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曉頌一皺鼻尖,用筆輕輕戳了戳他,
“她上次考試成績可比我要好,聲音也溫溫柔柔的,現在離你還近,你竟然沒去問她,反而舍近求遠,跑到我這來了,不對勁……”
她身子湊近了幾分,語氣中帶著些調皮,嬌滴滴道:
“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惹她不高興了,吵架了吧,你們。”
陳陽聽了她這么說,忍住沒有笑出聲,曲指作勢要彈她的腦門,
“季曉頌同學,你想象力很豐富,怎么,剛才發呆就是在想這些?”
季曉頌頓時慌了神,玩脫了,有點引火上身的感覺,
于是,不再揶揄他,將話題拉回學習上來,佯作嬌嗔道:“亂說些什么呢,你不是來問題的嗎,看題……”
不一會兒后,
季曉頌將解題思路步驟講解完畢,過程娓娓道來,剝絲抽繭,話語活絡充盈,期間一直觀察著陳陽的表情,見他有疑惑的地方,便將節奏放慢下來,重復拆析引導,直至他完全明白。
“嗯,就是這樣,懂了嗎,這題。”
說完后,她撐著下巴,一展笑顏,望著他。
陳陽點了點頭,“季老師講得這么清楚,能不懂嗎。”
他又豎了個大拇指,“感謝,辛苦了。”
季曉頌瞥了瞥嘴,
“德性。”
雖然她嘴上吐槽著陳陽這副不正經的摸樣,但能聽到他這么說,心里還是很高興的,同時還有一種巨大的滿足感。
又過了幾個呼吸,
季曉頌見他依然杵在身邊,不見要離開的摸樣,問道:
“怎么還有要問的題?哪道?我看看。”
陳陽搖了搖頭,“沒了,”
“那你還不回位置上,一直站這干嘛呢,被定住了啊,挪不動步子。”
“還真有些挪不動,想再在這待一會兒。”陳陽一曬。
季曉頌聽聞后,投去了一個疑惑的表情。
陳陽傾下身子,就像剛才在聽她講題時那般,與她的距離湊近,笑道:
“就是挺懷念這個地方的,今晚坐在外面不太習慣,沒有你在身邊,感覺空落落的,情緒都有些低沉,你有沒有這種感覺。”
咚咚~
季曉頌明顯聽見了自己心跳加速的聲音,而后感覺到臉頰熱了幾分,像是有一股暖流用了上來。
又在亂說些什么啊~
她在心里嬌然然哼了一聲,還這么的突然,人家一點準備都沒有。
就是故意的,
故意來惹我,想看我的窘態,慌亂的摸樣。
就說些這種曖昧的話,
自己現在這摸樣被他看到,他心里肯定開心極了,如愿了,哼,壞人。
季曉頌壓了壓心中的慌亂,雖然他現在所說的,正是她今晚心頭一直揮之不去的感覺,但她才不想承認呢,于是撇過臉去,輕咬嘴唇倔強道:
“沒有,我才沒有這種感覺了。今天這個晚自習你不在傍邊,感覺可好了,沒人來煩我。”
“啊?”
陳陽夸張地失落了幾分,“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季曉頌雖然明知道他是演的,但本來橫著的心還是軟了下來,微微透露了一點心緒,“你這太假了嗷~其實剛才是騙你的,我才沒有嫌過你煩呢,再說了有沒有,你難道自己不知道嘛,還裝的像模像樣的,一肚子壞水。”
“哈哈。”陳陽抿嘴笑了笑。
小妮子真好哄。
“誒,”隨后季曉頌出聲喊了他一下。
“咋了。”
“嗯……”季曉頌故作隨意自然,假裝好像是隨口一問道,“你今晚不是有個新同桌嗎,怎么還感覺到空落落的,人家還那么好看,你不是應該高興還來不及嗎。”
最開始的幾個字,說得還挺自然的,越到了后面,言語中流露出來的醋味,就根本掩飾不住了,迎面竄來。
到最后說完了,更是連裝都不裝了,惡狠狠瞪了陳陽一眼。
“季曉頌同學,你把我當什么了。”
陳陽回瞪她,氣勢不帶輸的,不然可不就是做賊心虛嗎,接著道:
“我陳陽是那種人嗎!?”
