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壽二年,武皇陛下已是徹底將這從李家手中奪來的大唐天下穩(wěn)固下來。
初秋時節(jié)的一日,武皇陛下受贈一副字畫,初見之時,武皇便喜愛至極。
次日的朝會時分,武皇陛下親口與殿下群臣言道:“作此畫者,可為我武周相才。朝野上下若是有能尋到此人,朕必會重賞。”
這事情原本也沒有被多少人掛在心上,武皇登基之后的這些年里,除了如今的宰相大人,陛下提到的那些可為相才的大能,哪一個不是初時提及,數(shù)日之后就傳來早已身首異處的消息,或是將這天下都翻了個底朝天,卻連個蹤影都尋覓不到。
尋常人不知曉其中緣由,更不會在心中將這事情牢牢牽掛。
甚至說不得高高在上的武皇陛下,朝會散去之后就將今日言及之事拋之腦后。
但只要是陛下提及此事,就必然會有人記在心上。
當(dāng)朝宰相大人就銘記此事,宰相大人約是在如意元年登上宰相位,至今已有三年有余。
這位宰相大人,總是能在武皇陛下最難以決斷的事情上,用出一些非常手段,所以頗得武皇陛下喜愛。
也是因為如此,朝野上下有半數(shù)之臣,早就投在了宰相大人門下。
那一日的朝會散去之后,諸位大臣走出了大殿。
便有兩位權(quán)臣興致沖沖地來到了宰相大人的身后,等待周圍的群臣走遠(yuǎn)之后,那兩位權(quán)臣之中才有人說道:“陛下之前口中提及那人,宰相大人可知曉身份?”
“我從何得知?”宰相瞇著眼,單手揚起放在了身前,他的眉頭緊皺,顯然是這朝會前后的那件事情,讓他的心情并不美妙。
他微微轉(zhuǎn)頭,緊緊盯著那身側(cè)的權(quán)臣面容,審問道:“你可知曉?”
“回宰相大人,在下確是知曉。”那位權(quán)臣趕緊躬身,微微抬頭之后,就將笑意泛開在了嘴角。
宰相大人如此詢問,自當(dāng)是與往常一樣,這事情他們不是第一次,也決然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跟隨在宰相大人身側(cè)的兩位權(quán)臣,負(fù)責(zé)朝內(nèi)朝外的文臣起居禮儀。不單單是朝野之上的那些文臣他們能一一報出名姓,就算是入到神都洛陽城內(nèi)的一些有名的儒生,他們也早就知道的七七八八。
那兩位權(quán)臣之中,瘦高個不愿意這功勞都被那一起前來的家伙搶占嘍,就接過了話頭道:“宰相大人,陛下之前與我等共賞畫作,乃為永太坊一位杜姓書生所作。”
“杜姓書生約是在數(shù)年之前來到了咱們神都洛陽城內(nèi),才華沒得說,是一等一的上佳之色。”
“可惜運氣不濟,前后三次參加科舉,都離那三甲差了一些距離。”
“哦。”宰相大人瞇起了眼眸,沒有多說什么。
正是因為沒有多說,才讓身側(cè)的兩位權(quán)臣,額頭上冒出了一滴滴汗珠。
往日里的那些事情,可都是他們親手去做的,難道今日的事情,宰相大人的意思還是那般?
最早先開口說話的權(quán)臣倒吸了一口涼氣,就擋在了宰相大人身前,雙膝跪地攔下了宰相大人。
“你這是何意?”宰相抬手問道。
那權(quán)臣半個身軀匍匐,也不管周遭的那些來往的神衛(wèi)軍將士是否將好奇的眼神投來。就大聲嚷嚷道:“宰相大人,這事情不是咱們不去幫您辦,是咱們沒那個膽子啊。”
瘦高個也如出一轍,同樣言道:“若是尋常人,咱們也就給您辦了,可這杜姓書生,他的身份有些特殊啊。”
宰相大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也是因為如此,臉色陰沉的可怕。
他往前兩步,抬腳輕踹在了兩人身軀之上,訓(xùn)斥道:“站起來講話,如今是在皇城之中,你們莫非想要讓我因為你們這些事情,給丟了腦袋?”
