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襲？你等行軍兩日，人馬皆疲，又怎的還有如此精力？”

蜀郡都尉高靖立于一側，眉頭擰成了川字，嘴角掛著一抹難以察覺的冷笑。

“夜襲？呵，汝此言，真是讓人啼笑皆非。”

高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我自蜀郡與蛾賊一路交戰，到如今僅剩了這幾百殘兵，你一疲憊之軍竟還提夜襲二字？”

“高都尉，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我軍雖疲，然士氣尚且可用，都尉之軍雖不疲，然實屬用無可用。”

沈稻語氣平淡，一郡官兵被打的只有幾百殘兵，有的時候就應該找找自己原因，這么多年，戰斗力有沒有提升，有沒有認真訓練。

再說了行軍路上，一直嚷嚷著要除賊衛漢的漢昌士卒，若來了戰場還讓他們憋著，那就屬實有點浪費士氣了。

高靖沒有因為被質疑而惱怒，反倒是起身走出帳門似笑非笑：“既如此，那本都尉便靜候沈縣令佳音了。”

沈稻的話讓賈龍瞳孔放大，但想到今日所見的行軍隊伍，隨即一拍桌案道：“好！春才既有如此見識，某也自當全力以助，巴郡甘興霸何在？”

隨著賈龍一聲呼喚，一名身材魁梧的身影自宴席深處霍然起身。

“從事，興霸在此！”甘寧如江中蛟龍躍出水面，氣勢磅礴，一雙虎目閃爍著銳意與不羈。

沈稻聽聞“甘興霸”三字，心中不禁猛地一顫，亞麻呆住的瞬間，腦海中迅速閃過百騎劫曹營的名場面。

此刻，親眼見到這位猛將的雄姿英發，沈稻的心情復雜難言。

這可是被譽為“江表十二虎臣”的一員猛將，若是能提前從東吳挖來給漢為打工，這不亞于是招了個本碩連讀的985啊！

“興霸，今夜某欲遣你領精兵百騎，同沈縣令深入敵后，劫其營寨，以挫敵之銳氣，你可愿擔此重任？”

賈龍的話語輕描淡寫，并未將此事看得太重。

在他眼中，甘寧不過是個從江湖中走出的盜賊，即便身手不凡，也終究難登大雅之堂。

夜襲于賈龍而言，不過就是隨手丟給甘寧的一塊試金石，成則好，不成亦無損大局。

甘寧倒是沒有那么多城府，嘴角勾起一抹老實人的笑容，“從事望請放心，興霸定不負所托！”

哈哈，真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沈稻心中暗笑，喜悅之情幾乎快要溢出臉來。

甘寧的才華與潛力，此刻正如同被云層遮蔽的明月毫不引人，但只待一縷清風，便能照亮長夜。

恰好自己前世就是風象星座，剛好可以成為那縷清風，為甘寧拂去眼前的迷霧，讓他看清自己的價值，看到加入漢為的方向！

沈稻的想象如同脫韁的野馬，肆意馳騁在漢為未來的一片綠茵之上！

收回發散思維又與廳內眾人寒暄了幾句后，沈稻便和甘寧各自點齊兵馬向西去了。

仲夏之夜，月華如練。

曠野之上，一支由鐵騎同步卒編組而成的夜襲營，步伐穩健，無一絲紊亂之氣。

“沈縣令，此番夜襲好是穩健。”甘寧策馬并行于沈稻之側，一雙虎目閃爍著對沈稻的好奇。

在甘寧印象里，夜襲當是如獵豹撲食般，迅猛而決，一擊即中后迅速撤離，只留下敵營滿地的混亂與驚恐。

沈稻正要回應，卻猛地瞳孔一縮，遠處一抹微弱卻又刺眼的火光，在夜幕中如同撕裂的傷口，讓他心中一緊：“全軍聽令，火速前進！”