他這句話其中沒有說全,我陳陽是那種心胸狹隘到,只能裝下一個的人嗎,就不能是有了新同桌,依然懷念著老同桌嗎。
但他自然不會說的這么清楚,
要不然真就拖大發了。
有些話,就是得要一些含糊不清,朦朦朧朧的感覺,
得有留白,有遐想的空間。
聽著會在其中找到自己想要的。
季曉頌見他態度如此強硬,言語中是從來沒有過的誠懇,她反而怯了怯,
莫非真生氣了他,覺得自己被冤枉了感到委屈?開個玩笑的嘛,哼,沒有就沒有啦,說話這么大聲干嘛,還兇我。
季曉頌雖然心里是這么抱怨的,但其實很開心,覺得她想錯了他,看來他也還是很在乎她的,包括她對他的想法,就像她在乎他一樣。
想到這里,季曉頌在也抑制不住笑意,在眼眉間如灼灼桃花,綻放開來。
陳陽看著她這樣的笑顏,也不由笑了笑,看了一會兒后,
嗯,時間差不多了,此時恰到好處告別,為了渲染氛圍,他讓自己的語氣中稍稍帶了點不舍,道,
“那,我先回去了。”
季曉頌明顯著了他的道兒,真就被這有意為之的情緒給煽到了。
她微微嘟了嘟嘴巴,揮了揮手,聲音黏糊道:
“嗯,如果還有什么不懂的題目,再來問我,或者,我也可以來你那邊教你……”
這最后一段話,
本來只是心中所念,但不知怎么,
還是說了出來。
說出口后,覺得有些不太矜持,臉色羞了幾分,可是也并不后悔,
反而覺得還挺喜悅的。
我就是這么想的,說出來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沒必要藏著掖著,不說他怎么知道。
季曉頌悄聲念叨著。
“那多不好意思,我向你請教問題,反倒要你走出來,到我這來,”陳陽眼珠微微轉動,笑了笑,“怎么有點那個意思了?”
“什么意思?”季曉頌下意識問道。
“軟飯硬吃。”
陳陽說完就走,
季曉頌在座位上愣了一愣,回過神來后,罕見的沒有嬌羞,看見他一溜煙地跑了,反而輕輕笑出了聲,
“這是在撩我嗎?……暗示?”
隨后,輕輕抿了抿嘴,低眉嫣然而笑,
“哪有這樣的,撩完就跑,以為我玩不起啊……”
季曉頌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先前心中籠罩著的陰霾,此時已一掃而空,心亮澄明。
笑意盈盈地將目光移到了桌上的卷子上,
隨后,沒費多大兒勁,就看了進去。
帶著心頭的歡喜,沉浸在學習中。
效率出奇得高,接下來的幾節晚自習都是如此,一直維持著一個美妙的狀態,不僅心情愉悅,學習的狀態也很好,思維活躍,腦袋轉得很快,注意力也很集中。
計劃的學習任務提前大半節課就完成了。
這時,她才恍惚意識到,
會不會先前的時候,他在外面看出了自己的心不在焉,情緒低落,也沒有心思學習,
所以才特意來那么一出,進來問她道題目,其實他更深的目的是,疏通她心中堵塞著的陰郁,
嗯,肯定是這樣。
季曉頌給她心中浮現的這樣一個毫無根據的猜想,蓋了個確鑿無疑的印章。
結論已成,不容否定。
她滿意地看了看,這個印章,而后還輕輕吹了口氣,讓其徹底凝固,化為永恒的印記,烙印在心間。
季曉頌一邊心滿意足地笑著,一邊想著,
他就是這樣的人啊,在她看來,他永遠都會留意著她的心緒,包容她所有的小脾氣和時不時的撒嬌取鬧,無論何時都能讓她開心,并且一回首他總能出現在她能看見的地方。
.
季曉頌嘟了嘟嘴巴,看了眼掛在講臺上方墻面的鐘表,還有半小時才下課。
怎么還有這么久?她在心里不開心地念叨了一聲。
季曉頌今天第一次感覺到,晚自習原來是如此的漫長。
平時總覺得晚自習地時間過得飛快,一下就過完了,然后一天就結束了,到了要回家,和他說再見的時候。
以前她總希望晚自習能再長一點,
到此刻,她才終于明白,她想要的原來不是晚自習的時間能長一點,
而是和他待在一起的時間長一點。
季曉頌在體會到了這點之后,
不再特意去對抗自己的內心,想要看向窗外的陳陽身影的舉動。
而是,仍心猿不定,意馬四馳。
一手撐著下巴,微微側目看著過道上,伏案學習的陳陽。
哼~
季曉頌悄然而笑著,余味在眼角眉梢蕩漾開來。
她在心里想著,
平時坐在身邊時,倒沒有察覺他還有這么認真的一面,
現在隔著教室,遙遙相望,看見了他另外的一面。
嗯……
原來他認真起來也挺像模像樣的,真好……
季曉頌像是一只在熟悉的叢林里,看見了一片過去不曾留意的一角,而今恍然發現其景色原來如此驚艷的小鹿般,歡心雀躍著。
.
