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窮奇？”

江恒猶豫著，并不是很確定地說道。

他倒是習慣了黑霧中出現那些過往亡靈們的幻象，那些都是在他記憶中已經死去，或即將死去的人們。

也許化歸笑魘的自己想用這種方法來告訴自己死亡的可怕，又或者這又是些新的鬼主意。

算計自己的人某種意義上也是江恒自己，站在更低處的這個江恒可猜不到對方究竟手里握著些什么手牌，準備將下一步行在何處。

可是李窮奇的幻象？江恒可不覺得他會死掉。事實上，他對李窮奇的韌度可相當有信心很難想象，一個正常人會在雙方對峙時緘口不語，卻在撕破臉之后要求解釋。

但是王隱，他就是能夠做出這種根本不講道理的事情……是啊，就像他這個人一樣，不講道理。

無限世界里有多少道理可言呢？像他這樣根本不在乎常識的人又有多少呢？

李窮奇，王隱，沒有一個因為自己的忽視常識而倒霉。反倒是一直在乎過去的張茂軍，余常聲，被詭異利用，吞噬。

雖然劉欣和他們根本不熟，也不能就此否定他們曾是隊友的事實。

難道沒良心的人在這個世界里就是能夠活的更好嗎？難道認可過去，認可自己的人就是會被別人拖累，也拖累別人嗎？

王隱將劉欣拉進這個類似時間靜止的狀況之下，然后要求著……叫囂著，要對她做什么解釋。

算了吧，劉欣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能解釋的，又有什么好解釋的。

劉欣現在沒有翻臉的唯一理由，就是憑借自己的能力無法改動這個現狀。唯有動用被束縛的……附著身上的“詭異”的力量，她才多少有些能和王隱對等交談的底氣。

劉欣不打算這樣做，難道王隱連這一點都考慮到了嗎？并加以利用？

有那么一刻，劉欣真想要什么都不管，就這樣釋放出情感的力量給王隱見識見識。

“……說。”

但也只是一刻時間而已。

劉欣終究不是王隱。她還有著在乎的人，在乎的事，她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不顧，將一切都拋棄。

“…………”

劉欣沒有等來王隱的話語，但卻等來了其它的東西。

龐雜的情緒，恐懼，壓抑，混亂，無奈，猶如海一般涌向劉欣。正當她以為王隱是出爾反爾，想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時，卻發現自己并不會受到那些負面情緒的影響。

好似隔窗對望，劉欣能夠看見，能夠理解，卻不會感同身受。

她就好似變作了一個最冷靜的人……一個如同王隱那般的人，靜靜地審視著這些情感。

并非只有話語才能傳遞信息。但由于人類常年積累的常識，習慣，乃至選擇，讓語言成為了最優先，也幾乎是全部的交流手段。

劉欣從未想象過有一天自己會以這種方式同別人交流……不過現在，她見識了，也理解了。

這就是王隱想要告訴自己的嗎？他一直以來都是在這樣的狀態下審視這個世界？

即便如此，劉欣也不會就這樣原諒王隱的所作所為。理解王隱所作之緣由，并非就代表一定要接受。只是王隱在劉欣的心中，從好惡為惡劃歸到不得已而為惡，僅此而已。

只不過，王隱的話……或者說，情緒，并非只有先前向劉欣傳遞的那些。

王隱開口了，他的話變作心聲傳遞到劉欣的思維中。而那心聲干枯怪異，像出自許久未曾對他人說話的存在口中一般。

“你好，劉欣。我們終于見面了。”

劉欣并沒有在心中恢復。即便時間已經靜止，無法動作，她的眼神也好似堅冰一樣寒冷。

很顯然，王隱并沒有被她所信任，而他剛剛說的那句話，多半也被劉欣當作了胡說八道吧。

“是啊，你不相信我……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如果你將我控制住只是為了說這些廢話，那么就不用浪費時間了。”劉欣在心中冷冷地道，“有事現在講，有話直接說，這是很難的要求嗎？”

“……是啊，是啊……那我就直接說了。”

“劉欣，我并不是你所知道的那個王隱。但我才是……真正的王隱。”

劉欣被封禁住的雙眼中精光一閃。并非，而是？如果這個家伙說的是真的，那么在王隱的身上確實發生過很多事情。

第二人格？能力反噬？主神扭曲的許愿？又或者……

……詭異？

當然，前提是這位，嗯，王隱，所說的話，確實是真的才行。

劉欣對這一番不能說駭人聽聞，至少也十分可疑的話語，沒有嗤之以鼻的唯一原因，就是這話出自王隱……至少是他印象里的王隱。

如果說這些話的是李窮奇，劉欣一個字都不會信——她甚至連聽都不會聽。

但是王隱，雖然他沒有常識，但就算騙人也盡量用實話騙的這個特點，也為他自己博得了最低限度的信任。

一聲嘆息。

“……也許你曾經注意過，也許你已經忘記了，周松林對我的態度十分奇怪。”

“他曾經參與過關于我的實驗。雖然我并不清楚他負責的是哪一部份，但我能夠將我所知的那些——告知——你——”

————

…………

……無力感，倦怠感，一陣陣的不適感。

就好像被詭異侵蝕了一般……但這里沒有詭異，只是身體太過虛弱產生的排異反應而已。

因為，這里是現實世界。有些沖鼻的氣味讓自己分辨出，這里是一個實驗室。

但是，為什么是實驗室？為什么能分辨出？為什么自己對一切都是未知，而又好奇的呢？

頭有些痛。但更確切地說，是因為失去，因為空虛，而產生出一種不該存在的感覺。

就像被人摘去碩果的老樹，被人奪走孩童的母親，只能一遍遍空洞地呼喚著那些業已遠去，再難復歸的東西，而那呼喚聲一遍遍地在心靈中回蕩，撞擊，久久不曾消散。

“恭喜！”“恭喜恭喜。”“哈哈，恭喜啊。”

慶祝聲，喧囂聲，歡樂的聲音。和這房間之中刺眼的白色光芒并不相適。

為什么他們要歡呼，要慶祝呢？為什么自己又會疑惑他們歡呼著，慶祝著的這個事實呢？

為什么……為什么……

下意識嘗試著活動，但只有更加虛弱的感覺從四肢傳來。即便鼓盡力氣，也只是讓軀體輕微地抖動了幾下而已。

沒有成效。但與之相對地，房間中回想的那些歡快的聲音卻是停了下來。

天花板射下的刺眼白光被一個身影遮住，我花了些時間適應聚焦雙眼的感覺，看見那是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

他的表情肅穆，又帶著難以言喻的喜意。他將自己的帽子從頭上摘下，緊攥在手中。

“……我們終于成功了。”

“從今往后，你的名字就是‘隱’。”

“隱藏的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