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阿寶之前工作日志最后一頁上涂寫的那些內容,頓時不寒而栗!
我最害怕的事,莫不是真的要發生了——
天知道我是懷著怎樣忐忑的心情拆開了這個盒子的。
可是拆到最里面,竟然是一只金燦燦的手鐲!
嶄新的,下面還壓著品質證書和發票。
售價:2999元。
緊接著,我又在里面找到了一張小小的卡面,上面歪歪扭扭的幾個字,祝媽媽生日快樂,永遠年輕。
那是阿寶的字。
一瞬間,我的淚水像開閘一樣噴涌而出。
我放下手鐲,推進臥室。
阿寶已經睡著了,他的作息一向很規律,這是我多年堅持給他養成的習慣。
因為一旦缺少睡眠,他會變得比正常人更加煩躁不安,情緒會更加失控。
我抱著一只手都環不過來的兒子,淚水潸然而下。
「對不起阿寶,是媽媽錯了,媽媽不該打你的。」
阿寶睜開朦朧的眼睛,看著我。
依然是那么呆呆的,不帶任何情感的表情。
他不會說好聽的話,不會說媽媽辛苦了,不會說難過和開心。
但我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愛著我的。
那三千塊錢,他收了,是為了給我買生日禮物的。
我在律師的幫助下,再一次來到公司去找劉總談判。
抓住協議里的一個小漏洞,我明確表示,阿寶雖然同意參與拍攝,并將肖像映像授權給你們公司,但這里面還有一個條件,我們必須要主張一下。
「就是這個條款,甲方應在拍攝之前就拍攝內容與乙方商定過后。」
我理直氣壯地問劉總:「你們這些搞笑短視頻的劇本,之前有跟阿寶商量么?有么?」
很顯然,劉總的臉色沒有剛才那么好看了。
我說既然沒有商量過,那么麻煩劉總從下一次拍攝開始,首先要把劇本拿給我和阿寶過目。
「如果我們覺得,這里面的內容會涉及到有損阿寶人格和形象的,我有權拒絕拍攝。」
說完,我得意地離開劉總的辦公室。
我倒是不相信這幫人除了低俗段子,還能有什么好活兒拿的出手。
只是那時的我,到底還是低估了人性的險惡,以及在利益面前毫無下限的手段。
三天后的周末,劉總帶著手底下的那幾個少男少女專程來到我家。
帶了許多的禮品,一個個笑容可掬,態度誠懇。
他們說,是來道歉的。
我挺納悶的,之前也沒見他們有一丁點兒悔恨內疚的樣子,怎么突然之間來了個一百八十度態度大轉彎?
難道是因為網上的一些輿論風向?
或者說,有些內心正義的網友看出了阿寶的窘迫,對公司和視頻內容施壓了?
可不管怎么說,人家既然來了,我還是保持著相對客氣與體面地接待了他們。
「阿寶媽媽,您是從小就一個人把阿寶帶大的吧?真是太不容易了。」
「我們之前真的是考慮不周,但真的沒有惡意,主要也是覺得阿寶憨厚可愛,大家只是想逗逗他。沒想到后來流量這么好,難免在劇本上有失初心,若是給阿寶造成了心靈上的傷害,還請你們見諒。」
「我們能去看看阿寶的房間么?他平時比較宅是不是,喜歡二次元?」
「哇,這個是小丑回魂的面具吧。還有這個灰色的雨衣,看起來好像那個steam上新游戲力的雨夜屠夫那款。」
「阿寶媽媽您放心,我們以后的劇本一定不會再出現之前那種情況了。以后我們再拍什么,肯定會像這樣,親自過來跟你們溝通。」
看到這群人似乎真的很誠懇,我之前心里的怨氣稍稍有所消散。
尤其是看到他們圍著阿寶,觀摩著他房間里的“收藏品”,雖然幾次令我膽戰心驚,毛骨悚然,但好在沒有人發現什么異常。
而阿寶似乎也挺享受被同齡人圍著的感覺——
他終究還是要離開我,有自己的社交,跟年輕人好好相處的啊。
于是我嘆了口氣,很認真地對劉總說,阿寶這孩子性格有點孤僻,但為人肯定不會有壞心眼。只要大家真誠友善地對待他,他也會好好對大家的。
「大家帶他拍拍視頻一起玩,只要是阿寶自己愿意的,我并不反對。但我真的不希望再出現之前那樣,打著拍視頻的旗號,對他進行欺辱霸凌,拿他當丑角戲弄的情況再發生了。」
劉總連連對我拍胸脯:「放心吧阿寶媽媽,我們已經深刻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以后就算要拍視頻,也一定是陽光正能量的!」
那天我做了一桌子的飯菜,第一次感受到了阿寶似乎也有了朋友,臉上的表情也比之前多一些了。
我想,或許他們這些人,也不像我想得那樣無可救藥?
然而就在周一一早,事情開始往不對勁兒的方向發展了。
起因是暢想娛樂的賬號在全平臺同時更新了一段最新的視頻。
視頻內容叫做「可悲的母愛——走進大腸哥的悲劇人生」
視頻中,我和阿寶全臉曝光,我們家里的陳設,阿寶房間里內景,我給阿寶拿湯匙,給他準備衣物的畫面,以及我開誠布公地跟劉總極其團隊說的那些有關阿寶成長的故事,全部被他們進行了惡意剪輯!
整個紀錄片最后呈現出來的,就是一個二十二歲了生活還不能自理的男孩,是怎樣被他偏執強勢畸形的母親毀了的!
這條視頻一經發布,全網播放量破億。
下面一水的評論全部都是——
「我的天!我之前還在猜想大腸哥是不是被霸凌了,怎么會同意拍這種視頻,現在得知他媽這么令人窒息,我終于明白了!」
「二十二歲還跟媽媽擠在一個小房子里住,滿屋子都是動漫二次元。這孩子一看就是養廢了!」
「大腸哥,大腸媽,大腸包小腸!這種女人就不配當媽,不如把兒子重新塞回肚子里。」
那一條條惡毒的評論,只叫我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