太醫(yī)過來!」
我搖搖頭。
「不必,我沒事。」
人類的醫(yī)師如何能夠醫(yī)治得了劍靈?
霍燼也是病急亂投醫(yī)了。
他很快意識到這點,捉住我的手,一把將我攬進懷里,指尖顫抖著撫過我消瘦的臉頰。
「快點好起來好不好?只要你能好起來,往后我什么都聽你的。」
我看著他充滿悔恨的臉,心里卻很平靜。
甚至有即將解脫的快感。
霍燼的臉貼著我,熱乎乎的,越發(fā)顯得我渾身冰涼。
「等你好起來,我們就成婚。」
這下連我都覺得他厚顏無恥了。
「陛下,這不合適。」
「怎么不合適!」
他瞪起眼,將我抱得更緊。
我無意與他爭辯。
一個執(zhí)意要裝睡的人,是不可能被叫醒的。
……
漸漸的,我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
直到最后一次醒來。
我看見的是霍燼憔悴得仿佛要比我先走一步的臉。
我一動他便醒了。
撲上來后話也不說,眼淚一個勁地往下掉。
我安撫地拍了拍他,說出的話卻叫他如同被抽干了魂魄般呆愣在原地。
「好了,我要走了。」
他力氣大得驚人,死死扣住我的手腕。
「你要去哪,我不許!你聽見沒,我不許!」
「不許也沒用,因為我要去一個你找不到的地方。」
我還有心情開玩笑。
因為我是真的開心。
劍心碎裂的疼痛從心臟蔓延至全身。
我再也無法維持人形。
露出斷成幾節(jié)的劍體。
合眼的一瞬間,我對上霍燼目眥欲裂的臉。
「不要,不要走,青霄!」
他手忙腳亂地想要拼湊好我破碎的劍體,卻無濟于事。
「啊啊——啊啊啊啊!」
野獸般的嘶吼從霍燼口中喊出,他的手被劍刃割出無數(shù)條傷痕。
但青霄劍碎了就是碎了,無論他如何拼湊,都沒辦法將它復原。
就如同我與他之間的裂痕,永遠也無法修復。
從這天起。
那個開疆辟土的建武帝,徹底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