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真事......這不是真事......”

我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形容枯槁的男人。約莫二十歲的年紀，本該朝氣蓬勃，此時卻用著空洞的眼神愣愣的看著前面，讓人在意他究竟聚焦在哪。

“你是說，在中崗那里的廢棄大樓里，你們遇到了......奇異現象？”

“這......警官，警官你相信我啊，你相信......這不是真事......”

聽了這句話，坐在桌子對面穿著警服的中年男人皺著眉頭與同伴對視了一眼，輕微的搖了搖頭。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清楚的看見了這個男人在短暫清醒之后再次陷入六神無主的過程。但這一切都說不通。在這個崇尚科學的時代，怪力亂神僅僅存在于流言中。沒有任何人證明了那些匪夷所思現象的背后就是所謂的“鬼怪”或者“惡魔”。因此在得到這樣的結果之后，相比相信他的話，質疑他有精神病史或者胡編亂造的可能性，相對要大很多。

在經歷了第二次這樣的詢問之后，中年警官合上了手中的本子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很顯然，第二次的詢問結果和第一次相差很小，但因為他的語無倫次，這些記錄還不能說明什么。很顯然，在場的人并不相信他的話。

在一邊聽完全過程的我，大致理清了思路......

在一個暴雨后的傍晚，以這個二十歲左右的男人為首的三個人在稍早的時候來到了位于中崗的一個廢棄工廠。由于暴雨的原因，工廠中的辦公樓的第一層已經蓄了大量的積水，因此他們最初無視了眼前的辦公樓，選擇直接進入這個工廠。據他所說，在他每天練車的時候，總會看著這個位于河對岸的廢棄工廠。在一個名為晴天和碧空的濾鏡下，這樣的地方被渲染上了一層童話色彩。因此在一次聚會后，他提出了去這里探險的想法。本以為這樣荒誕的理由和提議會被否決，但他很輕易就找到了兩個與他同行的朋友。

盛夏的傍晚，在稍早的時候是明亮的。因此雖然廢棄的廠房里一片漆黑，他們依舊選擇了直接進去。空曠的廠房中一切都是靜悄悄的，但就在他們前進的時候，在遠處突然出現了奇怪的聲響。那是工廠更深的地方。

很快，他們穿過了一扇小門，來到了廠房后面的空地上。因為暴雨的原因，在廠房和廢棄大樓之間的空地滿是泥濘。但就是在這泥濘的道路上，卻有著一排明顯的腳印，直直地通向一座廢棄大樓。很可惜，這條泥濘的道路并沒有讓他們放棄前進的腳步。他們進入了那棟大樓。怪事也從他們進入的那一刻起不斷發生。隨著時間的推進，天色也在漸漸暗淡下來，廢棄大樓里沒有任何燈光，他們只能依靠手機的手電筒功能進行照明。但是越深入，手機的燈光越開始發生閃爍。遇到這種情況，他們在經過短暫猶豫后決定離開這里，并相約下一次在更早的時候再來。于是開始原路返回，但在返回的路上，突然有人發現腳下的地板上有數道拖拽的痕跡，在滿是灰塵的地板上顯得極其突兀。在這些痕跡的四周甚至出現了暗紅色的斑點，有大有小。

在發現了這個之后他們沒有任何停留，立刻開始奔跑，試圖立刻離開這里。但是外面漸暗的天色和閃爍的手電筒燈光無疑加重了他們之間恐懼的氛圍。很快，他們回到了門口。但就在他即將走到外面的那一刻，他回頭看了一眼。一團模糊的陰影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沖向大樓深處的黑暗中，他的一個朋友，正在地上被拖拽著融入深處的黑暗。而另一個，似乎早就不見了蹤影......

