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恒沒有表露出慌張的態度。畢竟在劉欣的面前，尤其是她現在這種哀莫心死的狀態下，無論回避問題還是激烈地反駁都是沒有用處的。

如果劉欣有著疑慮，那么就打消她的疑慮。很簡單，但也很難。

“大姐，我需要做出什么樣的解釋呢？”“——我說過。”

劉欣的眼睛淡漠地看著江恒，她的語氣仿佛能結成冰。

“不要叫我大姐。”

看來現在的氛圍已經不能再好好交談了。

不管劉欣發現了什么，江恒知道，自己肯定沒法在短時間內解釋清楚，何況劉欣不一定愿意聽自己的解釋，江恒也不一定就能夠解釋——畢竟周松林的離去雖然是他自己的選擇，但確實與江恒存在關系。

“劉欣。我希望我們能好好溝通。”江恒姑且還是嘗試著用交流的方法與劉欣溝通。如果能知道劉欣是因為什么原因而與他翻臉的話，后面的行動都會好安排許多。

“……抱歉，我有些沖動。”

讓江恒意外的是，劉欣的態度立刻就軟了下來，仿佛剛才和江恒冷言相對的并不是同一個人一樣。

“但是我需要知道，我需要知道……在我們進入那個副本之前，周松林是不是曾經和你談過什么？”

她果然問了。

江恒知道這件事是不可能隱瞞過去的，只要劉欣對周松林和自己的關系產生疑惑，找到能支持這份困惑的疑點根本就花不了多少時間。

對擁有C級血統的劉欣來說，回憶起上一次在主神空間發生的每一個細節根本是輕而易舉。

所以隱瞞也是毫無意義的。江恒必須要找到合適的……說法。

“是的，他和我說過……關于主神出現問題以后，未來的一些打算。”

劉欣是聰明人，所以江恒只需要給出很少的一些信息，就能讓她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關鍵在于，江恒要在這件事中擔任怎樣的一個角色。他知道多少？他參與了多少？

江恒相信，如果劉欣找到真正能確定自己推力的證據，她再和自己說話可就沒有現在這樣和聲細語了。

另外……水流球體爆發影響到劉欣這件事，他可還在懷疑著呢。

“你還記得有關主神評價的事情嗎？”

“記得。”劉欣回答道，“主神的副本難度與評價有關，評價越高難度就越高，評價越低難度就越低……怎么了嗎？”

“周松林告訴我，他覺得這一套系統已經出現了問題。評分不再能夠作為主神分配難度的全部依據……所以他想做出改變。”

“他想要尋找更多不會被納入評價，但是能夠作為戰力對抗副本的底牌。”

“……所以你安排他去做那件事嗎？”劉欣詢問道。

“那是最好的做法。”

江恒不能夠露怯。在劉欣的面前，最微小的表情變化都能夠成為破綻。

劉欣靜靜看著江恒，一秒，三秒，江恒能感受到劉欣在檢查著他剛才的每一分表現。

然后她暴起，以比在詭異世界中更加迅猛，更加靈敏的動作，把江恒按倒在地。身后傳來郭蘭與鄭天宇的驚呼，連江恒自己都沒能反應過來。

是的，江恒并不是為了博取劉欣的信任而故意不做抗爭，他是真的沒能反應過來。

也許笑魘從劉欣身上并沒有察覺到殺意所以沒有釋放力量也是一個原因，但即便是常態下，被笑魘與主神共同改造過的江恒也擁有超乎常人的實力。能完全壓倒他，原因只有一個。

劉欣……她的力量無疑已經到達了，詭異級別。

“劉欣。”

“……最好的做法，最好的做法。是啊，你認為那是最好的做法，是不是只因為你沒有找到更好的方法呢？或者說，因為你不愿去尋找更好的方法呢？”

劉欣按住江恒，手掌漸漸施力。如海一般淵深的苦痛在她的心中淤積，再轉化作怒火的燃料。

死了，死了。人死了就無法再活著。

不，不是這樣的，想一些快樂的事吧，想一些開心的事吧，想一些能轉移注意力的事吧，想一些在無限世界能派上用場的回憶吧，想，快去回想。

劉欣在眼睜睜看著那個哭泣的女人被冷漠的資深者拋在身后時，這樣對自己說過。

劉欣在眼睜睜看著沒能弄清情況的新人們帶著輕蔑與嘲笑離開，走向死亡時，這樣對自己說過。

劉欣在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資深者倒在與任務目標的戰斗中，而自己和周松林無能為力，只能躲藏以混過生存時間時，這樣對自己說過。

劉欣在眼睜睜看著周松林在江恒的安排下走向深淵，在一分一秒中漸漸步入泥沼再難爬出，在雨的世界中未能回歸時……同樣對自己說過。

她還要看到什么時候？她還要將這些話重復多少遍？

…………

“不要過來！”

江恒聽到了腳步聲，也許就是鄭天宇與郭蘭想要過來勸阻劉欣。當然，現在的劉欣是勸阻不了的，江恒的處境也還沒到必須要別人來救援的地步。

他感知到切實的詭異力量，如同自己被笑魘附身一般，劉欣也在為水流的詭異所苦。

只是為什么主神沒有對劉欣體內的詭異作出針對呢？或許它已經在針對，只是自己無法察覺到？

江恒看著將自己按住的劉欣，她的表情在痛苦與憤怒間徘徊。

時間會撫平一切嗎？

江恒不知道。不過如果他從劉欣身上看到的答案是，不會。

覆水也許會重流，被壓在心底的痛楚總有一天會復發，將人淹沒。

該怎么讓劉欣平靜下來呢？江恒并不清楚。如果唐突行事，只可能會讓本來還在掙扎的劉欣直接偏向某方……而且，多半不會是好的那一方。

兩人僵持著，也許還有一旁焦急等待的鄭天宇和郭蘭。必須要有一個人來破局，無論那個人是誰。

似乎是感覺到自己出手的時刻到了，李窮奇嘴角揚起。

是的，在場有能力，且也愿意出手阻止這一切的，似乎也只有他了。

向著僵持的兩人行去幾步，李窮奇開口——

“請停下，可以嗎？”

稚嫩的聲音傳來。江恒揚起眉毛，明顯，咳，明顯不會是李窮奇的聲音。

劉欣下意識松開抓住江恒的手，江恒也不再直視劉欣那變換著表情的臉。

兩人站起身來，稍稍拉開距離。整個過程沒有任何猶豫，甚至是在站起這件事完成后，江恒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

而當他試圖回想剛剛的事，以及為什么要這么做時，心底又涌出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夏邇蘇醒了，他暫且緩和了水流帶來的問題。

……但是江恒心中的疑惑只是變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