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樓內部的設施因為墻體的保護，并不像外面的結構那樣損耗嚴重。但是由于燈光的缺少以及厚重的灰塵，壓抑的氛圍籠罩著這里。我們前進的速度并不快，前方的男人也拖著身體緩慢前行。就像默契一般保持著較遠的距離，在每個拐角總能看到他，指引著方向。水泥地板上的痕跡極其明顯，這些拖拽痕跡在大樓內延伸展，一直通向深處。這些并不是一個統一的路線，在某些拐角處，這些痕跡也會分叉通向不同的道路。

最終，這個男人停在了一個房間的門口，愣愣地站在那里。當我們走過最后一個拐角，他回了頭，依舊沒有揚起臉。片刻后便邁步走了進去。我們也隨即來到了門口。眼前是那消散冤魂記憶中的圖案。唯一的區別便是在圖案的中央，有著大片的血跡。這個房間和外面相比出奇的干凈，地板上并沒有灰塵，因此也無法辨別到底有多少人在這個房間，主導著這場悲劇。房間的角落癱坐著兩個人，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似乎是暈了，留著微弱卻平穩的呼吸聲。

“像這個房間的兇案，不止一個?！?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他們’已經過來了?！?

僅是我們進入房間的片刻，門外便聚集了數個冤魂。他們只是飄在那里低著頭，無一例外。彎曲變形的四肢和臉上的兩行血淚昭示著他們生前的遭遇。場面慕然冷了下來，我們并沒有多余的動作，只是和他們對峙著。時間在此刻流逝的速度變得極為緩慢。

“求求......救......”

“殺......”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之中發出了些許聲音?？芍豢吭鼓疃媪粝聛?，本該回歸于天的魂被束縛在大地，又能留下多少靈智。這些意義難明的話語無法將他們的意思準確的傳達給我們。

“跟著我，這個大樓里應該還有其他地方?！?

說完我便率先向前走去，冤魂靜靜的看著我一步步向他們靠近，緩慢的分開了一條道路。許涵也緊跟著我，戴在脖子上的古玉則微微發熱，無形的結界籠罩著他，保護其不被陰氣入體。

幽暗的走廊里，我們隨著地上的痕跡前往發生悲劇的房間。在我們身后，只是飄著數個冤魂。偶有冤魂猛然抬頭，面露猙獰。卻也很快低下了頭回歸平靜，只有不規則彎曲的手臂在輕微顫抖，好像在忍耐著什么。身后偶有的異動始終在我的察覺之中，我卻沒有任何回應，只是繼續向前。

鮮血畫成的圖案出現在不同的房間，卻帶來同樣的場景。每一個圖案中央，都是一灘血跡。從冤魂的狀態不難看出，他們在生前被折斷了四肢，扔在這些圖案中央，等待著血被放盡，在極度恐懼和怨恨中迎接死亡的到來。

前方就是痕跡的盡頭，淡淡的尸臭味也隨著通道飄散開來。隨著我們和最后一個房間的距離越來越短，身后的數個冤魂的異動也越來越明顯。屢屢黑煙從房內飄出，混雜著淡淡的尸臭味，無一不在告訴我們，這里發生的，可能不再像先前的房間那樣，只涉及一個冤魂。最后一步邁出，房間內的場景也出現在我們面前。

“還真是出人意料。”

“出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痹S涵沒頭沒腦的冒了一句。

“你學瘋了？”

“咳咳。現在怎么說？”

面對著眼前空蕩蕩的房間，甚至連地板都被人刻意清理過，只留下最中央的圖案。很顯然，在昨天被驚動之后，主導這些悲劇的幕后團伙逃離了這里。又或者說，前往下一個地方準備繼續犯案。除此之外，在這詭異圖案的正中間，背對著我們站著一個“人”。從房間外看到的縷縷黑氣，正是從他身上飄出的。背對著我們的他并沒有任何動作，但我們身后的數個冤魂卻開始暴動，發出壓抑著痛苦的嘶吼聲。這些聲音仿佛驚醒了他，開始緩慢轉身看向我們。血紅色成了他的主基調，這不是正面。這是里面。

看著眼前的冤魂，我明白了為什么這里的怨氣會如此之重。若無特殊情況，因為強烈怨念而留存束縛在某地的冤魂會保持著生前的形態。此刻他的樣子，即是他死前的模樣。他的怨念也遠超我們身后的這些冤魂?？粗覀?，他開始靠近。房間不大，我們之間的距離在快速縮短。

此刻我的腦海中卻在慶幸，這樣的情形許涵無法看到。他只是個普通人，能看到我也只是因為那塊古玉以及和我的血緣聯系。但是盡管如此，他依舊能感覺到一陣陰寒的風夾雜著尸臭向他裹挾而來。看著越來越近的冤魂，我無奈的嘆了口氣。可以感覺到他意識中的掙扎和克制，但這些太微弱了，被怨恨和殺意完全壓制。似是被他的殺意牽連，原本還能勉強壓制自己的那些“人”，也開始向我們包圍而來。

“安息吧?！?

