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在催收崗位掙到錢，需要摒棄一樣東西。

同情心。

如果不能摒棄同情心，很難把賬給要回來。

肯定會和柴昊頭兩年參加工作一樣。

待在甲方公司，勉強拿個底薪。

待在乙方公司，底薪都拿不到。

柴昊大徹大悟后，第三年把同情心當狗屎扔掉了。

正巧帶著他離職的好大哥，找人買了點債權。

總計四個億的債權，在2018年，打一折出售，只要四千萬。

全是逾期兩年以上的，就是從約定還款的日期，往后兩年沒還過一毛錢。

能要回來多少，看買到債權的人，有多少本事。

本事越大，要回來的越多，掙得也就越多。

柴昊當時負責這四個億的催收工作。

加起來一萬五千四百多筆債務，平均每筆兩萬六千塊，利息合法。

柴昊花了三個月時間，把一萬五千四百多名債務人，打包起訴到法院了。

天知道對接的法院工作人員，有多討厭柴昊。

九個月后，累計收到還款一點五億。

扣除購買債權的四千萬，剩下的錢繳稅后，柴昊提三成。

整整三千萬。

如果這不是債權，本金也要繳稅，柴昊起碼少拿一半，更不可能通過債權轉讓，合法繞過個人所得稅。

之后如果有還錢的，柴昊還能拿一成，提前說好的，都寫在合同里。

看起來過程很簡單。

其實一點都不簡單。

首先需要好大哥在法院有朋友。

然后需要柴昊出馬，找到債務人除證件外的各種信息。

尤其是可以聯系上債務人的電話號碼，否則就算起訴，債務人也收不到法院的消息。

停機關機空號的，實在太多了。

其中最重要的，是這些信息的來源渠道，必須合法。

否則就是犯罪。

信息從哪里來？

柴昊三個月打了七萬多通電話。

金嗓子喉寶當飯吃，差點藥物中毒。

現在，柴昊要針對一下欠他家五萬塊的老王。

一對一，至尊級VIP服務。

希望老王能給五星好評。

“媽，欠條有沒？”

柴昊媽媽看向身旁，柴昊爸爸站起來前往主臥。

不一會，拿著張泛黃的信紙，回到客廳遞給柴昊。

柴昊接過，朝信紙上看去。

金額、日期、姓名、手印，關鍵信息沒問題。

只不過沒寫利息，好在寫了兩年內還款。

柴昊將信紙疊好裝兜。

“媽，老王家還在開超市？”

柴昊媽媽點頭：“還是那家小超市，八十多平，地址沒變。”

“超市法人是誰？”

“不知道。”

柴昊點頭，接著詢問：“老王兒子上大學了？”

“嗯，現在大一，九月份上大二。”

“哪個學校？什么專業？”

柴昊媽媽思索片刻：“石家樁鐵道大學，專業不知道。”

“老王家有車沒？”

柴昊媽媽翻了個白眼：“前年剛買的，寶來，十三萬，還發朋友圈顯擺呢，真不是個玩意。”

“呵，車牌號多少？”

柴昊媽媽拿出手機，翻找片刻，把圖片發到了柴昊手機上。

一直沒吭聲的柴昊爸爸問道：“你找這些干啥？”

柴昊轉過身：“知己知彼，百賬難賴。”

跟奶奶告別后，柴昊走到家門口換鞋。

柴昊爸爸叮囑道：“能不動手就別動手。”

“放心，爸，我文明人。”

“你文明？高一攆著八個人揍，跟貓玩老鼠一樣，吊著人家跑，有一個還當場尿血了。”

“那是他虛，跟我無關，爸，媽，走了。”

房門關上。

柴昊媽媽嘆了口氣：“臭小子不走體育升學，將來咋辦？”

“學化工吧，我帶他，憑手藝吃飯，總不至于餓死。”

“都是你慣的。”

柴昊爸爸笑道：“你不支持，我敢慣他。”

“切，你說，臭小子用錢，是不是甜甜真有了？”

“……這事你去對門聊，別跟我聊，像什么話。”

“也是，臭小子要真敢打孩子，我絕對弄死他。”

柴昊爸爸抬手撫額：“弄個半死就行了。”

“嗯，行，晚上我問問甜甜。”

