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四章 夜游

狄公從衙役手中牽過馬匹,翻身上馬,向南驅馳。官道上人流如織,正是百姓紛紛回城的高峰,行人皆無暇顧及這一人一騎。

官道依河而建,長約三里。不少男女三五成群,在剛才觀賽的岸邊意猶未盡地閑坐。狄公策馬進入一片起伏的山地,道路兩旁樹影幽暗婆娑,再行一段路,地勢又突然平坦開闊,狄公瞧見路邊小攤上懸掛著星點彩燈,又有一座高高拱起的白玉橋跨居河面,想來此橋便是白玉橋村得名的原因,此處也應是村口了。狄公穿橋而過,發現白玉橋村正位于當地支流與大運河的交匯處,前方碼頭里停泊著數條大船,桅桿林立,氣派喧囂。

橋的另一頭是個燈火通明的集市,各色燈光交相輝映,熠熠閃爍。攤位前人流熙攘,狄公下了馬,牽著韁繩來到一家鐵匠鋪。鐵匠剛好閑來無事,也并未識出來者的身份,只收了幾個銅板,就答應幫狄公照料一會兒馬匹,狄公對此頗為滿意。

狄公信步閑逛,盤算著應該到哪去打探一些消息。河岸兩旁的樹木高聳,隱約掩映著一座紅色漆柱的祠堂。狄公隨著人流從祠堂前面經過,每個人都在通往神殿石階頂端的功德箱里供奉一些銀錢。狄公也跟著投了幾枚銅板,順勢好奇地往殿內打量。身著破舊棕色長袍的老廟祝正在往懸在神龕上方的垂燈里添些燈油。狄公抬頭看見一座真人大小的女神像端坐于八瓣蓮臺之上,河神娘娘正慈眉善目地俯視眾生,她的朱唇微啟,似乎流露出淺淡的笑意。

作為一名堅定的儒家學者,狄公對普羅大眾推崇的各種來路不明的神祇很是反感。然而,河神那張美麗的笑顏卻讓狄公心底生出一種奇怪的不安。他惱火地聳聳肩,趕緊下了臺階,繼續往前走。往前一點,是一個面向河流的剃頭鋪子。狄公走過去,在低矮的長凳上坐定,他的目光落在一個身材瘦削的女子身上,她現在脫離了人群,正朝眼前走來。她穿著一件黑色錦緞的外袍,下半邊臉上遮著一條黑色面紗。這女子看起來可不像出身風塵,她考究的衣著和優雅的舉止清楚地表明她必是來自有頭有臉的大戶名門。他一邊摘下便帽,一邊心不在焉地琢磨,這么晚了,是什么要緊事會讓這種大家閨秀只身闖入這樣喧鬧的集市。而后,狄公又收回心神向剃頭匠詳細交代他想將胡須如何修飾一番。

“這位客官,敢問您從哪兒來?”剃頭匠一邊梳理狄公的胡須,一邊與狄公攀談。

“我是鄰縣來的拳師,”狄公答道。他知道大部分拳師都過著樸素正派的生活,他們的職業操守十分受人推崇——因此說是拳師會更容易贏得人們的信任。他又補充說:“我要去京城探親,途經于此。今晚這么多人都來運河邊觀看比賽,你的生意一定很好吧。”

“實話實說,并不太好!您想,今天這種日子,人們有的是比剃頭更享受的事情去做!您看到對面的那個大館子了嗎?龍舟賽開始之前,卞老爺和寇老爺就是在那里款待所有槳手,還有他們的親朋好友。所有的吃食都不要銀兩,您想想,人們有了好吃好喝的去處,誰還會想著來花錢剃個頭呢?”

狄公深以為然。此時狄公眼角的余光瞥見剛才那位黑衣女子正站在剃頭鋪子外面沿街的隔欄旁邊。他心想,也許她果真是個妓女,正等著一會兒出去時跟他搭訕。狄公又問剃頭匠:“我看對面的館子里只有四個伙計,他們今晚要打點那么多槳手和食客,肯定是忙得不可開交吧?我聽說這次有九條龍舟參賽呢。”

