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受控制的感覺慢慢消失，郭蘭松開自己抓住的那不知是什么東西的殘骸，緩緩朝積水沒有那么深的地方游去。

黑暗，湍急，未曾停息的雨。

郭蘭好像又回到了那個討厭的學(xué)校之中，一切都是灰色的，一切都那么地壓抑。

雨滴打在身上，發(fā)出噗噗的悶響，滴落在身周的河流中，濺起一簇簇水花。

自己就要死了嗎？這就是他們所說的，無限世界危險的真正面目嗎？

郭蘭猜測過自己會在什么時候，也許會在哪一輪死掉。但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很不講理。不過，這個世界本身也就是個不講理的世界啊。

郭蘭繼續(xù)游著。黑色的水流并不是普通的水，而是如同泥漿一般，粘稠礙事，她有些擔(dān)心自己的體力不夠堅持游到岸邊了。

會有人來救自己嗎？還是說他們也都被這些水流困住了呢？不，不可以?，F(xiàn)在將期待毫無根據(jù)地放在別人身上只是浪費精力。

必須……專注才行……

但是手臂已經(jīng)開始輕微抽搐，郭蘭意識到自己即將脫力了。也許這里就是自己的終點，也許自己在這里就將放下一切。

結(jié)果，什么都沒能改變。

真是……不甘心啊……

…………

沉入水中。粘稠灰暗的水流意外地沒有嗆到自己，冰涼的觸感也并沒有讓郭蘭覺得多么難受刺骨。

水流將她托舉，讓郭蘭不至于沉入水底。涼絲絲的，像海妖的歌聲，讓人沉醉。

郭蘭突然想哭。她很久沒有哭過了，她也很少去哭。

哭泣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奁裁炊紵o法改變。

“所以別再哭了，我們一起來尋找解決的方法吧！”

郭蘭擦了擦眼睛，看向那個語氣溫和，面容已經(jīng)看不清的友人。

“嗯，我們一起去找吧。”

如果在一個看不到出路的，無能無力的環(huán)境之下，一般的人會怎么選擇呢？

郭蘭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知心朋友被人孤立，被人針對，僅僅因為她……不，僅僅是她所關(guān)系到的某些東西招惹到了一些她本來接觸不到的人物，像是礙眼的瓷磚，僅僅是這樣而已。

——然后她就遭遇了本不該由她承受的地獄。

所以，面對無解的死局，究竟該怎樣去做呢？

郭蘭得到的答案是，堅持，忍耐，并耐心等待改變的到來。

世界的可能性是無窮的，總會有好事發(fā)生的，不是嗎？只要繼續(xù)等待的話……只要等得足夠久的話……

但是改變真的會到來嗎？人的眼界是如此地狹小啊，人的活動時那樣微不足道啊，不爭其變，又有誰會來拯救這些受苦的人呢？

改變沒有到來。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郭蘭也沒能等到她所承諾的改變。

直到最后的那一天，她也還在笑著。多么溫柔，多么和藹。

只有自己，面對著那個選項，猶豫著，躊躇著，最后還是選擇了確認。

這就是她對自己承諾過的改變嗎？可來得這樣遲的改變，又有什么作用呢？

…………

水流撫慰著郭蘭封閉的心，撫摸著每一寸傷痕，向她的心底深處滲入。雨滴在河流的表面滴灑，安詳而平和，想海妖為沉船之人哀悼的悲歌。

沉睡啊，沉睡吧。因為這是情有可原吶，因為世界是殘忍的，世界是無情的，世界是……

不可理解的啊。

“不對。”

哪里不對呢？

那個黑暗中的聲音在問著自己，那樣溫柔，那樣和藹。就如同記憶中一般。

“因為……因為不對?！?

郭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知道不對，但就是說不出來那個字眼，如鯁在喉。

但是，為什么，到底為什么……究竟是哪里不對呢？

…………

“我來到這里的理由……”

廣場上的眾人，或是呆滯看著自己，或者干脆漠不關(guān)心。

這真的是自己想象的改變嗎？還是說就算在失去了那個知己之后……

改變還是沒有到來呢？

蠻橫的資深者們，不知抗?fàn)幍男氯耍浣^望，無從改變的規(guī)則。像山一樣壓在自己的心頭。

改變？不，什么都沒能改變。現(xiàn)實還是一樣，只不過這一次，受到迫害的人變成了自己。

“也沒什么好說的呢。我最好的一個朋友被人迫害，最后離開了我……而我什么都做不到。就是這樣?！?

郭蘭在沒有表情的臉，就像聽見其他人的過去時一樣。

毫無意義。做這種事就能加深各自的羈絆嗎？別逗她笑了。

如果光靠輕飄飄的話語就能解決問題……那么郭蘭甚至都不會來到這里。

主神的光芒是那樣冰冷，無色空間的遠方是空虛和死寂，更遠方……是雨。

悲傷的雨，追憶的雨，滴落在面上，漸漸褪色的雨。涌出，而后滑落，帶著過往的記憶一同，消失在苦海深處。

然后，在那些雨點消散的深處，似乎響起了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郭蘭，郭蘭，郭蘭……

那么地熟悉，好像不久前還在耳邊回蕩。

是誰的聲音呢？朋友啊，是你來尋我了嗎？

不啊，郭蘭。但我們也是你的朋友，你未來的朋友，甚至更好的朋友。我們會陪伴著你的，不需要什么改變，不需要什么等待，來和我們一起吧，我們是那么的悲傷，所以我們也能夠分享你的悲傷啊。

郭蘭猶豫著。也許她心動了？也許她只是擔(dān)心？但這真的……是她想要的嗎？

這真的，不是又一種改變嗎？

郭蘭，郭蘭。聲音還在回響著。并不溫柔，并不和藹，像擾人的蟲子，嗡嗡鳴響，惹人厭煩……

那是什么聲音？

喊聲將郭蘭驚醒，那才是她熟悉的聲音。不是水流，不是已經(jīng)遠去的友人，不是過去的事，而是現(xiàn)在正發(fā)生的事。

磅礴的雨點裂開一道縫隙，一道亮光從那里照來，而郭蘭朝那個方向游去。

“不要走啊，不要走啊，郭蘭，你忘了我嗎，你要拋下我們嗎——”

——“咳，咳咳……”

郭蘭抓住那只向自己伸出的手，從黑色的河流中鉆出。

她捂著自己的胸口，不住地咳嗽著。黑色的水流從郭蘭口中鉆出，好像要逃離她一樣。

“郭蘭？你怎么樣？”

那個麻煩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了。不過此刻，郭蘭只是慶幸。

“我……咳咳，咳咳咳……”

郭蘭想回答些什么，不過只是嗆得更厲害了。她抬起頭，朝說話的那人白了一眼。

那是鄭天宇。他手中握著一塊石頭，閃著微弱的……無色的熒光。

“總算是趕上了啊。”

他扶起郭蘭，向著一個方向走去。暫時擺脫水流影響的郭蘭清晰地分辨出，未被水流淹沒的岸邊其實就在不遠處。

“我們到安全的地方再說吧，”沒有看見郭蘭那有點復(fù)雜的表情，鄭天宇繼續(xù)說著。

“畢竟這里……唉，已經(jīng)不安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