言罷，他雙腿一夾馬腹，便是一騎領軍向著火光處襲去。

甘寧、李鐵、何尚三人，見狀皆是神色一凜，各自振臂，麾下的步騎大軍便咆哮著一同而去。

待得大軍靠近，眼前的景象令人心寒。

那火光之下，竟是一座被烈焰無情吞噬的村莊，昔日寧靜祥和之地，此刻已淪為人間煉獄。

策馬踏入焦土之地，沈稻每一步都似踏在了破碎的心尖上，四周到處是殘垣斷壁與熊熊烈火交織的慘狀。

沈稻怎么也沒有想到，農民起義成功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燒殺搶掠農民。

心里覺得好笑的同時，又有些悲哀。

沈稻凝視著這片被戰火蹂躪的土地，心緒萬千，不由自主地低吟出聲：“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倒也不是他圣母心泛濫，而是當歷史中所記錄的躍跳現實之后，那種深深的無力感。

在這樣的亂世，雖沒有奴隸制度，卻已有奴隸制度之實，有名有姓者溫飽尚存，無名無姓者依土地為生，與芻狗無異。

“何尚你且四處查找，看看有無幸存者，興霸、鐵子你二人率輕騎營隨我來。”

沈稻策馬繞過火場，向西馳去。

馳到江州邊緣地帶，蹄印交錯，像極了前世琴譜上的混亂樂章。

地面上，散落著的幾縷殘破之物，放以前可以說是村民們昔日的生活碎片，而如今卻只能成馬相起義軍貪婪掠奪的見證。

沈稻騎于馬上，心中越想越是火大，身后幾百余騎如影隨形，馬蹄聲震天動地，卷起塵土一路向西。

……

……

數日前，趙播率領一眾起義軍，受馬相所命，作為前鋒部隊從蜀郡開往巴郡。

一路上盡管巴郡土地上的百姓，皆是衣衫襤褸，一片骨瘦如柴之象，卻仍是免不了他們一番強盜般的劫掠。

此刻的行軍隊伍中，眾人滿載而歸，臉上都洋溢著得意與猖狂。

唯有領軍的趙播脊背處莫名的升起了一股寒意，像極了被無形的鬼手輕輕撫摸，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快走！只有回到巴郡，與馬天子匯合，我們才能確保安全，這里畢竟還是官軍的地界！”趙播心中越發感覺不安，便催促著部下快些走。

然而，他摩下士卒此刻卻像是被貪婪的魔鬼附身，眼中只剩下今日掠奪而來的財物與嬌弱女子。

笑聲與低語交織成一片，有的一邊走，一邊動手動腳的占那些婦人的便宜，有的則是大笑著規劃如何瓜分這不義之財，腳步踉蹌，全無緊迫感。

更有甚者，因分贓之事爭執不下，拳腳相加，將本就不多紀律拋諸腦后。

而那些被劫掠過來的女子們，在面臨家人橫遭不幸，自身亦淪為玩物，一個個大喊大叫，連尋死的勇氣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這樣的隊伍，幾乎沒有行軍速度。

夜幕之下，一股異樣的氣息悄然彌漫。

趙播的耳畔，除了那未曾停歇的哭喊與車輪聲，還捕捉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響動——急促而有力的馬蹄聲！

“敵襲！速速散開……”趙播能作為一部先鋒將領，軍事素養當然也差不到哪。

然而，兵貴神速。

甘寧率領的輕騎營自黑暗中涌現，馬蹄聲如同死神的鼓點，敲打著在場每個人的心臟。

趙播的目光也在這一刻與來者的眼神交匯，那是兩道截然不同的光芒！

一個是絕望中的掙扎，一個是冷靜中的殺意。

甘寧的手穩穩地搭在弓弦上，手中的長弓已拉至滿月，箭矢在弦，直指趙播。

伴隨“嗖——”的一聲，箭矢穿透了趙播的胸膛，帶出一抹刺眼的血花，隨后是重物倒地的沉悶聲響。

甘寧輕輕將那剛奪人性命的寶弓掛回背上，隨后動作沒有絲毫猶豫提出短戟：“沈縣令有令，凡敵披甲執刃者，悉數殺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