“忙倒談不上!您看到后面那張桌子了嗎?對,就是那,他們在桌上擺了六個大酒壇,所有人都可以隨意用大碗去盛酒。旁邊還有兩張條桌上擺滿了各種點心小吃,每人都可以敞開肚皮來吃!我看見有幾個老主顧也在槳手之列,心想著我倒也能算上半個熟識,于是也湊了過去。客官吶,我跟您說,他們招待的飯食都是上等的!卞老爺和寇老爺在宴客這事兒上可真不含糊,絲毫不吝惜多花些銀子!更難得的是,他們也沒有高高在上,而是一直在席間忙活,對每個人都客客氣氣的!客官,您還想再洗個頭嗎?”狄公搖搖頭,剃頭匠又繼續說道,“我敢打賭,即使現在沒了這種不花錢的好去處,咱們村的人也會來個一醉方休!對了,比賽中還出了點意外,您聽說了嗎,今年又死了一個年輕人。嗐,大家卻是很滿足呢,因為既然白娘娘得到了好供品,今年秋天一定會賞我們一個好收成!”

“你也信奉那個白娘娘?”

“老實說,我倒沒有那么相信。畢竟我這行當既不需要下水又不需要耕田,對白娘娘的仰賴自然差一些。但我確實是不愿意去風茄林那邊的,”他用剪刀指了指,補充道,“那片林子是白娘娘庇佑的圣地,我始終躲得遠遠的,可不敢去招惹是非。”

“正是!我也不愿冒什么風險,所以別在我頭上揮剪刀了,伙計!對,小心點,多謝!我要付你多少銀錢?”

狄公說著話付了銀子,就戴上便帽,走出店鋪。

這時,那位黑衣女子迎上前來,直截了當地開口:“官人留步,小女子有一事相談。”

狄公收住步伐,眼神敏銳地打量著她。此女言語輕柔、舉止端莊,狄公判斷自己的第一印象應該沒錯,這確實是位富家夫人。女子接著說:“適才聽聞官人是位拳師,小女子今夜有一事相托,還請您施以援手。”

狄公對這位女子所言之事十分好奇,答道:“我是外鄉之人,路過此地,若是能掙下些盤纏,倒是樂意效勞。”

“請隨我來!”

女子走到河邊柳樹下的一排簡樸石凳邊,狄公與她相對坐下。她取下面紗,用一雙晶瑩的眼眸對著狄公仔細端詳。此女看起來正值花信年華,面容十分姣好,圓潤如杏的臉頰雖未施粉黛,但櫻唇亮澤嬌艷,光潔的皮膚上透出自然健康的紅暈。對著狄公打量一陣兒后,她緩緩開口:

“官人儀表堂堂,想來是正派之人,斷不會乘人之危。其實這趟差事并不難做,我在風茄林附近的一座廢宅內與人相約,要談一件要緊事,從這里步行大抵需要兩刻鐘光景。可我與人約定時,竟疏忽了龍舟賽的事情,想到今夜各路游手好閑的潑皮無賴也都聚集于此地,于是想請您陪我走上一趟,多少能護個周全。官人只需送我到門口,這差事便成了。”說罷,她從袖子中摸出一塊閃閃發光的銀錠,“官人若肯幫上這個小忙,這錠銀子就請您收下。”

狄公聽罷暗想此事絕非如此簡單,于是霍然起身,冷冷言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雖然我也想順手賺點輕松銀兩,但我素來行事端正,斷不會幫你撮合偷雞摸狗的茍且之事!”

“你怎地如此口出妄言!”女子憤怒言道,“我告訴你,這一切都是事出有因,我也是行止規矩、光明正大的!”

“好,那你若是真須我出手相助,必得先證明你所言非虛。”

“請坐下!事從權宜,眼下情勢緊急,我只得取信于你。但你方才的剛正態度恰恰說明我沒有找錯人。是這樣,我受人之托,今晚要去買入一件價值不菲的寶物。價錢已經商定,但由于情況特殊,這樁買賣必須保密。因為還有其他人想要同樣的東西,而貨主不愿讓他人知道已與我達成交易。他此刻就在那所廢宅里等我。那里已經荒廢多年,對于涉及大筆銀兩的暗樁交易來說,該是最穩妥不過的了。”

狄公的眼神落在她低垂的左袖,問道:“難道你是說,你一個弱女子,要攜重金去單獨與人交易?”

她從左袖里抽出一個方形的紙包裹,默默交與狄公。狄公四下環顧,確定無人窺視,小心掀開厚紙包的一角,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紙包里竟是十根晃眼的金條,整整齊齊碼在一起。

狄公將紙包交還回去,問道:

“你究竟是何人?”

