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不明白,為何老爺要鬼鬼祟祟。
他更不明白,老爺既然在場,憑他武宗巔峰的修為,只要施救及時,把自己這條小命救回來再簡單不過,可他為何無動于衷呢?
“或許老爺覺得我這種地位卑賤的家仆不值得他費神施救吧?”自嘲地笑笑,李四心中卻沒生起什么怨念。
做了這么多年家奴,他對自己的定位有清楚的認知。更何況,死都死了,還有怨恨的必要嗎?世間一切,再和自己無關。
眼瞅自己的靈魂越飛越高,高到李四都看不清地上的場景了,他反而茫然起來。
第一次死,也不知道該做些什么,就這么等著嗎?
思考的間歇,李四已經來到云層高度。落日的余暉灑在云朵上,泛起絢爛的光芒,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世間還有這么美的場景。
也就在此時,李四發現自己的靈魂不再往上飄了,腳下不知何時多了一片云,正載著他于高空之中橫亙山川大陸。
根據落日判斷,他前進的方向是北邊。
眼看著地上的蔥蘢逐漸泛黃,李四根本阻止不了這段旅程,他不知道自己飛了多遠,也不知道自己飛了多久,只知道停下的時候,底下是一個白茫茫的世界。
“這是哪兒?”俯身鳥瞰,李四喃喃,可沒人回應他。
就在他極盡目光之所及想看清楚時,李四倏忽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吸扯力,拖曳著自己的身體往來時的方位疾行。
那股力量是如此之強,李四只能看到兩邊模糊的景物飛速后退,與此同時,腦袋里還傳出無法抵御的眩暈之感,似乎只是剎那間,就穿梭過了來時路。
再度歸于黑暗。
痛,深入骨髓的痛,這是李四此刻唯一的感受。或許他應該齜牙咧嘴一下,可惜他做不到,他好像喪失了嘴巴的控制權。
想睜開眼睛,也不行,一旦用力,臉部神經就陣陣痙攣。
“我不是死了嗎?怎么還會有痛覺?”李四愣了愣,終于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我沒死?”
來不及細想,李四的聽覺也恢復了,周圍很嘈雜,像是在爭吵。
“爹娘,你們不是說李四是玄武圣體嗎?怎么就被我打死了呢?你們是不是在騙我?”他聽見了少爺憤怒中夾雜些許畏懼的聲音。
“這……我可能判斷錯了。”聽起來,老爺的聲音很是歉疚。
“判斷錯了?這可是一條人命啊!”少爺怒吼著。
“羨兒,這次的確是為父之過,但你也要體諒我,爹畢竟沒有親眼見過擁有玄武圣體的人,僅僅在古籍中讀到過,所以也不敢肯定……”若是換作以往,少爺這樣和老爺說話,后者一定大發雷霆,今天居然破天荒地服軟了,這還是那個脾氣火爆的老爺嗎?
“沒確定的事您為什么讓娘來告訴我們?再者說,開啟圣體的時候您為什么不親自到場?如果您在的話,至少還能保住李四的性命啊!那本古籍在哪里?給我看看!”聽到這兒,李四心頭暖流涌動,自家這少爺雖然紈绔了些,有時也愛聽別人拍馬屁,但對自己這些下人卻有情有義。
不過李四知道,這些話一出口,老爺的脾氣該壓不住了。
“混賬東西!你這是在質問我嗎?”果然,老爺一拍桌子,憤怒的聲音振聾發聵,“居然還敢懷疑我,來人,把竹鞭取來,家法伺候!”
“老爺,萬萬不可,這件事畢竟錯在我們……”夫人開口說話了,可不等她說完,少爺執拗的聲音又響起。
“您心虛了?該不會根本沒有什么古籍吧?”
“羨兒住口!”夫人趕在老爺暴怒前呵斥道,“你們這倆孩子真是一個比一個不省心,你也禁閉三天,李一,帶他回去!”
李四看不到周圍的場景,倒是沒有再聽到老爺和少爺的聲音,只有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想必是少爺他們已經離去。
“老爺,李四的尸身要留在這兒嗎?”待周圍再無他人,夫人輕聲問詢。
不知為何,老爺今天的氣消得格外快,他嘆息道:“嗯,回頭你取消羨兒的禁閉吧,讓他送李四一程。到時將李四厚葬了,畢竟是我們愧對他。”
“好。對了老爺,這件事了了,我們是不是該去找孫真人……”
“咳咳,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老爺輕喝一聲,隨后與夫人也離開了。
場面安靜下來,靜得李四能聽到自己那羸弱但有條不紊的心跳。
他終于可以仔細想想今天發生的事了,一個字形容,那便是怪。
首先是自己靈魂的北地之旅,那里究竟是哪兒,自己又為何會去那兒?莫非那里是亡靈安息之地?
