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我第一次坐警車還是在我死后,難得難得。”
隨著我的聲音在許涵的腦海中響起,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在報案之后,我們跟著警車前往公安局,配合警察做了筆錄。這一趟折騰了大半天,此刻走出公安局的大門已經(jīng)是下午了。
“腰酸背痛,累死了。”許涵一邊伸展著身體一邊向前走。此刻的陽光肆意的揮灑在大地上,灼熱的氣息滾滾而來。雖說上午的時候同樣炎熱,但在廢棄工廠中卻無法感受到這樣的熱量。大量冤魂的聚集在某種程度上也改變了周邊的現(xiàn)實。
“冤魂作為魂魄中最為弱小的那一類,居然能做到這一點。”這樣的疑惑自從離開那里,便始終在我的腦海中徘徊。在廢棄工廠的經(jīng)歷重現(xiàn)浮現(xiàn)在我的意識中,試圖通過這種方式找到當時被我忽視的細節(jié)。在經(jīng)過幾次嘗試之后,我只能選擇放棄。偌大的工廠,我們也只來得及探索一處。在入口處的辦公樓顯然隱藏著不小的秘密。可惜,如果繼續(xù)停留在那里,許涵的嫌疑會被大大加深。我的思緒持續(xù)發(fā)散著,突然發(fā)覺似乎有什么被我遺漏了,卻始終沒法察覺。
“一會要去上晚自習了,你怎么說?”
“難評,放月假還非要帶上晚自習。你學校怎么想的?”
“打住,那不也是你學校?”
“不不不,我已經(jīng)去世了,不上學了。”
許涵頓時無語,選擇對他親愛的哥哥視而不見。在忙碌了大半天之后,他的體力消耗也相對嚴重,便隨便在路邊找了家面館,準備快點解決回學校上晚自習。似乎在人饑餓的時候,吃什么都覺得香氣四溢。看著眼前這碗面,許涵無奈嘆氣。略帶棕色的湯底顯得尤為清澈,香料和豬骨的氣息讓人食指大動。粗細均勻的面條安靜地躺在碗中,最上方的一點辣椒為整碗面添加了別樣的色彩。四散的蔥花香菜增添了一抹綠色。“蔥花香菜......”
“老弟,快吃啊,怎么不吃了?”我?guī)е鴳蛑o的聲音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沒錯,許涵非常抗拒這帶著綠意的調(diào)味品。在面對黑暗和藏著危險的工廠時,他依舊鎮(zhèn)定自如,敢獨自一人前往那里,也能毫不猶豫地邁進黑暗中。但在此刻,他的內(nèi)心帶著極大的抗拒。在短暫的猶豫后,他從心的選擇,挑出來。經(jīng)過漫長的努力,成功的讓這碗面的綠意大大減少。看著被筷子挑起的“龍須”和附著在上面的點點綠意,許涵最終還是強迫自己吃了下去。無他,只是晚自習的時間即將到了。
五點,宜案高中的晚自習正式開始。來自各個小區(qū)的莘莘學子紛紛涌入這個校門,臉上或是無奈,或是頹廢。我安心的龜縮在古玉之中,感受著外界的環(huán)境。在出事之前,我也是這所高中的一員。這并不是應寶最好的高中,只是第二好。但如今,其第二的名頭也遭到了挑戰(zhàn)。去年的一所私立高中橫空出世,大出風頭。給了它巨大的危機感。因為這所私立高中,宜案高中開始改革,將學生的假期時長竭盡所能地縮短,只為了能保住自己第二的稱號。細細想來,我已經(jīng)有大半年沒有再在這所高中學習了。嘴角勾勒起一抹笑意,眼神中卻滿是無奈。
“也罷,今天就在宜案晃蕩吧。”
五點鐘開始的晚自習,名義上是晚自習,實則是在正常晚自習之前強加了一節(jié)課。這是高二的開端,卻和大一沒什么兩樣。老師盡心盡力地在黑板和講臺上揮灑著知識。這些知識如同春雨一般潤物無聲,將每一個同學都均勻照顧到。只是,有的同學“未雨綢繆”,提前撐起了一把傘......是啊,剛剛結(jié)束了月假,準確來說這還是利用月假去上晚自習,又有多少學生能收心聽課?