“如您所見,我對您完全信任,”女子接過包裹,泰然放回袖中,“我希望您對我也全然坦誠。”她又拿出銀錠問道,“可否成交?”

狄公接過銀錠,默默點頭。通過和剃頭匠的交談,狄公料到想要在這里尋得董邁中毒的線索已經沒有什么指望,明日他還須對死者的身世背景和社會關系進行徹底調查,看能不能找到關于犯罪動機的線索。現在考慮下毒時機顯然毫無意義,因為任何人都有機會在酒館宴樂期間把毒藥下在他的酒食中。既然如此,倒莫不如陪這位神秘女子走一遭,或許還能有些收獲。當他們穿過集市時,狄公說道:“我恐怕得去買一盞風燈。”

女子不耐煩地回道:“我對那一帶了如指掌!”

“但我卻并不熟悉地形,送完你我還要獨自返回。”狄公冷淡地說完,就在一個售賣生活用具的攤位前停了下來,買了一盞用竹框和油紙糊的小風燈。他們繼續趕路時,狄公又好奇地問好:“與你相約之人怎么走?”“他以前就住在那座宅子里,辦完事后他自會送我回來——這就不勞您掛懷了。”

他們繼續沉默前行。走過通向樹林深處的昏暗小徑時,有幾個潑皮正和三個花街姑娘打鬧。他們看到這女子,頓時向她說起了下流挑逗之語。再看到女子身邊跟著身形魁梧的狄公,便都訕訕地閉了嘴。

又走出幾步,女子離開官道,進入一條通往風茄林的小路。路邊的樹下徘徊著兩個流浪漢,他們突然不懷好意地靠了過來。狄公沉著地挽起袖口,顯露出臨危不懼的拳師氣魄,那二人便識趣地退散開了。狄公心中快慰,覺得自己所為也算對得起那女子付出的銀錢。若非如此,單憑這小女子,定是如何也不能平安抵達那里的。

很快,他們就將集市的喧鬧甩在了身后,只能偶爾聽見夜鷹詭異的叫聲劃破周遭的寂靜。蜿蜒的小徑穿過高大茂密的樹林,樹枝在二人頭頂合圍在一起,只留下細碎的縫隙,月光似是被揉碎了,胡亂地灑在地面厚厚的枯葉層上。

女子收住腳步,轉身指著一棵長滿疤結的高大松樹,說道:

“你記著這棵樹,回來的時候,在這里左轉,一直走就能回村里去了。”

說罷他們繼續走上一條蜿蜒曲折、雜草叢生的小道,看女子坦然的步態,顯然是對路況十分熟悉。狄公對前路一無所知,只能深一腳淺一腳地緊跟在女子身后,為了尋得一絲喘息之機,狄公開口問道:“這里怎至如此荒涼?”

“因為傳聞這里鬧鬼。那座宅子就在風茄林邊上,剛才剃頭匠那些不明就里的話你也聽到了,莫不是也害怕了?”

“我和他們可不是一路人。”

“那便最好,莫要多言,我們快到了。”

狄公感覺又隨那女子走出好一段路,終于停了下來。她輕輕搭住狄公的胳膊,抬手向遠處一指。前方樹影婆娑,慘淡的月光下隱約可見一座門樓,兩側聳立森嚴的高墻,殘垣斷瓦中是一片說不盡的荒涼。女子走上三級臺階,緩緩推開一扇沉重的木門,輕聲說道:“就此謝過,告辭。”

她的身影迅速閃進門內,仿佛從未出現過。

狄公也轉身準備離去,可剛走到樹下就覺得此事似有不妥,便把風燈放在地上,挽起袖口,將長袍的下擺塞進腰帶,重又提起風燈,回身朝門樓走去。他打定主意,要尋一處隱秘所在,好暗中觀察這樁隱事的密宗。如果真如女子所說,只是一件尋常交易,那他就悄悄離去,但如若其中還有不可告人的骯臟勾當,那他必要亮明身份,當即制止,還須得那二人從實交代才好。

然而,他一進入院落,就意識到此事不會像他想象的那么順利,因為這間廢宅并不是按照尋常院落結構建造的。門后并不是一個開放的前庭,狄公發現自己身處一條黑暗的甬巷里。他不想引人注意,于是熄掉風燈,沿著長滿青苔的石墻摸索,朝著前方閃爍的幽光走去。

