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奚佳人沒有開燈,本想就這樣接著睡,朦朧之際手機鈴聲的突襲著實嚇了她一跳。接起電話,是吳銘遠焦急的聲音:“佳人你沒有回家嗎,媽給我打電話說你沒接她的視頻聊天。”奚佳人一下子清醒過來。下午時她看到了媽媽的消息,但是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解釋自己沒有在B市的家的事,所以由著手機亮起熄滅。“我看到了,一會給她回消息,我睡著了。”
吳銘遠還想再關心一下她,才想起來兩人已經不是夫妻了,只好草草掛了電話。身后的阿姨問他:“先生,要把這些婚紗照什么的都收起來嗎?”
“不用,先掛著吧,一切都不要變,先放著吧。”
奚佳人給媽媽打去了電話,除了解釋自己下午睡著了沒接到電話,還告知了明天回家的消息。
“佳人,你沒事吧,不開心嗎?”聽到媽媽的聲音,奚佳人的淚水一下子流了出來,她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傷心。“媽,我沒事,明天回家。”掛了電話后,奚佳人的淚水就再也止不住了。開始只是落淚,而后又止不住張嘴嗚咽,最后放聲大哭。她才意識到,就算她從一開始就抱著悲觀的心態,但親眼看到丈夫的背叛后,真正結束這場婚姻后,她還是傷心欲絕的。
第二天,奚佳人坐上了回家的客車。從M市到河灣鎮大概是三十分鐘的車程。這條路,奚佳人走了無數次。她在河灣鎮上了小學初中,在M市上了高中,這個小城,這個小鎮,記載了她所有的童年回憶。上車后,她找了一個后排靠窗的位子,帶上耳機聽起音樂,望著窗外發呆,汽車啟動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她抬頭看向過道,一個大學生模樣的男生跌跌撞撞地向她走來。
他穿著白色的T恤衫,外面套著一件白色的襯衫,淺藍色的牛仔褲,灰色的雙肩包鼓鼓的,里面不知道塞了多少東西。傍晚的夕陽透過樹影照在他的臉上,把他的臉映成橘色。隨著車子的啟動,他踉蹌幾步,最后坐到了奚佳人的身邊。
這個男生讓奚佳人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時期。十幾歲的她很愛看小說,她喜歡沉浸在虛幻的浪漫里。故事里的夏天,悶熱的空氣中也有慵懶的蟬鳴,校園的午后都是學長球場上的英姿,就連校門口超市的奶奶,都是滿滿的故事感。虛構的一切美的像詩,佳人的年少就沉浸在這詩集里,以至于現在回想那時候的自己長什么樣子,做了什么都記不清了。但是她很確定,在無數的幻想中,在她為自己編排的故事里,一定有過這樣一個男生出現。
想到年少的事,她的嘴角不覺帶出微笑。她忍不住偷瞄那個男生,一時分不清他是真實存在于此刻的人,還是年少時的自己送來的幻影。
“我是寧宇洲。”
他的聲音像是落入薄荷水的冰塊,清涼,爽朗。奚佳人感覺自己總是在麻木地愣神的思維一下子被他的聲音沖刷了一下,她的眼睛立刻聚焦了。意識到自己的偷瞄被發現了,佳人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先回應他的介紹:“你好,我是奚佳人。”
寧宇洲的眼睛里閃著星星,他的嘴角好像一直都帶著微笑,又好像是在聽到佳人的介紹后才露出的微笑。他轉過頭一直看著佳人,讓她不得不轉頭接下他的目光以示禮貌。
“你是回家嗎?”寧宇洲開口問道。
“是的,我是河灣鎮的人,你呢?”
“我也是河灣鎮的人。”寧宇洲的嘴角就沒有落下過。他一直這樣笑瞇瞇地看著奚佳人,讓她的心情也變得輕快起來。
下車后,兩人告別。奚佳人回到了家門后卻發現家里沒有人,打電話詢問媽媽后才知道因為太熱了,父母已經回到鄉下的平房去住了。她下樓后,剛好碰上了騎著電動車來接她的爸爸。“回來啦寶寶!”一見到爸爸,佳人的心情馬上就明朗起來。在她的世界里,爸爸一直是唯一一個不帶任何條件,純粹的愛著她的人,他的愛不會給她壓力,不會給她焦慮,只是讓她作為一個女兒,單純地被愛著。
坐在爸爸電動車的后座,兩人騎著晚霞回家。路過一片片的莊稼,滿眼的綠色讓她感覺十分愜意。爸爸在前面講著他兒時在這個小村莊干的調皮搗蛋的事,雖然風聲完全蓋住了他的聲音,但是佳人總能在爸爸講到關鍵點給出反應,因為這些故事她已經聽了無數遍了。
到家后,媽媽和媽媽的飯都在等著了。桌子支在院子里,媽媽專門給她煮了一碗面條,一家人圍坐下,爸爸打了一杯酒,佳人也要了一杯。她不想提起吳銘遠,也怕媽媽開口問起他,只好先開口問道:“你們怎么搬回這里來了,方便嗎?”
媽媽:“有什么不方便的呀,這房子蓋的時候馬桶啊下水道啊熱水器都配好了,跟樓里也沒什么差別,而且鄉下更涼快一點。”佳人又問了姥姥好嗎,姥爺好嗎,舅舅好嗎,媽媽就忍不住家里的外面的八卦一一講給她聽了,一家三口一直在院子里嘮叨了八點,才收拾桌子回屋。爸爸媽媽回臥室睡覺了,佳人才如釋重負,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座小房子有兩間,一間是爺爺奶奶的,一間是奚佳人一家的。房子是在三年前在老房子的基礎上改建的,即使那時候爺爺已經去世了,奶奶也去世很多年了,但在佳人的強烈要求下,爺爺奶奶的那間還是被保留了下來。爺爺奶奶的西間有一個前廳,一個廚房,一個臥室和一個衛生間。偶爾叔叔大爺回來時會住。奚佳人一家的東間就是標準的兩室一廳。因為佳人更習慣住床,所以住在靠西的臥室里。這間臥室的裝修與其他區域都不同,只因她和吳銘遠提過一句喜歡田園風,吳銘遠就從很遠的城市買材料過來把這里裝成了這樣。她一直喜歡這種風格,可是結婚裝修新房時,因為買房和裝修她都沒有出錢,所以也沒開口要求。
窗外的蟬聲好是喧囂,奚佳人關了燈,月亮把屋子映的很亮,她沒有打開手機追劇,只是躺在那里,感受著一陣一陣的涼風吹向她,享受著這難得的清醒。
我以后要做什么呢,要一直生活在這里,還是回M市,或者是回B市找個工作?吳銘遠現在在做什么,他是在出差,還是和賀靜在一起,想到這些,佳人的鼻子酸了一下。分開后的這些天里,她每天都用追劇和短視頻麻痹自己,放下手機就會讓她忍不住想起被背叛的那天。佳人吸了吸鼻子,準備拿張紙擦一下眼淚,起身時想看下窗外的月亮,拉起窗簾卻看到一個年輕男子的身影在路邊,一邊打著電話,一邊來回踱步。當他轉過身來,奚佳人一下子就認出來,是白天遇到的那個男生,寧宇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