“這個小說還有后續(xù),是他被原先的主人抓了回去,被活生生打死......”
語文老師看著手中的試卷,意猶未盡地補上了這一句。這次試卷的現(xiàn)代文閱讀,節(jié)選了短篇小說的一個部分,老師在講解時無意中提了一句。正是這句話讓我突然有了一個假設。他們是怎么挑選受害者的?如果是隨意地大開殺戮,應該早就被警察抓捕。東大的治安堪稱世界第一,在這種情況下這樣的恐怖事件是怎么發(fā)生的?突如其來的想法讓我陷入了沉思,卻因為線索的匱乏無法深入。
“看來之后應該找個日子再去警察局看看了,希望這個案子能有進展。”
時間在一點點流逝,太陽也從原先的活力四射演化成了“日薄西山,氣息奄奄”,高中時代的夕陽永遠是值得觀賞的風景。初中時看不懂夕陽,大學生沒空看夕陽。但在高中,透過窗戶看著此刻的景象,每一次都會讓在“樊籠”里的學生們心向神往。夕陽如血,余暉灑滿了整個校園,樹葉在微風中起舞,在小道上灑下斑駁的影子。窗戶正對面的教學樓,在飽經(jīng)風霜后,如同邁入了老年,幾處在夾縫中生存的綠植此刻隨風飄蕩。這樣的氛圍之下,哪怕平時已經(jīng)厭煩的雞湯橫幅,也變得可以接受。“以夢為馬,不負韶華。”諸如此類的橫幅被懸掛在教學樓上,大紅的底色和如今的夕陽結(jié)合起來,相得益彰。
我壓下心頭的異樣,靜靜地欣賞著這樣的風景。在那場車禍之后,這樣的景色我也已經(jīng)很少留意。高中的青春時光過的很慢,所以我們會停下腳步去欣賞這些美景,因為這些可以稍微減緩學習帶來的疲勞。但這些和如今的我早已不相干。全新的存在方式,全新的視野讓我需要重新花費大量的精力去了解這個未知的世界。在我的記憶中,這里的湖泊,每當在狂風的日子,我便喜歡一個人站在岸邊,只是看著眼前的波瀾。微風拂過,湖面會從平靜轉(zhuǎn)變,輕泛起漣漪。狂風過境,哪怕是這樣的小湖,也會卷起細小的波浪,這些異樣的場景在別人看來可能并不值得浪費時間去駐足觀賞。在這個分秒必爭的高中,似乎將所有時間去投入學習,才是高中生應該做的。因此很少有人能夠欣賞到這種美感。
許是太久沒有欣賞校園里的美景,許是觀賞的角度不一樣。這樣的夕陽,恍惚間有種歷歷在目的感覺。這樣的場景,和那冤魂記憶中的一樣。在他的記憶里,那泛著粉色光輝籠罩著的,便是這個校園。
“你還記得,有晚自習時夕陽的余暉是粉色的嗎?”
聽到我的詢問,許涵愣了一下。
“有的吧,不過好像有點日子了。至少不是這學期。”
聽到他的答復,我漸漸陷入了沉思。按照宜案高中的分布圖,從校門進入便是一段小路,路的盡頭則是刻著校訓的巨大石雕。經(jīng)過一個不大的湖,則是三個外觀神似船頭的會議室和三棟教學樓。高三學生永遠都是最中間的那棟。回想著記憶中被粉色余暉照耀的墻面和標語,那“以夢為馬,不負韶華”。他,也是這個學校的。不僅如此,他和我們,甚至是同一年級。
隨著對記憶的挖掘,我也逐漸想起記憶中的那次粉色夕陽。至少那時,我還活著。突然,我回想起那時似乎有學生失蹤。
“對上了。許涵,記得去年我們年級有學生失蹤這事嗎?還要求我們留意一下當事。”
思索了片刻,許涵在草稿本上寫下“確實有這事,怎么突然想起這件事?”