穿過甬巷后,狄公來到空曠荒蕪的中庭。參差不齊的雜草從地面的碎石縫中鉆出來,一派蓬亂之景。在中庭的另一邊,朦朧的黑暗中矗立著標志性的正房,月色籠罩下,部分坍塌的屋頂輪廓清晰可辨。狄公穿過中庭,默默佇立,聽到右邊似有含混的說話聲,便尋著一個狹窄的門洞,看似通向東廂。狄公閃身鉆進門洞,循著聲音穿過雜草叢生的小花園,來到一個四尺基臺上的四角亭上。這座院落的墻壁和屋頂比其他地方保存得完好一些。四角亭內房門緊閉,唯一一扇小窗也關得密不透風,細碎的聲音就從上方氣窗的縫隙中傳出來。狄公迅速環視一下周圍。他左邊的外墻只有四尺高,墻外便是密林的高大樹木。右邊的墻更高些,他想,如果他爬上墻頭,就能通過敞開的氣窗觀察到屋里的動靜。

狄公找了一處磚瓦破敗的地方,壘起幾塊碎石,踮腳攀上斷墻,但當他好不容易爬上墻頭,卻趕上烏云遮月,四周愈發黯淡,身邊景物皆為目力所不能及。狄公趕緊往四角亭那邊挪去,只聽那女子說道:“你不說清你來這里的原因之前,我是一切都無可奉告的!”

而后,四角亭先是傳出一陣吵嚷,緊接著即是扭打之聲,女子高聲叫道:“放開我!”

就在此時,那截斷墻承受不住狄公的重量,轟然坍落,狄公隨著一大堆磚石跌入下面的瓦礫中。他掙扎著起身,想重新尋得一塊能站腳的地方,卻聽得屋內傳出女子的慘叫。房門被猛然推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襲而出,十分慌亂地逃向遠處。狄公從墻角的灌木叢中跳出來,高喊道:“站住!衙門辦案,這里已經被包圍了!”

這是狄公情急之下最敏銳的反應,但顯然為時已晚。當他重新爬上視野開闊之處,聽見從門樓附近傳來樹枝折斷的聲音,想來那兇犯已經逃入密林當中了。

狄公又折回身查看四角亭。透過半開的門板,可見房內的部分景象,燭火熾熾地燃燒,投下的暗影映照著栽倒在地的黑衣女子。

狄公跌跌撞撞地穿過雜草叢,沖上石階,站定在房門口。只見女子仰面朝天,一把匕首的鋒刃已完全沒入她的胸前,只剩劍柄留在胸口。狄公趕緊蹲下查驗傷勢,卻見那張美麗的面孔已經毫無生命氣息,女子已經倒斃身亡。

狄公萬分惱怒自責,“她特意請了我來保護她,可我卻沒能護住她的性命!”

顯然,在打斗中她也試圖自保,因為她的右手也握著一把細刃。刀身沾滿了血跡,紅色的血滴在地板上連綴成一串詭異的符號,一直延伸到門口。

狄公伸手探向她的袖口,發現那包金條不見了,只剩兩條絲帕和一張單據,上面寫著“寇元良府,瑿娘”。狄公再次凝視著那張蒼白平靜的臉龐,突然想起有人說起寇元良的正室夫人多年來纏綿病榻,久治未愈,后來他又迎娶了一位美貌女子為妾,想必就是眼前這位了。寇元良怎地如此大意,竟讓這弱女子獨身一人來此做什么珍玩交易!這定是兇犯設下的陷阱,只是為了奪取那些金子!

狄公深深嘆息,整理好思緒,便起身環視慘烈的房間,不覺兩鬢濃眉擰錯在了一起。房里只有一把靠椅和一席竹床,并無柜櫥和壁龕之類的家什,絕無藏匿他物的可能。墻壁和屋頂有近期修葺過的痕跡,窗上安裝了堅固的鐵柵。房門由厚厚的新木制成,門閂上還掛著一把碩大的鐵鎖。狄公狐疑地搖搖頭,拿起蠟燭點燃風燈。然后他又折返到高墻環繞的花園里,向正房走去。

陰暗潮濕的房間里空無一物。殘破大半的大廳后墻上,有灰泥篆刻的幾個大字,狄公借著燈光一瞧,乃是“濱河別院”四字,題字之人名為董一貫。

“筆法甚是精妙!”狄公目光掃過時,不由低聲贊嘆。繼續往里走,幾只蝙蝠被風燈的光芒所驚擾,繞著他的頭頂撲騰起來。四周寂靜一片,陰森得如同荒冢,只有幾只老鼠在狄公腳步走近時倏地從地面上跑過。

