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去就立刻通知家屬進行尸檢,報告明天給你?!标愑来靖咧颈蚝唵谓涣髁艘幌虑闆r之后就開著法醫的專車走了。
這時,高志彬的電話響起。
“高隊,死者的宿舍里還有一個女學生。”
“哪間?”
“507?!?
高志彬跑上507的時候,一個長發凌亂的女同學正抓著被子瑟縮在架子床的角落里哭泣,宿舍管理員鐘麗琴正在她身邊輕聲安慰著。可她的安慰似乎沒什么用,女同學見又有一個男人進來的時候,還是嚇了一跳,神色十分惶恐地看了高志彬一眼,就低著頭誰也不敢看了。
第一個發現女孩的刑偵隊員袁繼琮主動上前跟高志彬報告情況:“宿管說,這女孩叫戚桐雨,高一(9)班的學生,剛剛那個死掉的女孩也是這個班的。我們進來的時候,她就躲在廁所里?!?
袁繼琮悄悄咽了咽口水。其實剛發現戚桐雨的時候,他也嚇了一大跳。這女孩穿著白色的校服外套,捂著耳朵躲在黑漆漆的廁所里,披散著的頭發蓋住大半臉。手電筒的光打在她慘白的臉上和身上時,真的跟電影里的貞子差不多。
高志彬看戚桐雨的狀態,怕是問不出些什么,于是讓鐘麗琴繼續安撫女孩,等家長過來。
他掃了一眼有些凌亂的宿舍。地面上還有幾件被踩臟了的衣服和內衣褲,和一些未干的臟鞋印。
這些臟鞋印進進出出的很凌亂。但有一種很特殊,其他的都是污黃色的水痕,而這一種水痕里混著黑色的污漬。
高志斌仔細繞過現場凌亂的痕跡,跟著黑色污漬的鞋印走到宿舍外面的走廊上,發現鞋印一直往樓梯那邊延伸,而走廊欄桿上則沒什么痕跡。
看來這里還不是第一案發現場。
高志彬指著這種腳印問:“這腳印從哪兒來又到哪兒去的,看過了嗎?”
袁繼琮回答道:“我和阿科看過了,這腳印在五六樓都有,樓下就沒有了,所以我們判斷,這腳印就是從天臺來的。阿科還在上面勘察呢?!?
天臺?看來這黑色腳印極有可能跟案子有關。
高志彬用眼神指了指還在床鋪上的鐘麗琴和戚桐雨,附到袁繼琮耳邊低聲道:“讓她們先到別的地方休息,把這間宿舍和黑腳印走過的地方都封起來,多叫幾個痕檢科的上來?!?
袁繼琮點點頭,轉身忙去。高志彬則到六樓逛了一圈,發現黑色腳印到過不少宿舍的門口。高志彬根據多年的辦案經驗判斷,這里很可能還發生過盜竊案。
之后,高志彬才跑到樓上天臺。
雨還淅淅瀝瀝地下著。
高志彬蹲在樓梯間的屋檐下,借著頭頂上微弱的燈光觀察地面上的污水。天臺上的水泥地長年日曬雨淋,再加上灰塵沉淀,地面上就結了層厚厚的黑色的污漬層,泡在雨水里就成了一鍋黑色的“湯”。
高志彬站起身來,借著手電筒的光掃視了一圈,才看到正在天臺邊緣的身影。刑偵隊員萬信科也快速轉過身,高聲打了聲招呼:“高隊,這兒。”
說罷,萬信科七拐八繞地朝高志彬走來。
高志彬一看他走路的樣子就知道,這地上恐怕也有腳印之類的痕跡。
“有什么發現?”高志彬謹慎地用手電筒照著地面走進了雨里和萬信科會合,問。
萬信科不廢話,直接帶高志彬查看了天臺上所有可疑痕跡,包括腳印和一灘巨大的裸露出來的水泥地面。
跟其他被黑色污漬覆蓋的地面不同,這灘裸露的水泥地面上面的黑色污漬不知怎么被沖散了。
萬信科比了比裸露的水泥地痕跡,分析道:“看長度,大概有一米六五左右,應該是有人摔倒過……面積那么大,像是個胖子……”
高志彬眉頭緊鎖,思索了一會兒,道:“也有可能是在地上掙扎過?!?
萬信科不置可否,轉身指向另一個地方:“還有那兒?!?
