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昨夜下過了雨，所以洛陽城內的街巷，踩上去有些濕漉漉的。

老馬走來，馬背上的老劍神，衣衫也是濕漉漉的。

但老劍神的衣衫之上，不僅僅有昨夜的雨水，還有昨夜的血水，那能讓整個洛水河染紅的血水。

老劍神看到了皇城內走出的女人，她不再如同很久很久之前那么美了，也是因為如此，這天底下便再也沒有人愿意與他搶奪這個心愛的女子。

他們之間的對話很簡單，也很有趣。

那位叫做劍神李十二的老先生，躍下了馬背，他走到了武皇陛下的身前數步之外，他好似有些生氣，對著武皇陛下問道：“當初你怎么不肯跟我走了？”

武皇陛下想了想，知道這個老頑固，指的當初，應當是他實現了承諾的那一日。

那個時候的洛陽城，連下了三月陰雨，他就在那洛陽城外，等了有足足三月。

武皇陛下輕輕搖頭，跟他說：“走不了走不了。可今日能走得了，你還愿不愿帶我走啊？”

他在江湖行走，說過周湘湘是個好女人，一輩子都是。

他今日前來，心中也還是如此認為，他便能牽起她的手，問她：“你肯腳踏實地地跟著我去這江湖走一遭了？”

武皇陛下登上了馬背，老馬沒有發出嚎叫。

“走吧走吧，聽聽你始終給我說的那個江湖。”武皇陛下已經想要調轉馬頭，手掌也指向了遠處。

但他們好似忘記了，今日的這皇城之外，可不單單有他們，還有那八百文武大臣。

八百文物大臣走上前來，他們早在李十二與武皇陛下交談的時候，就將他們圍在了皇城之下。

眾多大臣跪倒在地，對著中央的兩人高呼道：“請武皇陛下以江山社稷為重，眼下正是用人之時，請陛下不可隨意離開洛陽城內。”

卻不曾想到，那位武皇陛下完全沒有在意這些權臣的叫嚷聲。

武皇陛下壓低了身軀，她帶著一臉笑意，跟牽馬的老劍神說道：“你要先帶我去什么地方走走？”

李劍神思考許久，才緩緩一笑道：“帶你到這世間最高的地方去走走。”

“聽說到了那里，抬手就能觸及星辰大海。”

“那地方的風景一定是天下最美吧？”武皇陛下又問道。

李十二一時之間不知曉該如何回答，但思考許久之后，他對著她說道：“也不算很美，但能配得上你的一生功績。”

“那就夠了。”武皇陛下的笑意更濃。

李十二牽馬前行，數百名文武大臣擋在了前路。

李十二抬手要拔劍，但臉上卻還帶著笑。

坐在馬背上的武皇陛下裝作沒看到，甚至她還有些期待，想要看看這個很多年沒有見面的劍神李十二，是不是如同幼時他說得那般厲害。

那個時候的李十二啊，他還只是一個只會在嘴上說說的孩童。

那又好像就是在昨日，原本就是昨日吧，要不然她怎么能忘記了這中間發生了什么吶？

她真的忘記了，就好似一場夢，入夢之時能有一些印象，入夢之后就會徹底忘記了，因為你從夢中醒來了啊！

她問道：“前面這些人是誰啊？”

“阿湘啊，不管這些人是誰，他們都不能阻攔咱們前行，阻攔咱們離開這洛陽城吶。”李十二笑著應聲道。

他們還在往前去走，李十二摘下了負劍。

身前沒有人還敢阻攔，但有人湊近到了武皇陛下的身側，不停對著她說：“陛下，請您三思而后行。”

原本武皇陛下沒有想過要理會這些人，她現在就只想安安心心地，跟著曾經的那個能被他親昵喚做小二的人，一起在這天下間走走。

偏偏這賊老天不允許，就像那時候她多么想要走出洛陽城，卻迎來了接連三月的陰雨連綿。

如今的天穹之上就又掛著雨水，雨水飄落而下，根本沒有給他們準備，就澆灌在了他們的頭頂之上。

“他們是不想讓我走啊？”武皇陛下對著身前的李十二問道。

“阿湘啊，不用怕，沒有人能攔得住我的，就算這這天塌下來，也攔不住。”李十二揚起劍，指著天穹之上說道。

武皇陛下卻沒有想過就此放下心來，她還是抬手指向了遠處，對著李十二問道：“小二啊，你看看那邊，是不是你要帶我去的地方啊？”