他返回四角亭去取那兩把兇刀,盤算著一會兒回到白玉橋村,要命村長帶著人過來,把那女子的尸首抬回去。看眼下月黑風高的情形,委實是別無他法。當狄公走進花園時,發現天空中撥云見月,周圍又明亮了一些。

突然,狄公像被釘住了一樣呆立在原地,似見一人正鬼鬼祟祟地沿著花園和樹林之間的矮墻外側行走。墻頭上只露出對方亂蓬蓬的腦袋,從四角亭向遠處移動。那人步履不疾不徐,顯然是沒有聽到狄公的動靜。狄公蹲下身子,悄無聲息地靠近矮墻。他攀住墻頭,騰身一躍,落在對面一條蒿草叢生的暗溝中。他爬起身來,發現這邊墻高六尺,卻并不見人影。

狄公又抬頭張望,只見那顆蓬亂的腦袋仍在順著矮墻詭異地飄動,一瞬間,狄公只覺得渾身毛孔豎立,似是有種無形的恐懼從四面八方涌入他的身體。

狄公屏息佇立,目光緊緊盯住那古怪的東西,然后,他突然看清了什么,不禁啞然失笑,深深松了口氣。原來是月光作祟,那只是一堆糾纏在一起的野草,被某個小獸或其他爬蟲拖行著。狄公伸手拉掉草團,草團下一只小陸龜用它渾濁的眼睛向狄公投去責備的目光,然后迅速將腦袋和四肢縮進龜殼里。

狄公欣然感嘆:“萬物皆有靈性,小家伙此計妙哉,但愿我也能尋得如此良策!”

說完這話,狄公覺得心中些許寬慰,但這荒僻之地的陰森氣氛又翻涌上來,使人頓感緊張壓抑。他不安地瞥了一眼從暗溝另一邊茂密的矮樹叢中陡然拔起的廣闊暗影,那定是河神娘娘掌管的風茄林,在月夜的銀輝下,就連樹葉都似乎被什么法術定住了。

“此地不宜久留。”狄公對著小陸龜溫柔道,“你還是跟著我吧!我府上花園的假山上,正缺你這么個小家伙。我想,白娘娘也不會強留你的!”

說罷他便取出汗巾,將小龜放在上面,兩端打結后,妥妥地置于袖中。然后他又翻過圍墻,回到花園里。

狄公再次走進四角亭,小心翼翼地從女子胸前拔出匕首。那兇刃已經貫穿她的心臟,血跡將黑色連衣裙的前襟浸染得一片烏紫。然后,他從她癱軟垂落的手里抽出另一把細刀,一同包進一塊絲帕,最后又朝房間環視一眼,快步離去。

回到門樓附近,狄公仔細觀察了一下黑漆漆的甬巷。他這才看到還有一道護墻沿著圍墻頂部向外延伸。顯然,這座荒僻別院曾經的主人特意加強了甬道的防御,應該是為了防止山賊光顧。狄公聳聳肩,抽身而退,借著風燈的幽光,很快就找到了回白玉橋村的路。

集市仍然燈火通明,村里百姓仍意興闌珊地流連于波光瀲滟的繁華景象中,狄公叫住一位好事之徒帶領自己去見村長。村長聽罷狄公亮明身份,登時張口結舌,緊張不已。狄公向他說明兇案的大致情形,命他即刻安排十幾位膽大村民去看守廢宅,直到明天一早縣衙派人接管方可撤回。吩咐完畢,他從鐵匠那里牽回馬匹,將兩把匕首和小陸龜收入鞍袋,策馬回城去了。

主站蜘蛛池模板: 湖州市| 兴海县| 内乡县| 修水县| 家居| 驻马店市| 友谊县| 淮安市| 繁峙县| 延长县| 高青县| 玉树县| 汤原县| 罗山县| 西林县| 玛曲县| 温州市| 黄平县| 广安市| 台南市| 虎林市| 工布江达县| 从化市| 乐昌市| 石首市| 璧山县| 三门县| 越西县| 汝阳县| 陆河县| 榆社县| 绥江县| 安化县| 柳河县| 罗江县| 墨玉县| 孟州市| 上栗县| 望都县| 获嘉县| 南岸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