此刻，吃完午飯在宿舍復習的陳甜甜，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

她有種不祥的預感，覺得柴昊又告黑狀了。

想起上午柴昊的所作所為，她不經意間紅了臉。

身前課本上的文字，仿佛全變成了柴昊的模樣。

另一邊的柴昊，出了小區，頭頂炎炎烈日，順著馬路朝兩百米外的醫院走去。

醫院名字比較奇葩。

陶瓷醫院。

平時能治個感冒發燒，順便噶個闌尾包疲啥的。

再嚴重些，就要往主市區的醫院走了。

柴昊之所以來這里，只是為了借用醫院的電話。

某些時候，自己的號碼用著不方便。

容易留把柄。

柴昊進入醫院主樓。

順著走廊，來到裝在墻上的公用電話旁。

附近沒什么人，監控也不亮燈。

柴昊看著手機上查到的號碼，往公用電話投幣口塞進一塊錢硬幣，然后拿起話筒撥號。

對面是礦區交管大隊。

柴昊想問點信息出來。

而且不能用自己的身份。

更不能用“公檢法”的身份，冒充這三種，要踩縫紉機。

電話接通的瞬間，柴昊語氣變得焦急。

“喂，交管大隊嗎？”

“沒錯，找誰。”

柴昊抬頭看向掛在墻上的大夫介紹。

“我這里是陶瓷醫院，XX科室的XX大夫，碰到一起車禍，傷者昏迷，找不到家屬，只有車牌號，能不能麻煩你們查查車輛登記人的信息，把電話給我，我通知一下家屬，人很嚴重。”

對面語氣由平靜變得焦急：“萬一是本人登記呢？”

“本人登記也有地址啊，拿到地址，我直接報警就好，快幫幫忙，人命關天啊。”

“哦哦哦，快說車牌號。”

柴昊報完車牌號，得知車輛在老王本人名下后，道謝掛斷電話。

信息，就是這么來的。

哪怕被追究責任，頂多口頭教育，嚴重點再加份保證書。

真要歸類，這算惡作劇。

柴昊掏出一塊錢，再次投幣，開始下一個惡作劇。

他看著手機屏幕，撥通石家樁鐵道大學電話。

半分多鐘，對面接聽。

上來就是一個哈欠聲。

“哈——你好，哪位？”

柴昊放慢語速，將嗓音壓低，營造出中年人的聲線質感。

“你好，我撿到一個錢包，里面有學生卡，你們學校的，能不能查查失主是哪個專業的學生。”

“麻煩報一下學號，我看看怎么回事。”

柴昊不慌不忙道：“學號被刮花了，只有姓名，另外錢包里有證件，可以查嗎？”

對面猶豫了幾秒。

“不太行，麻煩你直接給學校門衛吧，或者交到派出所也行，謝謝了。”

“唉……”

柴昊故作嘆息，丟出一枚核爆級大殺器。

“錢包里有封遺書。”

“什么！！”

柴昊將話筒拿遠。

當過大學老師的都知道，學生可以不學習，可以不上課，甚至可以為非作歹。

但是，絕不能在學校里停止呼吸。

“遺書”倆字一出來，對面肯定著急上火，必然亂掉方寸，任人拿捏。

“你說什么！遺書！怎么不早……學生叫什么！”

柴昊清了清嗓子：“叫XX，我在外地，不方便送回，你告訴我他哪個專業，我直接快遞過去，并且保密遺書的事，怎么樣？”

“好好好！我馬上查，稍等。”

柴昊等待片刻，得知有重名后，報上了“歌鄲市”的大名。

順利鎖定老王兒子，工商管理系，財務管理專業。

所在班級跟導員的聯系方式，對方也說了。

如果是在校大學生欠賬，導員的聯系方式很有用。

但柴昊用不著，他只想知道老王兒子，將來大概會做什么工作。

真想要導員聯系方式，直接跟電話那頭說，想和導員溝通一下遺書內容，對方絕對給。

“麻煩了，我多句嘴，你們這些學校老師，應該多關心學生，讓學生體會到家一般的溫暖，就這樣吧。”

“好好好，拜托千萬要保……”

柴昊直接掛斷，邁步離開醫院。

邊走邊低聲自語：“換我以前的脾氣，肯定勸學校把這孫子開了，真是同情心泛濫，我果然不適合干這行。”

如果被業內人士知道，著名的“先天催收圣體”說出這種話……

大概會集體罵街。

很難聽的那種。

二十分鐘后，柴昊單槍匹馬，來到了老王家的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