無疑，這是一個恐怖故事。正如先前所說，這個恐怖故事的信服力遠不如他有精神病史等一系列可能。這似乎也是警察的想法。但他在此刻的行為卻有著極大的異常，讓人無法忽視他口中訴說的事。

而此刻在桌邊晃悠的我明白，他并沒有說謊。此刻他身體里浮現的三魂，正如風中的燭火般搖曳。而他的身后，正飄著一個流著血淚的女子。她正在逐漸消散。察覺到了我的注視，她慢慢抬起頭看向我，漆黑的眼眶中空無一物，只有兩行血淚依舊留在臉上。我尷尬地笑了笑，她似乎想要開口，卻因為不斷消散的緣故，消失了。她的消失，這個男人隨即暈了過去，三團火也穩定了下來，除了略微暗淡外，并沒有其他變化。這場詢問也因為他的昏迷落下帷幕。我沉默著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招了招手，源于她消散而留下的些許靈魂融入了我的身體。其中夾雜的記憶碎片也隨之將她的些許記憶浮現在我眼前。

同樣是那個昏暗的廢棄大樓，無力的她被拖拽著向前。她試圖掙扎，卻始終無法從鉗制她的兩個男人手中獲得自由。直到她被扔在一個詭異的房間，地板上用鮮血畫出了奇怪的圖案。更可怕的是，在這個房間中的受害者，遠遠不止她一個人......

我從她的記憶中回過神來。

“這么說的話，冤魂還不止一個。”

“沒有鐵一般的事實，誰會相信有鬼的存在？”

我嘆了口氣，眼前的兩個警察自然是不相信這個男人所說的話。雖然因為兩個人的失蹤，調查是必不可少的。但是按照這幾個人鬧出的動靜，等到警察確定了他是正常并且對那里展開調查后，那里可能只留下遺跡和徘徊不去的冤魂。

沉默了許久，直到審訊室徹底黑暗之后，我慢慢的飄離了這里。隨著意識中的一點靈光，我在城市中不斷地穿梭，最終停在了一個熟悉的房間。

“來了？”

“來了。”

坐在床上的少年抬起頭看著我，隱在衣服里的古玉感知到了我的到來，微微震動。

“怎么說？”

“可能是我的錯覺吧，這里的冤魂是越來越多了。這些日子你也要小心點，老弟。”我一邊說著一邊進入了古玉里。如同被水包裹的感覺襲來，緩解著我的損耗。作為生魂，在外活動的每一天，都是對我存在的損耗，而冤魂消散之后殘留在世間的純凈靈魂可以延續我的活動時間。除此之外，只有棲息在這塊古玉之中，才可以抵擋這種損耗。

我曾是個人，坐在床上的少年曾經是我的親弟弟，許涵。但是隨著一輛失控的卡車在道路上橫沖直撞，過去平靜的生活就此被打破。我推開了他，自己卻沒有逃開這場災禍。這塊古玉，是我生前一直隨身佩戴的。當我再次恢復意識，便成了現在這副模樣。我本應很快消散，但意外有了這棲息之地。

“那這次的食物，可以支撐你多久？”

“......數量未知，但絕對不止一個。如果有空的話，可以去看看。不過今天這個情況，要不了幾天警察就會搜查那里。那個時候我們可能就進不去了。”

許涵起身推開了房間的百葉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既然這樣，趁著現在時間還早，出發吧。”

......

“那，他口中的廢棄工廠應該就是這個。”憑借著古玉，我的聲音直接在許涵的腦海中響起。隔岸打量著眼前破舊不堪的大樓以及大樓后面廢棄工廠，許涵突然明白了為什么這種聽著就很離譜的活動，卻始終有人甘之若飴。好奇心始終會驅使著像那些生活的城市之中的人去試圖了解這樣藏在郊區的破舊建筑。

“這還真是小說的經典場景......”