兩人走到天臺邊緣。高志彬打量了一下低矮的圍墻。這圍墻砌磚的部分才半米高,算上上面的鐵欄桿部分大概也就1米2左右。而且這鐵欄桿都長滿鐵銹了,安不安全都另說。
“高隊,你看。”萬信科照著欄桿上的一個鐵螺絲釘,上面卡著一小塊潔白的白色布片,道,“應該是學生校服上刮下來的。”隨后,他又照了照圍墻根邊兒上:“這兒邊上還有只鞋。我已經打電話叫物證科的過來了?!?
得,這八成就是案發現場了。
高志彬滿意地點點頭。這時,電話又響了起來,是來自樓下同事的報告。
“高隊,學校領導和老師來了。”
高志彬表示知道,簡單跟萬信科交待了幾句保護現場的話便下樓了。他剛到樓下,便見到一樓廊下一群刑偵隊員里多了幾個文質彬彬的男女。男的神情肅穆,正與刑偵隊員和行政處人員低聲交流,女的則站在一旁看著剛才伏尸的位置抽泣。
刑偵隊員見高志彬來了,立刻向他引見學校領導。
一番介紹之后,學校校長周振平有些焦急地問道:“高隊,這孩子是出了意外嗎?”
高隊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嚴謹地回應:“現場勘察和尸檢都還在進行,等出結果了我通知您?!彪S后,他指了指花園和F座宿舍樓,向周校長提出了請求:“現在案情還不明朗,這里花園和樓上都有很多痕跡需要勘察。還得請學校這邊準許我們把這個花園和宿舍樓封鎖起來,方便調查取證?!?
學校出了那么嚴重的事故,學校整個機構的人都責無旁貸,自然要配合警方調查。是以高志彬這話也沒有多少“請求”的意味。
“當然!當然!應該的。”周校長一口答應下來,隨后問道,“那請問一下高隊,您估計大概要調查多久?”
周校長雖然答應的毫不猶豫,但要封鎖宿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要下通知告訴學生和家長,家住的遠不能走讀的學生要安排另外的住處……其中最要緊的就是這通知該怎么下了。
如此駭人聽聞的事,該怎么說、怎么做才能盡量把影響降到最低呢?周校長已經預見到未來會面對怎樣的狂風暴雨了。
為此,周校長和他身邊的學校領導此刻的表情凝重得很。
“我們會盡快的?!备咧颈驔]有給出具體的時間,但他說的也是實在話。誰能說得準什么時候能查出真相呢?只能盡力而為罷了。
得到答復的周校長點了點頭,主動上前了兩步,與高志彬低語:“高隊長,是這樣的,我們肯定配合警方的調查,但這兒畢竟是學校,學生多,他們年輕,容易咋呼,能不能請你們調查的時候盡量避開他們?當然我們也會讓老師看管住他們,除了晚上洗漱休息的時間,其他時候我們盡量不讓學生靠近宿舍區。”
“好,我們會盡量避開學生。其他的麻煩您安排了。”高志彬承諾道,隨后話鋒一轉,“對了,之后我們可能要找一些老師和學生回局里聊聊,還得麻煩您提供聯系方式?!?
“明白,明白?!敝苄iL仿佛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他招手叫來剛才看著陳尸地啜泣的女老師,介紹道,“這位是高一(9)班的班主任張存道張老師。”然后又介紹了身邊一直跟著他的一個男領導:“這是教務處主任范貽漁,所有有關老師、學生、家長的信息,您都可以找他了解?!?
范主任神情凝重地與高志彬握了握手,互相簡單道了聲“你好”。
“高隊長,你好。”張老師抹了抹眼角殘存的淚水,聲音里還帶著一絲鼻音。
“你好。待會兒麻煩兩位跟我們回局里一趟了解一下情況了?!?
兩位老師點點頭,看起來也沒心情再說些什么了。
在一派沉悶的氣氛里,警方和學校領導兩方各自忙著自己的事。高志彬繼續帶人勘察現場,而周校長則跟學校領導商量今后的安排。一群人忙碌了一晚,終于在學生下晚自習前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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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聽見那聲莫名其妙的消防警報,范政禮的心就亂了起來。
跟其他因為好奇而興奮的同學不同,他只覺得莫名的不安和沉重,還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今天晚飯前,他就聽說薄清顏今晚請假不上晚自習了。偏偏今天他吃完飯就要帶整個高二年級的尖子生去圖書館集體加練,加練回來就要上晚自習了,壓根沒機會去問她怎么了。
薄清顏變得很奇怪,從寒假冬令營開始,就很奇怪。之前,她只是對他的靠近感到害羞煩擾,可后來她一看到他就想逃跑的樣子已經不是單純的害羞了。
他能明顯感覺到薄清顏眼神里的躲避和恐懼,甚至他一碰到她,她就忍不住大聲尖叫,瘋狂掙扎,然后跑開。
薄清顏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在范政禮的印象里,她清麗的臉上總是蕩漾著和煦的笑容,說話輕聲細語,禮貌周全,甚至一開始面對他這個煩擾她的追求者的時候,她都沒說過一句重話最多只是秀眉微蹙地瞪他兩眼。
可是明明寒假之前,她對他的態度已經親近很多了。究竟發生了什么事,讓她現在這么激烈地排斥他?
