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11日，周一。

林深月從圖書館出來時，天已經黑透了。遠處的教學樓已經燈火通明，校道兩邊的路燈也都亮了起來。路燈下，斜斜的細雨借著橙黃色的燈光微微閃爍。

下雨了啊……一出門林深月就明顯感到被一股濕冷的寒氣包裹住，竟冷得她微微打了個寒戰。這雨下得突然，林深月手邊根本沒有傘。但她沒多猶豫，雙手抱頭就沖進了雨里。

林深月跑過籃球場的時候，雨中遠處傳來了三聲深沉而悠長的鐘聲。

“咚~咚~咚~”

林深月邊跑邊抹了一把滿是水珠的臉，回頭看了一眼雨幕中迷蒙的鐘樓。

已經7點15分，到晚自習的時間了。絕大部分的學生早已回到教室里做作業，偌大的校園此時只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奔跑。

但林深月奔跑的方向并不是燈火通明的教學樓區，而是寂靜一片的宿舍樓區。

望春市高級中學是市里最好的高中，不僅教學成績首屈一指，就連校園都是最大的。

穿過體育館和飯堂，從圖書館一路跑回宿舍區，林深月身上的校服外套早已濕透，但她現在已經顧不了那么多了，因為從她要去的F座女生宿舍樓方向，遠遠地傳來了一聲聲凄厲的哭喊聲和求救聲，而且跑得越近，聲音就越清晰。

林深月猛地剎住了腳步，站在E座宿舍樓下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緩了好半天才直起腰，直愣愣地看著哭喊聲傳來的方向。她定定地站在原地，眼眸里透著些許猶豫，更多的是恐懼和無措，滿腦子都是一個念頭——糟了！她出事了！

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林深月五內俱焚。想救人，但自己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生又不會打架；想求救，宿舍周圍又沒有人，連宿管阿姨都還沒上班呢！要想跑去教學樓找老師，怎么也得五分鐘來回，等她帶老師過來，怕是什么都遲了。

林深月站在雨里，緊閉雙眼瘋狂運轉CPU。終于，她睜開眼睛，拔腿義無反顧地跑向旁邊的消防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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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望春市高級中學校園里突然響起一陣陣急促而尖銳的消防警報聲。

“唔～嗯～唔～嗯……”

正在教室里安靜學習的師生們聽見這此起彼伏的警報聲都嚇了一跳。有些學生甚至以為教學樓起火了，蹭一下站起來就想往外面跑，還嚷嚷：“起……”

結果“火”字還沒喊出口，就被值班的老師厲聲喝止了：“起什么哄！坐好！”

不是值班老師不讓學生逃命，而是這聲音很明顯是從別的地方傳來的。要是教學樓的消防警報響了，那聲音會比這響得多。

值班老師們按住躁動的學生，紛紛走到陽臺上往警報傳來的方向張望。

“吳老師，你聽這警報是不是從學生宿舍那邊傳來的？”

“應該是。”

“該不會是那邊失火了吧？”

“我的天，不會是哪個學生在宿舍里偷偷用熱得快洗澡忘關電源了吧？”

“不管因為什么，趕緊讓行政處的人過去看看！要是真失火了的話得趕緊報警啊！”

說罷，就有老師撥打了行政部的電話說明情況。

就在許多老師都擔心宿舍起火的時候，也有個別老師察覺到了不對勁。這消防警報聲似乎還彼此交疊，難不成學生宿舍樓那片兒還不只一個地方起火？

可宿舍樓那方向依舊沉浸在一片黑寂中，既沒有濃煙也沒有火光啊……

很快，接到電話通知的學校行政處穆主任帶著當天值班的兩人火速趕到了宿舍區。果然，這里沒有起火，只有震耳欲聾的警報聲回蕩在黑寂的宿舍樓之間。

一進宿舍區大門，三人就立刻鎖定出事的地方——東區女生宿舍。一是因為聲音確實是從那邊傳來的，二是整片宿舍區只有那兒的兩棟宿舍樓的一樓和走廊沒有燈光，那是因為消防警報被觸發之后，整棟宿舍樓的非消防電源會自動切斷，以防火勢蔓延。

“那兒，走！”穆主任指了指東區E座和F座宿舍樓，兩位同事在他的一聲令下跟著朝那邊跑去。

難道是有人故意按響了消防警報器？究竟是誰？為什么無緣緣故去按警報器？為了好玩嗎？難道有學生逃了晚自習？

行政處的三人滿心疑惑，同時還憋著一股氣。

如果真是學生的惡作劇，還敢亂動消防設施鬧出那么大動靜，他們一定反映給教務處，把那膽大包天、還讓他們冒雨被迫加班的兔崽子揪出來嚴懲。

三人跑到E座樓下一看，果然，一樓的消防警報按鈕被砸了……

行政處小劉看著碎成蛛網狀的按鈕防護罩，忍不住罵出口：“我去！哪個兔崽子……”