“就像異世界傳送門？或者黑幫幕后交易什么的。”

“哥，你真的好懂。”

默默的吐槽了一句后，許涵開始沿著河流，尋找去對岸的道路。沿路強烈的魚腥味刺激著他的嗅覺。

“這里，不對勁。”

許涵用余光留意著沿路的情況，發現這里有著大量的蝦蟹飼料加工的店鋪，刺鼻的魚腥味成了這里的主導。而此刻站在店鋪陰影里的店家，正在隱諱的打量著這片地區少有的外來面孔。在過了大橋之后，沿路不再有商鋪，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房屋以及各自的院子。哪怕已經離開了主路，蝦蟹飼料的生意依舊蔓延到了這里。當看到許涵沿著這條路向前走時，在院子里勞動的人上下打量了幾眼。

“繼續走，別有多余動作。”

在我的提醒下，許涵并沒有任何表示，只是淡定的向前走。隨著他的深入，路兩邊的房屋也開始消失不見，留下的是大片的水田。平靜的水面倒影著此刻的天空，盛夏的陽光依舊刺眼，但這里卻始終帶著若有若無的涼意。

“就是這里了。”

在經過一段被兩側灌木遮天蔽日的道路后，此行的目的地終于出現在眼前。

“這里，有哪些異常？”

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我也從古玉中走了出來。為了抵擋正午的陽氣，我時刻佩戴著古玉的虛影。在我出事后，古玉也發生了變化。許涵帶著的古玉是實體，可以為我提供棲息之地。而我身上同時也有這一塊古玉，是虛影。這塊古玉可以為我提供庇護，抵擋白天陽氣對生魂的侵蝕。

“好濃的怨氣，后面的廢棄大樓里究竟發生了什么？”我飄在天上打量著整個工廠。

“旁邊的辦公樓也有異常，暫且先別打草驚蛇。”

聽到我的話之后，許涵依舊面無表情的向前走著，裝作不經意間瞄了一眼辦公樓。銹跡斑斑的字架和脫落的墻皮訴說著歲月的侵蝕。可能這里也曾經喧鬧過，無數打工人在這里進進出出，如今只剩下一個空殼。甚至成為了青紗帳，為罪惡提供了絕佳的場所。

站在廠房的入口，許涵停下了腳步，將背包中的手電和甩棍拿了出來。在門口看向里面，滿是銹跡的鋼材橫七豎八躺在地上，滿廠的設備看著依舊齊全，只是讓人疑惑究竟還能否啟動。在更深處，遠離窗戶的地方，如同先前受害人描述的那般，傳來一陣陣聲響。

“看來主人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認識我們了呢。”

“那就，客隨主便。”

我們相視一笑，便徑直向著聲響的來源走去。穿過了一扇小門，便來到空地上。陽光的暴曬讓原本泥濘的道路變得干爽。在敘述中，眼前這條小路，通向那個廢棄大樓的小路，應該有行腳印。此刻的地面上卻是空空無也。眼前的廢棄大樓，靜靜矗立在那里。漆黑一片的入口仿佛一張嘴，無聲說著，請君入甕。在我的眼中，絲絲黑氣不斷從大樓中飄出。

“這里困著冤魂。都是可憐人，死了魂也無法歸天。”

“好了，別感慨了。希望我們能為這些冤魂做些什么吧。”

手電發出的光筆直地射入黑暗，在盡頭的墻壁上畫出了白色的圓圈。似乎樓內的生靈察覺到了我們的到來。“噠，噠......”極其拖沓的腳步聲從盡頭傳來。面對這樣的異動，我們依舊站在入口，等待著事態的發展。隨著腳步聲的臨近，盡頭出現了一個男人。他轉過身面對著我們，卻保持著低頭的姿態。稍長的劉海和大樓的陰影讓他的面孔無法被觀測到。在他的身后，也飄著“人”......

雙方不約而同地保持著沉默，不知過了多久，男人開始轉身，試圖走進拐角。不協調的動作大大加深了他行動的速度。

“這應該就是那個受害者的隊友。”

許涵看著我陷入了沉思。

“哥，你也能做到嗎，附身。”

“當然，這樣大幅度的活動，我撐不了幾回就要魂歸天，魄歸地了。”

“他們似乎是想讓我們跟上。”

“去吧，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