“還記得我們在最后一個房間嗎?當時在那個圖案中央站著一個特別的冤魂,怨氣很強烈。在吸收他殘存的靈魂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他似乎和我們一個年級,而且也是宜案的學生。”
聽到我這句話,他的筆尖猛然一頓,呼吸也連帶著沉重了些許。
“好像,確實有這件事。應該是七班還是八班的。”
“行,我上去看看。”
說罷,我便從古玉中走了出來,向著樓上飄去。就在我即將穿過天花板時,許涵的班主任恰好走了進來,推了推眼鏡,眼底閃過一絲精光。我也低頭看了一眼,默不作聲。在經(jīng)過短暫的對視后,最終我們和往常一樣,選擇了相安無事。
在七班的班級和其對應的班主任的位置上,我比對了學生名單。最終在名單冊子的開頭,發(fā)現(xiàn)了兩個在后面消失不見的名字,木帛和謝瑤。
看著眼前的名單,越是了解,越是發(fā)現(xiàn)這場兇案的疑點重重。我回頭看向中崗的方向,愈發(fā)感覺可能那座廢棄工廠,還藏著秘密。
就在此時,我留在許涵身上的分魂種子打斷了我的思緒。那是我的一縷魂魄,留著預警,可以在他出事的第一時間察覺到。他同樣也可以通過這來聯(lián)系我。我感受著分魂傳給我的信息。
“你們下課后來我辦公室。”這是許涵班主任對許涵的要求。
“看來是今天對我的忍耐達到了極限,要敲打我了。”我笑了笑,卻沒有放在心上。腦海中繼續(xù)思索著這個兇案。
“看來警察局之旅很有必要了”深感這個案子的復雜,我也感到有些無奈。最初只是為了些許靈魂力量,維持一下我的形態(tài)。卻沒想到這件事之后有著更深的案子和牽連。但我雖然已經(jīng)死了,卻是以生魂的形態(tài)停留在世上。以這個最接近人的狀態(tài)存活,也注定意味著我無法對這樣的慘案依舊保持袖手旁觀。目光閃爍了片刻后,我最終還是堅定了想法。
“總要有人稍微照亮黑暗。”
在獲得了我想要的信息之后,我沒有停留,返回了古玉之中。活人身上帶著陽氣,而像學校這種聚集著大量年輕人的地方,陽氣更是極重。這種情況并不適合鬼物的外出活動。因此往往學校都流傳著曾經(jīng)是火葬場或者墳場的“謠言”。哪怕我是生魂,受陽氣侵蝕極小,面對這樣的情形,也不愿意在外活動,古玉中的環(huán)境更適合眼下情況。
當懸掛在最前面的鐘指向十點的那一刻,教室立刻開始躁動不安。該到晚自習下課了,學生們也開始收拾書包嘮嗑閑聊。
“我說下課了?啊!”察覺到這樣的躁動,語文老師立刻用戒尺敲起了講臺,巨大的聲響和嚴厲的話語強行打斷了這即將升騰起的喧鬧。教室重歸平靜。所有人的目光在此刻都匯聚在她的身上,而她依舊不慌不忙,慢悠悠地合起了講義。
“下課”語文老師悠悠地喊了一句,便轉(zhuǎn)身離開了教室。沒了她的壓制,教室立次變得喧鬧無比。但下一刻,班主任卻出現(xiàn)在了門口。積威多年的班主任,立刻讓吵鬧的教室再次回歸平靜。而他并沒有說什么,只是靜靜地看著許涵。或者說,靜靜地看著我。許涵隨即起身走了出去,和他一起來到了辦公室。
此刻的教師辦公室里還有老師正在收拾,但很快人就變得越來越少。當最后一個老師和他打著招呼走出門外時,他一邊笑著一邊關上了門。
“老蔡,你知道我了,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