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一過，山中便下起薄雪。

整座仲青門被銀皚皚的雪覆上了淺淺一層，陳衍閉關出來后，問過院中打掃的雜役，才知雪已下了一天。

立冬后溫度便低了許多，山中不少雜役都換上棉服，陳衍卻還穿著初進門時單薄的青袍。

并不是沒有厚衣穿。

事實上，門中在入冬前便發了厚實袍衫，但陳衍自有皮毛，不覺得寒冷。

那日從天柱峰回來、知道瓊逍師叔的名號后、并沒發生什么后續，陳衍猜想或許是師叔自己在天柱峰停留、而自己恰巧碰到而已。

一腳踩抹了雪，陳衍走到橘樹下，望著枯枝在風里瑟瑟地抖，甚多事在心頭掠過。

‘修為現在穩固不少，又提煉了二十余縷靈氣，按《碧霄凝氣訣》所說，煉己后期還用需九九八十一縷靈氣沖關，差的還遠。’

‘棄了氣訣中的碧霄生木術，轉練這《千鋒斬》倒也還好，沒想象中那么時間緊，不過確實比氣訣中帶的難許多。師尊也是，說好不要閉門造車，可自己閉關也是一月半月的閉，想問個問題都難，唉……’

‘林師兄也還未閉關完，難不成突破筑基都要這么久么？也不知進度是否順利，楊師姐倒是前些日子去看過，這幾日應筑基圓滿了，師尊莫不是想讓師姐一鼓作氣突破煉精期？’

‘那山貓也著實可憐，才開慧便……’

‘福緣，都是它的福緣，若是不來這，當時就被我斬了。’

‘不過……這雪下得也好生快啊，去歲這時還未有雪，大雪封山都是在一個月后，那時恰好還碰上獵人進山……’

陳衍腦中忽然浮現幾道身影，五味雜陳。

虎胎后的往事如云卷入腦海，走馬燈一般從眼前飄過，直到肩膀都落下一層薄薄的雪，陳衍才回過神來。

‘我殺了季成宇，那季家人肯定找來了，也不知靈社君是怎么替我遮掩的，我找的巢穴是否安全？母親和弟弟又是否安好？’

‘筑基，就筑基。’

‘待筑基后，無論如何都要回去一趟，否則被抓到了難逃。’

“仙師！”

門外忽然傳來聲呼喊，夾雜著敲門的咚咚聲。

陳衍走至院門前，看著是一名老雜役，臉間皺褶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同時又有些畏懼地道：

“仙師，安風城的信。”

“勞煩。”

陳衍將信拿過來，道聲謝，合上門。

信箋簡陋，摸起來有些許廉價，取出內里印有山水的紙張，輕嗅一下。

嗯，是蜀尚的味兒。

秋季他還出了趟門去應安村陣法處，找了趟蜀尚，算是立起了書信聯系。

不過陳衍留了心眼，沒說出仲青門，而是讓蜀尚寄信到安風陽家，再托陽正新派人取信來。

簡略掃兩眼，大致了解信上內容。

當日秋季去應安村時，狐社還未派人聯系蜀尚，但時至今日，狐社已重新與蜀尚建立起聯系。

但或許是吸取了之前的教訓。

狐社并沒派什么筑基妖修來，而是只派了小狐與蜀尚聯系，經過這么幾個月的聯系，蜀尚對現在狐社的情況大致了解清楚。

這次來信也是為此。

“清靈狐社竟真的搬走了，不過留下的狐精也是筑基，胡平……比那胡思難糊弄么？看起來是個聰明的，竟給他追查到富家身上了，也不知最后查不查得到我。”

將信收起，陳衍眼露思索。

“玄巖師叔一個秋季都未傳消息來，看來這陣法確實有些許難度，要不……算了，我也不好打擾他，畢竟是長輩、且是在幫我。”

“罷了，先例行檢視一遍峰上。”

他抖落身上的薄雪，思索一番，從房中翻出一件棉袍披在身上，開院門踩著石板路往峰上走去。

……

冬至將近。

入冬小雪后又落了場大雪，溫度再降了一些，連陳衍也感覺到了絲絲寒意，雖有靈氣護身，但還是換上了厚袍。

這日，陳衍得喚趕到迎和峰上。

峰上石臺打掃得干凈，已有數位身著青袍的仲青弟子在此候著，各低聲聊著什么。

陳衍上前詢問一聲，得知這是去往青葉北麓、大虞炎南郡收取供奉的隊伍后，也加入其中。

“這位師兄，你是哪位師叔的弟子？”一名長相略顯青澀的少年輕問道。

“松原峰松風子座下內門弟子，蕭陽。”

“原來師兄便是此次隊伍的副領事！我叫李由，乃是云隱峰霧影君座下記名弟子，見過蕭師兄！”

“原來是李師弟！”兩人互相拱拱手，隨即陳衍問道：“對了，師弟你方才說的副領事是……”

“噢，師兄怕是不曉得，我仲青門建宗時間雖短，但也收取過兩次供奉，每次供奉都會有一位長老帶隊做領事，外加一位內門弟子為副領事，負責沿途偵查與安全。話雖如此，但多半還是靠長老的。”

陳衍心領神會，輕輕點頭。

“蕭師兄，我看你是人身虎面，又不知供奉之事，難道是大典前后才進的門？”

“李師弟慧眼。”

李由訕笑：“嗐，什么慧眼，我在門內待了四五年，如今還只是煉己中期的記名弟子，只是了解的事多了些。”

“……師弟也算是見多識廣了。”

“蕭師兄，我觀你修為應未至筑基，怎么就來隨船了？”

“我松風一脈三人，師姐師兄都在閉關，只得我出來隨船了，怎么，這收取供奉還需筑基修為不成？”

“往年是的……”李由干笑一聲，道，“師兄有所不知，原本這炎南郡的修仙世家乃是大虞熾煊門管轄。”

“可我仲青門真人與大虞仙朝的大人物交好，所以晉升后得了炎南郡世家的管轄權，那熾煊門被奪去炎南郡，雖面上不動聲色，但內里肯定心生不喜，就像前兩次收取供奉，都有不長眼的劫修來劫船……”

“原來是這樣。”陳衍做恍然大悟狀，趁機再問道：

“如此說來，我仲青門是附屬于大虞仙朝了？”

“嗯……真人也沒定說，但大差不差。”李由點點頭，

“畢竟大虞仙朝有仙人護佑，疆域足有萬萬里，青葉群山為南方貧瘠之地，能附屬大虞有何不好？”

“話是如此說的……”

陳衍剛想反駁，可換位思考一下，的確如此。

附屬大虞后，不僅有平白得來的炎南郡，且缺了靈物資糧還能向大虞求買，南方各國亦不敢輕動，像極了朝貢體系。

可是……憑什么呢？

青葉群山貧瘠之地，大虞能從這里獲得什么？

陳衍還欲開口和李由低聲聊些什么，卻見一道白色倩影從天邊而來，青靴點地落下，秀臉上眸子清淡。

“是巡守長老瓊逍師叔！”

李由一驚，立馬神色鄭重，挺直腰桿。

陳衍聽言，扭頭看去，臉色跟著一肅。

‘陸影……瓊逍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