那里是天地的東方，自然就是李十二要帶著武皇陛下要去的地方。

所以，李十二點了點頭，笑著應道：“是啊，那里啊離天穹最近。”

恰時又有人在武皇陛下的身后叫嚷，這般言語傳入到了武皇陛下的耳中，武皇陛下便轉頭，瞪了那人一眼，問道：“為何還想著殺人啊？你們逼著朕這輩子殺掉的人還少嗎？”

“如今你們心中不滿，朕心中也不快，那就只能找這天穹之上的仙人去評評理嘍。”

說完之后，武皇陛下不知為何，就從馬背上起身了。

這位看似就要步入暮年的武皇陛下，她起身之后能凌空而行。

她走向了天地的東方，那里有一個叫做東海崖畔的地方，那里是天地之間的最高處。

大概是感受到了武皇陛下的前行，那陰雨密布的天穹上方，降下了一道驚雷來。

驚雷落下，所有人都認為武皇陛下會在這一道驚雷之下斃命當場，卻不曾想到，這位武皇陛下抬手，接下了驚雷。

驚雷被武皇陛下隨意揮舞散去，她卻還能與高處的天穹對峙。

她對著那高處問道：“朕改姓為武，改名為曌，你們還是不肯放過朕嗎？”

“那么多年了，你們為何就不肯放過朕吶？難道朕想要跟一個所愛的人，在這世間去走走，也有錯嗎？”

“那朕就破開這天門，去看看你們這些所謂的仙人，是不是瞎了眼，被豬油蒙了心，非是要跟朕作對。”

她繼續往前，是向著天穹的東方。

走出去很遠之后，武皇陛下抬起袖口，天穹之上的陰云之中，大開一道天門。

武皇陛下走入到了天門之內，天門中，不斷有身影想要闖出來，又總是會被人攔下。

天下人驚駭，不知其中緣由。

卻是那依舊立在洛陽城內的老劍神，倒騎馬背，手執劍鋒，驅馬向著天穹而去。

老劍神不斷抬手撫摸在了馬背之上，并對著他說道：“小馬兒哦，你可走得當心一些，老夫年邁了，承受不了這種苦了。”

“要不是為了追上阿湘，咱們肯定不用去那地方去嘍。”

李十二在眾目睽睽之下，摘下了酒壺，他坐在當空飲酒。

馬兒走得飛快，天穹遠處的天門也在不斷閃爍起各色光澤。

李十二不小心低頭，就看到了將腦袋縮在滄海之中的一頭小蛟龍，他笑了笑，沒有多理會那蛟龍如何如何，就揚起手中劍，一劍投入到了天門之內。

原本的陰云之下，蕩開了一道道虹光。

虹光四射而起，撥開了陰云，也照亮了李十二前行的道路。

李十二單手探入到了天門之中，他收回了手掌，也收回了那一柄劍。

但他不能在此時退縮，李十二只能驅馬繼續前行，在往前去走，是整個天門之后。

李十二進入到了天門之中，天地之間，閃過了一道璀璨的劍芒。

劍芒照耀世間，讓所有人都選擇閉上了眼眸，但有人例外，那人也立在了天穹之上，那是一個儒生打扮的中年人。

陰云散盡，天地之間沒了陰雨，也沒了那位年邁的武皇陛下。

更是讓這人間，少了一位負劍騎馬飲酒的老劍神。

但天穹之上還有一扇天門未曾關閉，世人或許不能看清，但天穹之上立著的儒生看清楚了，所以他也走近到了東海崖畔前方，他要為世人關上這天門。

那儒生對著天門吐出了兩個字，兩個字落下，天門之中升起了黑色的烏云滾滾，也閃爍起了無窮無盡的雷芒。

儒生好像來了興致，他抬手，探入到了天門之內。

最后儒生依舊不滿足，他干脆走入到了天門之內，又在其后，轉身用手將天門關閉。

天穹之上，響起了一兩聲梵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