其次那股吸扯之力從何而來,是什么讓自己魂靈回體,死而復生?莫非老爺夫人沒有說錯,自己真的是那什么先天玄武圣體?
再者是老爺奇怪的言行,下午他為什么要隱匿在假山后冷眼旁觀?和少爺的爭辯過程中,一向強勢的老爺為什么會服軟?最后他發火,真的只是因為脾氣上來了嗎,還是有別的什么因素,比如說,被少爺說中心事而惱羞成怒?
最后是老爺和夫人的交流,他們為什么要說愧對我?他們口中的孫真人又是誰?
撲朔迷離。
李四聞到一種叫陰謀的味道,這李家,似乎在醞釀一個局,自己是其中一枚比較重要的棋子。當然現在不重要了,因為按計劃,這會兒他已經死了。
李四突然有些擔心,他“死而復生”,會不會給自己招來更大的麻煩?
他不知道,腦袋還想得有些痛了。
此時的李四還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改變,換作以往,他斷然不會去想這么多,更不會有煩惱這類情緒。
是意識的變化,從無到有。
“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究竟怎么樣了,傷在了哪里?”李四躺在地上,心中暗語,忽然一道靈光閃過。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讓他大為震撼。
李四只是“想”看看自己的身體狀況,下一刻,他腦海里就多出了一幅畫面。
一具通體透明的身軀,晶瑩如玉卻布滿裂紋的骨骼,泛著熒光卻寸寸斷裂的經絡,殷紅卻幾近干涸的血液,黝黑卻布滿龜裂的皮膚。
“內視?”雖不曾修煉,但李四曾聽李羨說起過,武者修煉至武士,就會擁有內視的能力,可以清楚地知曉自己的身體狀況,這也是武者修煉的基礎。
賢者修身養性,武者淬煉筋骨,若是連自己的身體狀況都弄不清楚,談什么修煉?
可問題在于,自己從未修煉,怎么會成為一名武士呢?
據說修煉一途先煉氣,所謂氣,便是天地能量。能量的載體唯一,即元素,表現形式卻很多,比如李四的少爺李羨,煉的便是雷屬性元素,李府大小姐李瑤,煉的是風屬性原色。當然還有很多屬性,常見的有金、木、水、火、土五行屬性,罕見的如冰屬性、暗屬性,還有一些傳說中李四所不知曉的屬性。
將契合自身屬性的天地元素納為己用,便是修煉的本質。
人有丹田,那里是容納元素的地方,根據丹田內天地元素的多少,劃分為武士一重至九重;若是天地元素盈滿整個丹田,則能將氣態元素轉化為液態,踏入武師之境。
聽起來很容易,然吸納天地元素還有三個前提條件,即沖穴、通絡、開田,也叫三通之境。
如果說吸納天地元素是修煉的基礎,那么這三個步驟就是基礎中的基礎。
沖穴,即沖開人體七百二十處穴位。或許有人會問,穴位是身體與天地溝通的路徑,不應該本來就開啟的嗎?的確如此,但這種開啟的程度還不夠。我們可以將穴位想象成濾網,將元素想象成體積比較大的分子,濾網上的孔洞太小,不足以放任元素通過,所以才需要這一步。
通絡,和沖穴差不多,拓寬經絡以便天地元素通行。
開田,即開辟丹田,打造出一個可以容納天地元素的空間。
所謂萬事開頭難,三通之境讓無數想要踏上修煉道路的人望而卻步,其間的痛苦非常人可以忍受。別忘了,這是在改變人體構造,不光痛苦,還與危險并存,一著不慎,就會成為廢人。
而現在,李四發現自己居然可以內視了,那豈不是說,他直接跳過了這三步?
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測,李四向小腹位置看去,那里正是丹田所在,果然是看到一團黑色的能量。
只不過,他越看那團能量越是心驚,因為這就是險些害死他的罪魁禍首啊!
黑色能量,可不就是來自自己的少爺李羨嘛?那種深邃的黑暗,其間蘊藏不安分的毀滅性波動,必是雷屬性無疑。
可李四不理解的是,它怎么就跑到了自己的丹田里?不對,自己的丹田都還沒有開辟,莫非是被這團能量強行開啟的?
也太戲劇化了吧?
李四還來不及欣喜,就悲哀地回到了現實。開辟丹田又能如何,他現在的身體狀態和一個廢人有什么區別?經脈俱斷,他還有修煉的可能嗎?
想到這里,他心中泛起強烈的疲憊之意,就這樣沉沉地睡了過去。
他沒有發現,腰間的什么東西又開始散發出陣陣涼意。
與此同時,李四經絡斷裂處,有微弱的熒光升騰,如希望之火,渺茫卻不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