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短須男子的謀劃，沈大亮一早便將請柬送到各豪門富戶，請了一百七十余家，將涼州府城和下轄各鄉(xiāng)各縣的豪門富戶網(wǎng)羅一個(gè)遍。受邀的人家大部分都來了。

有些不開眼的稱病不來，沈大亮真的就以藐視西平王為名，派兵拿人，再狠敲一筆。

請柬中約定的日子也到了，涼州城內(nèi)熙熙攘攘，車水馬龍。宴開五十席。桌子上只有干果一碟，茶水一壺，茶杯三只。

沈大亮和王允的二徒弟裴承陵坐在首席。何書辦侍立在左，面前一只高腿幾上放著一只銅磬。

磬聲一響，四下里逐漸安靜下來。

何書辦高唱一聲跪。沈大亮帶頭，走出桌子，繞到前面跪下。裴承陵從舉起圣旨念道：

朕惟宗室藩屏，必得賢能，方有寧治。爾涼王，德性純厚，宜承祖業(yè)，克振藩籬。

今特封爾為涼州西平王，即日起就藩某地，撫民理政。爾其敬順天意，惠養(yǎng)黎庶，克盡厥職，以副朕懷。欽此。

三叩首后，裴承陵叉手還禮，賓主落座。

“諸位，如今涼州已是西平王的封地，萬民同慶。但西平王府遲遲未竣工，西平王不得不駐駕青龍山。”

沈大亮痛心疾首地說：“這是我涼州之恥啊。西平王和本刺史已經(jīng)上疏朝廷。請求朝廷將西平王府營造事宜交由我涼州刺史府主持?！?

“今日邀請四方賢達(dá)，群策群力，共同完成這一壯舉。”沈大亮稍做停頓，輕啜了一口茶水。

“敢問府尊，朝廷可有回復(fù)？”后排的一位錦袍中年人起身發(fā)問。

沈大亮壓壓手，“我涼州府志此前尚無此記錄。若此事能成，諸位當(dāng)名留青史。一直以來，如王府營建這般的大工程，都是工部主持?！?

稍微一頓，沈大亮接著說：“交給地方主持雖也有先例，畢竟罕有。我涼州，地不算富，民不算豐。工部存疑，也在情理之中。這就需要在座諸位鼎力相助，共襄盛舉?！?

剛才發(fā)問的中年人坐下后輕抖袍服，低低的哼了一聲，呢喃著說：“朝廷連個(gè)回復(fù)都沒有，喚我等過來作甚！”

“呵呵，王府這么大的肥肉，工部怎么舍得放手？我表弟就在工部衙前行走。西平王的奏疏都成笑柄啦。”旁邊有人對他低聲道。

“不會給的，我就沒見過皇家營造交給地方的?！绷硪粋€(gè)人附和道。

“那他叫我們來干嗎？”中年男人問道。

“他是官。西平王再不受待見也是皇上的親兒子。府衙該做的面子還是要做的?！眲偛拍侨私庹f道。

“但是，”沈大亮提高了嗓門，把下面的雜音壓了壓，繼續(xù)說道：“工部的諸位大人雖有疑慮，最終還是顧全大局，將西平王府營造下發(fā)地方，由刺史府主持?！?

此語一出，四下皆驚。

說起來，工部起初確實(shí)是抗拒的。

每次有王府營建這樣的大工程，都是工部上下吃飽吃好的時(shí)候。這都多少年了，每年就一點(diǎn)點(diǎn)皇宮、皇陵修繕的小活兒。要不就是整治河道，修繕邊墻等苦活累活。王府營建，這種純純的大肥肉，幾乎沒有。

“啟稟陛下，王府營建交由地方，一來本朝并無先例。二來，地方上缺乏工匠。臣認(rèn)為，此事殊為不妥?！惫げ坑沂汤缮锨皢⒆?。

“臣附議。”

“臣附議。”

附議聲聲，又有十幾名官員出班跪倒，表示贊成工部右侍郎的說法。

“那么工部幾時(shí)可修造完成??？”左相問道。

這個(gè)問題讓工部右侍郎有些卡殼。之前一直沒開工，時(shí)間倉促是一個(gè)原因。關(guān)鍵還在于各方面如何分臟還沒談妥。沒談妥怎么開工？何時(shí)開工都不知道如何知道完工時(shí)間？

“按營造法式，王府修造需要三年方可完工。但是三月之內(nèi)，工部即可將西平王起居所在修造完畢，迎西平王入府?！惫げ坑沂汤纱鸬馈?

這個(gè)回答顯然讓左相很滿意，連連點(diǎn)頭。左相接著問：“那緣何至今尚未開工??？”

工部右侍郎狠狠瞪了左相一眼，好像在問：你這個(gè)老登要干嗎？掀桌子嗎？當(dāng)初分臟的時(shí)候我可是要給你大頭的。是你自己不要的。怎么？現(xiàn)在后悔啦？

“王府營建需要建筑材料眾多。時(shí)間太短，一時(shí)間難以籌措?！惫げ坑沂汤纱鸬馈?

“老臣記得陛下尚為紀(jì)王之時(shí)，修造府邸工部用了三年。齊王就藩之前，齊王府修了兩年半。先曹王的曹王府工部更是修了十五年。如今西平王就駐駕在青龍山。莫非工部打算讓四皇子在山上過年嗎？”左相一點(diǎn)兒面子都不給。

“相爺所言極是”，工部左侍郎出班奏答，“只是王府修造所需物料準(zhǔn)備確實(shí)需要時(shí)間。據(jù)在下所知，涼州府府城西南有太祖行宮，只需稍加修繕即可?？勺屛髌酵跞ツ抢飼鹤　！?

“老夫記得前年涼州有報(bào)，太祖行宮遭遇雷火，燒塌了房屋五十間。由于國庫空虛所以修繕之事拖延至今。你打算讓西平王住到哪里？”左相繼續(xù)發(fā)問。

左右無言。龍臺之側(cè)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何人安敢虧廢禮節(jié)？”糾儀官大喝。

只見一個(gè)身著紫色袍服的太監(jiān)匆忙跑過來，跪在階前，不住地磕頭，“臣知罪，臣知罪，請陛下饒恕。”

龍臺上傳來悠悠的聲音，“你因何哭泣?。俊?

“啟稟陛下，老奴曾照看過四殿下起居。如今想來，四殿下也不過六歲。一個(gè)人住在冷清的青龍山上。老奴有些心痛，沒忍住才哭泣出聲，驚了圣架。”

“那你是說朕心狠嗎？”龍臺上傳來不悅的質(zhì)問。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老奴只是半個(gè)男人，所以多了些婦人之仁。請陛下恕罪。”

“哼，無用的奴才，還不滾下去，就知道丟人?！饼埮_之上的聲音有些慍怒。

“陛下，”老太師出班請奏，“雖陛下有琢玉之意，然則西平王年幼過于年幼，恐有揠苗助長之危。臣祈請陛下允許西平王回京過年。也好給工部諸僚留下時(shí)間籌備王府營建?！?

一語既出，石破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