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在這里，是跟著自己來的嗎，奚佳人忍不住這樣想。但又覺得這太荒謬了，怎么可能，也許他家也在這里，說不定明天還會遇到。佳人拉上了窗簾，摸了一下臉頰，才發現臉上的淚水已經干了。

她又倒下，想到了白天寧宇洲的招呼。“我是寧宇洲。”雖然是自己先盯著他看的，但是他居然就那么直接地介紹起自己，真是有夠開朗。也許明天在街上逛一圈就又能遇到他了，佳人這樣想著，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也許是因為昨晚睡的太早了，也許是因為鳥兒太吵了，佳人睜開眼后拿過來手機一看，才五點。在B市生活時，她是不可能這么早起的。客廳里爸爸媽媽不知道在討論著什么，佳人坐了起來，愣了一會，腦子清醒得很，完全沒有渾渾噩噩的感覺，看來早睡早起確實是對身體好啊。

出了臥室門，發現爸爸媽媽正在包餃子，佳人跟他們打過招呼后去洗漱，看外頭天氣正好，就拿著牙杯去院子里，蹲在欄桿邊刷牙。

“早上好啊，又見面了。”熟悉的聲音響起，竟然是寧宇洲。他就站在佳人家東南方的院子里，跟她一樣，蹲在欄桿邊刷牙，只不過，佳人是在前院，而寧宇洲是在他家后院。

“早上好。”奚佳人禮貌地回應他，但一早上被人看到自己穿著家居服蹲在門口刷牙，佳人多少有點不好意思，沖他笑了下后就轉身進屋了。洗漱完畢后，她問媽媽：“戚奶奶家的房子賣出去了嗎，她不在這住了嗎？”

“沒有啊，還是你戚奶奶住啊。”

“我看到一個男的，之前沒見過的。”

“那是你戚奶奶的外孫子，聽老太太說最近要回來，原來已經回來了嗎。他現在在B市的那個農業大學里面讀研究生。”

佳人不記得戚奶奶家還有女兒，還是第一次聽說他家還有個外孫子。“哦，這樣。”

佳人接過爸爸煮好的餃子，正準備端上桌子，媽媽直接又拿了一個小鐵盆蓋在了餃子上面：“你直接把這盆給戚奶奶送去吧，她年紀大了，不愛做這些麻煩的了。”

佳人的心被溫暖了一下。雖然這不是她第一次這樣跑腿，也不是第一次幫忙給鄰居送吃的，但是每次接到這樣的任務，她都充滿了使命感。一想到這猶如教科書一般的鄰里情最終在她的手中實現，她就覺得無比幸福。

佳人回到臥室，從柜子里換了一條牛仔褲和T恤，帶上了餃子出發。雖然戚奶奶家和佳人家只隔著一排柵欄，但是從佳人家的正門到戚奶奶家的正門還有一段路程。佳人家的房子在村里的主路邊，而戚奶奶家的房子要順著一條小土路向南走一段距離才能到。

佳人剛到戚奶奶家門口，還沒推開鐵門，就看到一只大金毛興奮地向她跑來，嚇得她沒敢推開門。

十幾年前，就是在這條小路上，佳人曾被近十只小土狗圍攻過，她還清晰地記得自己被圍在一個死胡同里，一邊哭一邊大叫著驅趕著狗狗們，后是戚奶奶聽到她哭，把她帶到了家里去。那天爸爸媽媽干活到很晚，戚奶奶給她煮了一碗面條吃，老太太從灶臺邊的小框里拿出一個雞蛋，在灶臺邊輕輕磕一個小口，然后一下下地把雞蛋甩到了鍋里。佳人還是第一次見人這么打雞蛋，所以印象深刻。當天晚上，爸爸越過木柵欄把她從戚奶奶家后園子接過來后，她趴在爸爸背上，繪聲繪色地講述戚奶奶是怎么打雞蛋的，進屋后又跟媽媽講了一遍，第二天又跟爺爺講了一遍。直到現在，戚奶奶打雞蛋的樣子還印在佳人的腦海里，雖然她只在這個小村莊生活了六年，卻帶走了滿滿的記憶。

大金毛就興奮地扒在大門上，吐著舌頭喘著粗氣，也不叫。想到戚奶奶年紀大了不方便，佳人只好大聲叫寧宇洲。

寧宇洲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只在三歲時回來過一次，這是他自那之后第一次回來，居然有人知道他在家。想起早上看到的奚佳人，寧宇洲不自覺的笑起來，他起身推開房門，果然是奚佳人在大門口。麥麥正在那歡迎著她。

“家里有人，你直接進來吧。”寧宇洲不懂她為什么站在門口，在鄉下，大家都是直接進院子進屋子的，她站在那是因為敲了鐵門屋里的人沒聽到嗎。

佳人有些窘迫，但想了下還是直接說出了口：“你能不能來接我一下，我怕狗。”

聽到這個理由，寧宇洲大笑出聲，邊笑邊把麥麥叫了回來，然后在屋門口等著佳人走了進來。

“麥麥不咬人，很聽話的。”雖然寧宇洲這么說，但佳人對狗的恐懼就像是刻在了基因里，即便寧宇洲就在身邊，麥麥也乖乖地趴在地上，她還是快速溜進屋里，關上了門。

見她這么害怕，寧宇洲只好先將麥麥關在了屋外，自己進了屋。

佳人把餃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去了東屋看戚奶奶。印象中戚奶奶還是溫柔的，有力量的，能保護她的大人，現在也成了一個需要人照顧的老人家了。在這時光的另一端，兩個人地位交換，看著那個站在電視機前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到來的戚奶奶，佳人有頗多感慨。怎么一個沒留意，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年了，兒時盼望著卻遲遲見不到的長大，如今也過了好多年了。

佳人走到她面前，彎下腰，像小時候那樣喊她：“戚奶奶，你做飯了沒有啊？”

老太太這才轉過頭來：“是佳佳呀。”

她又走近些，努力瞪著自己的眼睛，仿佛只要眼睛睜的夠大，就能看清眼前人的模樣。可瞪了幾下也只能敗給歲月，再一次接受了自己已經看不清的事實。

戚奶奶拉起佳人的手，拉著她走向了炕沿，邊拍著她的手邊說：“老了，啥都看不到了，耳朵也不好了。”

寧宇洲走進來，把電視的聲音調小，用自家的盤子裝了七八個餃子，放到了戚奶奶身邊。

戚奶奶擺擺手表示自己先不吃，又用手拿起一個餃子遞到佳人面前：“佳佳吃。”

如果這是別人遞來的，甚至是爸爸媽媽遞來的，佳人也一定不會吃用手拿過的餃子，可是看著戚奶奶灰色的眼眸和條條皺紋，她還是張嘴吃下了這個餃子。

“好吃，奶奶也吃。”佳人用勺子把剩下的餃子都對半切開，然后把盤子和勺子放到她手里，看著戚奶奶慢慢吃起了餃子，她起身來到了客廳，寧宇洲隨著她一起出來。

寧宇洲有些驚訝佳人會吃下那個餃子，就算作為親外孫，他都不確定自己能吃下姥姥用手抓過的餃子。

“你怎么回來了，來過暑假嗎？”奚佳人挑起話題。也許是因為寧宇洲是戚奶奶的外孫，佳人對他多了一份親近。

“你想起來我了？”寧宇洲顯得有些興奮。

“不是昨天車上見過嗎，你坐我旁邊。”

“哦，是的，回來過暑假。”他有些失望，有些懊惱，但還是很快隱去了這些情緒。“我常聽姥姥說起你，有空多過來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