“好了。”穆主任打斷了他的抱怨，盡管他也很生氣，但還是沉著冷靜地安排道，“你馬上去控制室停了警報，我和小方去處理F座。”

F座就在E座對面，相隔不遠。兩人繞過中間直徑兩米的圓形大花槽后，小方嚇得腳底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濕漉漉的地上，直接失聲尖叫，而穆主任則定定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場景。

接著G座的燈光，穆主任和小方清晰地看到，就在F座一樓過道前面的空地上，躺著兩個女學生。

其中一個女學生的頭部已經血肉模糊，鮮血從碎裂的頭顱里不停地涌出，順著雨水像溪流般順著青石板的縫隙向四周長長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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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還在下個不停。

十分鐘后，幾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伴著尖銳的警笛聲呼嘯著駛入校園。

剛剛還黑漆漆一片的宿舍區現在已經燈火通明，尤其是東區女生宿舍樓下的花園。現在，整個東區女生宿舍外圍都已經拉起了警戒線。

一群穿著黑色雨衣的男人掀開警戒條進入現場。在一個高大男子的指示下，一群人發散開來。兩人在學校宿舍管理員的帶領下爬上F座宿舍樓勘察，四人在花園勘察死亡現場，高大男子則與另一名警員與身為報案人的行政處人員溝通。

高大男子向穆主任等人出示了警官證，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市刑警支隊第一大隊隊長高志彬。剛才是您報的警嗎？”高志彬的目光敏銳地落在了穆主任身上。

穆主任手里還緊緊攥著手機，臉色蒼白，沉默地點點頭。

比起已經癱坐在地上吐了半天的小方和小劉，他的反應已經算是鎮定的了。

“您能簡單跟我說說您到這兒的經過嗎？”

盡管穆主任看起來還算鎮定，但事實上，直面如此慘烈的場景帶給他的沖擊非常大，以至于他緩了很久才開始緩緩講述了今天晚上發生的事。

其中最詭異的就是無火觸發的消防警報。

痕檢科的小肖仔細查看了兩個被砸壞的消防警報按鈕，又跟另一位同事交流了一下，向高志斌報告道：“應該是被這個石頭砸的。”隨后，他出示了裝在證物袋里的玻璃碎片，上面還粘著綠色的苔蘚，還有另一個同事在F座一樓過道上發現的石頭，上面也有同款苔蘚。

小肖還指了指花圃：“石頭應該是在花圃里撿來的。”

很明顯，有人在花槽里撿了顆石頭砸響了兩棟宿舍樓的消防警報。

是誰呢?

高志斌轉身看向另一個躺在F座樓梯口旁邊的女學生。

醫生還在檢查那個女生的身體狀況。高志斌快步走上前，發現那個女生雙眼緊閉，雙頰幾乎沒什么血色，嚴肅地問道：“怎么樣?她沒事吧?”

不出意外的話，她會是這個案子重要的人證。

醫生道：“沒什么，就是暈過去了。”說罷，兩個醫生一人抬頭一人抬腳地把她抬上了擔架床。

“等等。”高志彬攔住要走的醫生，抓起女生的右手看了看。

果然，女生白皙的手指上沾著泥，指甲里還有綠色的苔蘚。

“熊朗!熊朗!”高志彬高聲喚道。

“到!”很快，一個虎背熊腰的壯漢小跑到高志斌身邊，敬禮、立正，一氣呵成，干脆利落。

高志彬指了指已經被抬上救護車的女學生，朝熊朗指示道：“從現在開始，跟著這個女學生，醒來了第一時間告訴我。”

“是!”熊朗得令后迅速跟著跳上救護車，隨著車一起遠去。

高志彬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遠去的救護車，轉身向墜樓死者的地方走去。

醫生剛才已經宣布了死亡，跟法醫交接之后就離開了。

痕檢科的同事快速做好尸體的標記，拍好照片，法醫便上前查看、收尸。

收拾尸體的其中一個法醫是個年輕人，叫唐明。雖然死狀更慘烈的現場他也見過，但死者那么年輕這點還是讓他內心十分不忍。這女孩的身體還有點兒余溫，照這樣看，至少在十五分鐘前她還是活著的。

唐明小聲地和身邊的師傅陳永淳感傷道：“可惜了，還是個小女孩……”

陳永淳的目光也一直在小女孩身上，平靜而肅穆：“誰說不是呢……”

這世道，已經變得連小女孩都活不下去了嗎？

這話太喪氣，陳永淳嘴角動了動，還是沒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