這問題一直扎在他的心口。但之前他強行把她堵在體育館里想要問個清楚的時候,她就突然間失控了。他也沒敢再逼問下去。直到現在,他都只敢遠遠地關注著她。
問不到她本人,或許可以去問她身邊的好朋友。范政禮第一時間想到了兩個人,戚桐雨和林深月。
晚自習結束的鈴聲一響起,范政禮就沖出了教室。
“老大!去哪兒啊?!班……”
范政禮沒管身后嚷嚷著叫他的人,直沖到樓下高一(9)班。
真的很奇怪,平時下課鈴一響,走廊和樓梯很快就擠滿了人,可他一路沖下來,竟一個人都沒有。
高一(9)班也跟其他班一樣,所有學生都一動不動地坐在原位,站在講臺上的是一個穿著飄飄長裙的漂亮女老師。
范政禮認得她。她叫黎香容,是高一(9)班和(10)班的英語老師,也是(10)班的班主任。他記得薄清顏說過這個黎老師很幽默風趣,可現在這位幽默風趣的老師正肅穆地站在講臺上,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黎老師也認出了站在后門偷窺的范政禮。她看了他一眼,就全當沒看到似的繼續正聲對面前的同學說:“同學們,學校通知,F座宿舍樓的電路出了問題,不小心觸發了消防警報,現在電路還沒修好,可能需要修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住在F座宿舍樓的同學可以每天晚上回家住,住得遠不方便回家的同學可以住到備用的教師宿舍,老師已經通知了你們的家長,他們也決定了是接你們走還是讓你們住到教師宿舍,現在念到名字的同學待會兒跟老師走,其他的F座宿舍的同學可以到校門口等爸媽接,剩下的同學正?;厮奚峋秃茫牵|區宿舍的同學注意,你們那兒的中央小花園在修地線被圍了起來,回去的時候不要靠近圍住的地方,小心觸電,知道了嗎?”
原來是這樣啊……學生們面面相覷了好幾秒,原本的好奇心的興奮勁瞬間落了下去。
盡管聽見老師這么說,范政禮還是覺得不對勁。他在后門仔細掃視著教室里的學生。教室里空了兩個座位,一個是薄清顏的,另一個……范政禮搜尋了一圈都沒看到戚桐雨的身影,看來那個空著的座位就是她的。
戚桐雨也請假了?
范政禮沒耽擱,直接跑到隔壁(10)班。在(10)班講話的老師姓吳,他也認得,是個極其嚴厲的政治老師。
范政禮無視吳老師向他投來的眼刀,在一堆學生里搜尋林深月的身影。
他只見過林深月幾面,只記得她長得一般般,總是扎著一頭毛躁的馬尾辮。
沒有……教室空著一張桌椅,其他人里也沒有林深月的身影。
今晚到底怎么了?他想找的人居然一個都沒找到!
這時,范政禮感覺到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身后還有喘氣的聲音。
范政禮轉頭一看,是同桌穆聰。穆聰扶了扶眼鏡,氣都還沒喘勻就說:“呼呼呼……老大,你……跑那么……快干嘛?班……主任剛剛要來講話,見你溜了……正生氣呢!走走走,回……”
穆聰緩過勁兒來,發現自家哥兒們臉色難看,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問:“怎么了?”
結果話音剛落,范政禮又一陣風似的跑走了。
“我去!又跑!”被甩在身后的穆聰不禁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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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雨終于停了。
范政禮一路跑回宿舍,如入無人之境般無視警戒線直入東區小花園。
太黑了。范政禮掏出兜里的手機打開照明燈。
什么修地線,地板都好好的!
范政禮繞著花圃走,突然一個紅色小旗子映入眼簾。而小旗子旁邊,仿佛有一攤淡淡的黑褐色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