我上前一步，只是簡單的張開五指。向我們包圍而來的冤魂立刻被束縛在原地。我仔細地打量著那怨氣最重的“人”。面容已經被血污徹底覆蓋，無法從樣貌去獲得有用的信息。而他則是趁著我沒有下一步動作，張開嘴發出一聲尖嘯。隨著音波的擴散，其余被束縛的冤魂猛然爆開，夾雜著黑氣的靈魂大量流入他的身體。我只是耐心的看著他做完這一切。隨著這股力量入體，他凝實了不少，意識中殘留的克制徹底消失。

我陷入了沉默，這些怨念是受害者殘留在世間唯一的意識。他們的苦難無人知曉，他們留下只是不甘消散，不甘自己就這么死去。而殺害他們的人，還在逍遙法外，依舊在創造著一個又一個悲劇。盡管他吸收了其余冤魂的力量，他能做的也只是繼續被束縛著，掙扎著。

沉默了良久，我輕輕上前，附在他的的耳邊“我會為你們找到兇手，我保證，他們的靈魂會在飽受折磨后消散?！甭牭轿业脑?，他一頓，停止了掙扎。在滿是血污的臉上，我看到了一雙渾濁的眸子。它短暫的恢復了清澈。

“謝...了...”

沙啞著說完這句話，他再次陷入了狂暴之中?？粗膾暝?，我緩慢的握緊了拳頭。“砰”微弱的聲音響起，他就此消散。黑氣的四散逃逸，只留下了純凈的靈魂以及夾雜在其中的記憶碎片。似乎是因為他吸收了其他冤魂的靈魂，殘存的記憶相比以往的情況，顯得相對完善。感受著靈魂力量的涌入，原主的記憶也隨之浮現在我的眼前。

......

“洛必達定理雖然可以用，但是我明確告訴你們，在考試里面不給分。”

聽著老師在講臺上說著，他無聊的趴在桌上。窗外的夕陽在這時變得尤為誘人，在夕陽的照射下，外面的一切都變成了粉色。此前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景色，也成功吸引了絕大多數學生的注意力。在他出神地看著這一幕時，突然前座遞來的紙條將他拉了回來。

“明天月假，我找到了個好玩的地方，你來不來？”

歪歪曲曲的字在紙上這樣寫到。紙條的主人是他從小到大的玩伴，或者說是青梅。嘆了口氣，不知她又有什么“奇思妙想”。她知道他總會陪著她去的。他將紙條揉成一團隨意的往桌旁的垃圾袋一扔，順便向前桌的后背點了三下。這是他們之間的約定。一下是拒絕，兩下是再議，三下則是同意。他胡思亂想著，自己似乎從來沒有做過三下以外的回答。

......

站在工廠的入口，她興高采烈地拉著他。

“快看快看，這銹跡，都是歲月的厚重啊”

他百無聊賴的應了兩下，隨心地看著這四周的建筑，卻沒有注意到這時自己身邊的人突然停頓了一下，也沒有注意到她隱諱的目光。

......

“你......為什么......”

感受著錐心的疼痛，他拼盡全力去擋著插入自己胸膛的那把刀。就在剛剛這把刀他還看到，被隨意地放在桌子上，滿是灰塵。他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女孩，此刻只感覺她無比陌生。劇烈的疼痛再次傳來，他被一腳踹翻在了地上。緊接著便是已經鈍了的刀刃一點一點地從胸膛開始向下劃，繼續向下。血液的大量流失讓他開始眼前發黑，手腳冰涼。在一切歸于黑暗之前，他看著曾經朝夕相處的女孩露出了夸張的笑容，將沾滿鮮血的刀改為正握，猛然從下巴刺進。

......

記憶到這里便結束了。我察覺到，這里的故事可能還能追溯到更遙遠的過去。眼下消散的這些冤魂，本意并不在害人，只是想要將這里的一切告知別人，渴求得到解脫或者，復仇。因此，才會有后面的受害者去報案。而被留在大樓中的兩個人也并沒有遭到實際的傷害。

但在他記憶中的干涉已經很明顯了，甚至到達了附體的概念。這些古怪的圖案以及兇殺案，讓人不由聯想到“獻祭”這兩個字眼。但不管怎么說，這些都已經不是一個普通高中生能插手的。

“許涵，報警吧。”

他看著我，點了點頭。在電話中很快就交代了大致情況。在警察還在趕來的路上，我們回到了工廠的大門口。不多時，警笛聲便由遠及近。因為兩次案件距離時間極短且報警的地方是同一個，這次趕來的警察對這次的案件顯得十分重視。在許涵和警察交涉時，那熟悉的窺視感從旁邊的辦公樓中襲來。這一次沒有任何掩飾，雖然是盛夏的中午，但依舊讓人覺得背后生寒。

我裝作依舊沒有察覺到這道視線，但對方似乎尚未滿足，夾雜著濃郁的黑氣向許涵撲去。感受著這越來越近的骯臟氣息，我無奈的按了按太陽穴。場景也隨著我的動作變換著，分魂帶著這冤魂移動到了那最后的房間。

“我問，你答。懂？”

“你是誰？”他看著眼前變換的場景感到恐慌，卻依舊強作鎮定開口。

“罰。”

話音落下，這冤魂的身體被硬生生撕扯了一塊下來。痛苦的哀嚎瞬間在這房間里回蕩，這是靈魂撕裂的痛苦。

“你幕后是誰？”

“我幕后沒有人，混蛋.......啊啊啊啊啊啊......”

感受著他靈魂的震動，我明白了他沒有說謊?？粗矍鞍Ш康臍埢?，我揮了揮手，他的哀嚎聲突然變得更為凄慘，隨之消散不見。

依舊留在原地守護著許涵的我召回了分魂，也明白了這次的事件可能也只是個開始。這座廢棄工廠的秘密露出了冰山一角，只可惜這次留有的時間太過短暫，無法徹底探尋這座工廠的全部地方。接下來警察必然會對這里展開調查?？赡苓@也是個很好的方法，讓專業人士去調查，我只需要知道結果，并且讓幕后的人在享受過應有的一切后，“安然”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