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花鳥稀奇,大皇子和二皇子自是想玩個不亦樂乎。
至于兩位妃子是在遠處運籌,還是忙前忙后的打點。
是生怕生怕有何差池,失了自己的血脈,還是失了自己的地位,沒了家族的威嚴,全與這些吸血食人的巨嬰無關。
不過妃子們大抵不懂,這地位高地都只是附庸,世家權貴是否,與皇權黃土都不過些碎銀兩。
地位之爭最佳于棋盤。
而要說真正的棋盤將設何處,葉芫已與父皇與凌昆商量妥定,都覺萬事已然掌握。
至于各大臣是否隔岸觀火,是否心中忐忑,是否計策多措?
自是不消再去細析,只消今日這宴席擺下去。
皮厚的,削了;
肉肥的,剝了;
油多的,剮了。
曾經怎么虧欠百姓的,今日這宴席上就細細篩清,一一還明。
那暗處潛伏的棋手,且慢慢琢磨。
今日這宴席,可不是精彩到家?
“大哥,你那私藏的兵馬,一時失了糧草,在極南的荒林大抵是不懼走散的吧。”
葉芫如是想著,白皙如玉的面上顯出些許笑意,淺淺淡淡。
好個春來發花花羞惱,怨時急急不堪妝。
同行的,皆隱了身份,入林采獵,生怕顯現半分端倪。
至于原因,其中文章還得細說。
話說這揚州一游,奔波逃命的落魄皇子,于煙雨江南里齊頭一聚。
福瑞祥和天邊降,云川岱淵舊朝降。
龍椅之上,死是活,活是死,究竟何般運作自是無關百姓。
但這祥瑞安定的來到——
匹夫同盼、童叟皆喜、癡傻都賀。
怎會有人拒迎?
大抵也就那些同生同養在宮墻內,自小吃喝著百姓血肉、涂抹著脂粉螺黛的公主皇子們不喜不迎這民間安樂。
不曉人間春,何談春華淡?
顧及血脈,顧及人心背向,顧及這天下喜樂安康。
人自是殺不得,更發配不得。
如何?
自是把這吸血食人的血脈遷到好山好水去,叫些侍衛暗暗守著。
人呢,盤活山中物。
物呢,奪人來藏腹。
真真個巧,真真個妙。
這尋鹿山啊,既藏了人,又養了物。
圍獵時箭矢多發差錯,誰知射中的是人是禽?
皇家養出的哥兒姐兒,自也是有些本領在身。
可這本領不多不少,在這林中,既死不了,又逃不得,怨氣之大,可掀山水,怎不是護林的良將?
這派入林中的暗衛,在換好獵戶的裝扮前,又怎不會有人偷偷換了身份,趁此良機翻身?
宮里都保密著,只給那細心培養的子孫交代,至于這出林子參宴的是人是尸,一切都遵由天命。
自也存在有不清身份的奴才大搖大擺地端著一兩分矜貴進林,白白想著去享受主子被人伺候的快活。
可這兩怨相沖,一個無辜丟了頭,一廂平白入了獄。
可不叫個精彩?
福瑞河岸,葉輝將西洋鏡慢慢調著,細細觀察林中動靜。
“吾兒真真就這般動手…”
守在葉輝身后的端木玄啞聲開口道:
“大哥,你可真的放心小公子?”
風斜葉眠沉河央,鴉歸暗夜沒扶桑。
寂靜一片的夕陽余暉中,葉輝修長的指緩緩拂過西洋鏡身,未有半分言語,默默轉身,進了林中小屋。
夜幕垂垂欲襲,冷風簌簌思退。
端木玄聽著身后走遠的不穩的步子,似也是明了意。
眼圈慢慢紅了,滴出塵世的苦,落在來往的風里,隨河遠流,跨過那橋,祈福與一人。
馬嘶,衣更,弓箭齊。
暮垂,鼓錘,判生死。
葉芫和凌司塵都是岱淵帝頂頂重視的。
自是有官吏欲攀皇權,又懼怕妃子們的手段。
個個死攥著袖中藏的金條,憑著職權,擅自更改人員進林次序,讓這葉芫、凌司塵首先入林。
這般安排,倆人自是有充足時間去捕獵,可以在皇上面前展現能力,皇上開心;
沒有足夠護衛,危險重重,亦可了卻妃子幾兩黃金所求。
半明半暗,風冷衣單,劣弓烈馬,損羽箭矢。
真真個破落。
葉芫一邊費力卷著烈馬的韁繩,一邊瞧著馬鞍上掛的器件,臉上不免凝重幾分。
默默抖出藏在袖中的銀針,一一扎在馬的穴上,放倒發狂的牲畜,從容下馬。
未及站穩,林中就飛出暗器來,破空聲之大,嚇得倒下的馬又掙扎著起身,偏就擋住了那些飛鏢毒針。
至于針上、鏢上飛來的毒粉,隨風散在葉芫身邊。
大抵是毒粉過雜,一一相互克制,偏偏就失了毒性。
葉芫撣落袖上粉,嘴角微揚,這棋盤終是有人入局了。
凌司塵本是隨葉芫同入,卻被這烈馬顛的混沌,失了方向。
連人帶馬撞了樹,又往這林中小陡坡下一滾,不消林中人刺殺,自己就解決了自己。
葉芫本欲救人,卻被林中刺客追殺,不得不改了方向。
輕功上樹,飛針如雨,半柱香后,周圍好歹是清了人。
這才下樹去瞧凌司塵,順手撿起地上被亂針射殺的野味系在腰間。
一只野兔,兩只狐貍。
可能凌司塵氣運不佳,砸下坡時被壓在了馬下,動彈不得。
還反被過往逃竄的幾只野味刮壞了衣服,弓折了,箭矢丟了。
更更悲慘的是,人還落了身傷,臥在斷脖馬尸下苦不堪言。
葉芫瞧見凌司塵時,以為這人就沒了。
心中空落,一時失措,竟直直跪倒在地,面色蒼白堪比死尸。
凌司塵本還痛著,懼怕有野獸嗅血氣過來,一直屏著息,看到人過來,立馬就想呼人救自己。
不想這人偏偏是他,偏偏還被人上了大禮,一時竟忘了呼救,噗嗤笑出了聲來。
葉芫見著地上的暗色血液,本已是六神無主,腦中嗡鳴著,記憶猛地自腦海深處涌出。
一幀一幀循環在眼前的,全是母妃口吐污血,蒼白慘然,耳邊周繞嘶啞笛聲,嗚咽不止,像極小孩的悲。
凌司塵的笑正巧就破了這幻,一個糊涂天真,一個難得天真。
葉芫臉上血色這才回轉,嘴唇顫著,極不確定地問道:
“凌…”
“司塵…?”
救人起身,夜色掩護,危機四伏。
葉芫趁凌司塵不注意,將袖中沾著熒粉的飛弩射向營帳。
棋子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