兩個權(quán)臣惶恐,趕緊從地面上起身又立在了宰相大人的身影兩側(cè)。
“細(xì)細(xì)跟我說說吧。”宰相大人壓低了聲音問道。
那兩位跟著宰相大人前來的權(quán)臣,就對著宰相大人說了起來:“宰相大人,那位杜姓書生他也不過就是一位尋常士子。”
“可他有一位未婚妻,那姑娘姓李,叫李悅彤。”
另一人言道:“問題就出在這個李悅彤的身上,這女子的父親去年落入大理寺獄,如今已被斬首。”
“她的那位父親,宰相大人應(yīng)當(dāng)最是熟悉。”
“咱們要是得罪了她,那位大人的幾位得意門生,肯定不會輕饒了咱們。”
“李兆?”宰相大人突然轉(zhuǎn)頭問道。
那兩個權(quán)臣互相對望一眼,都咧嘴笑著頻頻點頭。
宰相大人回到府邸之后,親自命府中管事,差人為他架起了一張方桌,又設(shè)下文房四寶。
宰相大人當(dāng)年能得到武皇陛下賞識,自當(dāng)是有著莫大的本事,尤其是常人所好的書畫之作,這位宰相大人都是其中的行家。
他便隨手做下一幅畫,那畫卷卻不論如何,都沒有宰相大人想要看到的靈韻。
他是宰相大人,因為今日的事情,他的心境不能平靜。
那武皇陛下口中的杜姓書生,若是真能登上了宰相之位,那么他將何去何從?
不過無所謂了,這事情馬上就無須宰相大人多有擔(dān)心了,因為那杜姓書生,很快就要死了。
宰相大人將身前桌案上的畫卷撕毀,又提筆要再做一幅,守在兩側(cè)的仆從趕忙上前,為宰相大人來回奔走忙碌。
當(dāng)?shù)诙嬀碛辛穗r形,便有數(shù)名府邸的精干仆從,從府邸后門方向鬼鬼祟祟進入到了府邸之中。
早先就等候在了府邸大門前方的府邸管事,在確定了眼前眾人,以及那位女子的身份之后,就轉(zhuǎn)身帶著眾人向著府邸中央行去。
府邸管事在前,其后是一個被數(shù)名精干佩刀仆從,圍攏在了中央的年輕女子。
那女子樣貌也算是出落得大方,尤其是那一雙眼眸,很是傳神。
他們很快來到了府邸正中,也立在了方桌一側(cè)。管事貼近到了宰相大人的耳際,對著他小聲嘀咕了一陣。
宰相大人回頭瞥了那女子一眼,又對著管事點了點頭。
剛剛結(jié)束了今日課程杜姓書生,走出了院落,準(zhǔn)備趕赴昨日傍晚的約定。
可誰曾想他才剛剛走出了租用的宅邸,就迎面被人撞倒在地。
往日里這不招人待見的小巷之中,可沒有幾個行人,就算是有也都是熟面孔,但今日的這人杜姓書生可不曾見到過。
他原本也沒怎么放在心上,就當(dāng)是尋常行走在了巷子里的小人物罷了。
可剛剛準(zhǔn)備起身的時候,杜姓書生就瞧見了摔落在了身前的一封信箋。
信箋之上沒有泥封,也沒有署名要讓誰來收。可這信箋的突然出現(xiàn),總是會引起旁人的興致。
杜姓書生可以確定,身前的信封就是之前那人所遺落之物,可現(xiàn)在轉(zhuǎn)頭早就沒有了那人的身影,這信封自然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杜姓書生抓了抓后腦勺,沒有將信封從地面上撿起來。
他雖是有所好奇,但不是什么東西都想要親自見見的那種人。
他起身之后,想要繼續(xù)往前方走去,可誰曾想這次又沒有走出幾步,他就又被迎面走來的另一個陌生人撞到在了街巷之中。
接連兩次被撞倒在地之后,杜姓書生才感覺到了今日的事情頗為古怪。
尤其是,這第二次倒地之后,杜姓書生依舊看到了腳邊突然出現(xiàn)的信箋,以及那陌生人的快速離去。
這次他沒有起身走開,而是將目光落在了那信箋之上。
杜姓書生起身,從地面上拿起了信箋,他緩緩拆開,在經(jīng)過了漫長的心理掙扎之后,終于睜開了眼眸,將信箋之上的內(nèi)容,一一收入到了眼簾之內(nèi)。
不看不要緊,一眼看過去之后,杜姓書生就不能將眼眸收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