翌日,清晨,
鬧鐘還沒有響起,陳陽便已經醒來了。
在洗漱時,腦袋朦朦朧朧的狀態,他想到了那個非常恰當的比喻,
考試前的早晨,那慘淡的心情,大概只有軍隊出征前的黎明可以比擬。
他本以為重活一世后,心態早已不同,面對考試,自可輕松笑對,內心不會有什么太大波瀾,
就一場小小的月考而已嘛,沒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當考試真的來臨時,他心頭仍然泛起了淡淡的憂愁。
即使陳陽現在非常明確地知道,
考砸了任何一場考試都沒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某次考試沒考好,人生就完蛋了之類的言論,更是扯淡,荒謬至極。
雖然這樣的言論,是這時的他們最常聽到的一句話。
多年后,驀然回首,才發現當初考砸后,感到天都塌了的那場考試,只是人生路上的一個小坎而已,
微微顛簸了一下,
然后沒什么大不了的,道路依舊在腳下延伸,太陽照常在頭頂升起。
所謂考試,歸根結底或許就是這樣一種存在。
無論是曾經被它絆倒過,還是安然無恙越過去了,其結果的實際影響,對于我們日后漫長的人生路來說,似乎只有那么些許的漣漪,對于一生那遼闊的湖面來說,顯得那么微不足道……
陳陽掬水,洗了一把臉,看著鏡子,輕嘆了一口氣。
對于考試這家伙的真實面目,知道歸知道,但當真要面對它時,心頭仍會升起淡淡的憂愁,這似乎依然是無法避免的啊。
或許,
絕大多數人,骨子里,天然就對考試這玩意兒抵觸和反感。
與年齡、認知以及是否擅長都沒有關系。
.
陳陽和往常一樣,騎著自行車去往學校,
在校門口,對面的包子鋪買了油條和豆漿,今天還加了個雞蛋。
今天考試,討個好彩頭。
陳陽照例將早餐塞進書包,帶入學校,
考試九點鐘才開始,
所以今天也是要上早自習的。
高三年級,每次考試的科目順序和時間安排,都是按照高考同樣的流程走的。
第一天上午語文,下午數學。
第二天,理綜/文綜,英語。
陳陽不急不忙趕往教室,
考試這兩天,早自習管得比較寬松。
下一刻,
他心里沒由來的突然想到,
小辣椒今早兒還有明早兒,都應該會還挺高興的。
她這位每天的踩點選手,考試的這兩天早上,都不需要再在鈴聲快要響起的時候,進行百里沖刺了。
因為考試的早自習,一般不太會抓遲到。
一個是教室被布置成了考場,大家座位都被打亂了,在走廊上的還好,至少還有個獨自坐的地兒。
而,像那些桌子被擺在教室后面堆著的,就慘多了。
只能搬個椅子和別人共著坐。
當然晚自習的時候,他們會把桌子搬出來,但早自習就那么一會兒,
搬出來了,過不了過久又得搬回去。
麻煩,
所以干脆到玩的來的朋友,坐他那兒,隨便應付一下得了。
所以啊,基于這種情況,
教室里看上去不免會有些散亂,秩序也比較松散,
走來走去的同學很多,一會兒去后面書架上拿本參考書,一會兒去桌子里翻套卷子。
再一個,大家見考試在即,突然看到一道不會的題目,心立刻一哆嗦,生怕待會兒真就考了。
于是,不是去問班上的同學,就是往辦公室里走,去問老師。
零零散散,有的位置上沒人,有的地兒,三五個一堆,
這畫面,常有的。
跟菜市場也沒什么太大區別,
坐班老師看他們那一個個忙于學習樣子,臨時抱佛腳的場面,
想著啊,考試當前,紀律問題什么的,也就必要管得那么嚴,
讓他們去吧。
其實到了高三,很多老師眼里只在乎分數,尖子生分數夠不夠高,能不能破往年的記錄,本科的上線率,目前是個什么情況,有沒有達到要求。
這時候啊,他們腦袋里主要是在想著這類的事,
所以,誰還抽得出空來,天天將紀律問題掛在嘴邊啊。
這是一件很耽誤時間的事,在他們看來。
有這個功夫口舌,多講兩道題目不好嗎,高三的時間比金子還貴,哪能這樣揮霍浪費在這些細枝末節上啊。
在什么樣的情況下,老師才會一天到晚繃緊了弦的,死命抓著紀律。
只有一種情況,就是覺得班上的學生也就這樣了,在學習上,沒有什么搶救的余地了。
已經盡過力,
在講臺上面,費老大勁兒嘴皮子不帶停的,可那些就是灌輸不下不去,抵達不了底下,盡在那三寸講臺上轉悠了。
老師屬于是完全在唱獨角戲,
這一天天下來,誰受得了呢。
所以啊,他們就想著,
學習這條路走不通了,堵得死死的,
天王老子也好,耶穌也罷,任誰來了,都沒有能疏通的可能性。
那行吧,索性就拐彎,換個道兒,
就抓一下紀律吧。
在講臺上總要講點東西吧,
還得有效果反饋的那種才行。
學習分數什么的,講再多再霸蠻也提不上去了。
那只能抓紀律,儀容儀表,衛生環境,還有早戀抽煙等違紀不良行為之類的,
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了。
別說,這些方面,只要一下功夫,馬上立竿見影,見效快得很。
拍兩下黑板,教室瞬間安靜了,
叫一次家長,天天晚上下課后,那往小樹林鉆的一雙雙,直接就扯呼了。
這多好啊,
不比天天操心分數,每每熬大夜,一個勁兒鉆他們的學習那會兒,有成就感啊。
挺好,也算做了點事。
所以說呢,要不然怎么會有那句話呢:
一流學校抓教育,二流學校抓思想,三流學校抓紀律。
大家都在自己的途徑走著,誰也不耽誤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