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古埃及歷史框架的誕生
我們讀到的古埃及歷史大多框架清晰,脈絡鮮明。然而,聰明的讀者一定會在閱讀的過程中思考一個問題,即時代這么久遠的歷史,讓我們怎么相信呢?說古埃及于公元前3100年第一次統一,誰記錄的這一時間?以后三千多年歷史,31個王朝,誰將這一切記錄在案?我們何以相信他們記錄的真實?
中國的歷史對于這樣的疑問很好回答,因為從王朝初始,朝廷里就設立了史官,負責記錄皇帝的言行、宮廷的要事、國家的大事。后又有史官專門編撰史書。史官自古就有自己的操守規范,秉筆直書,不為賢者諱。所以,每朝每代都有當事者記錄留存。今日史家所做的只是按照現代的史學概念將歷史的真相再做剖析而已,史實并無大的問題。
然而,古代埃及卻沒有史官,只有書吏。書吏負責稅收,記錄尼羅河水位,估算收成,分配食品,調查人口、牲畜數量,管理法律事宜,負責設計、監管大的工程,有的本人還是祭司、法官、醫生或教師。12然而,書吏就是不記錄歷史,更不書寫歷史。古埃及沒有史官,也沒有歷史的概念。無論誰是因誰是果,在古埃及人眼里,時間就是永恒。書吏不記歷史,而我們要書寫古埃及的歷史首先要解決的一個問題是,古埃及歷史持續多長,距今多久。簡單地說,要書寫一個文明的歷史面臨的首要問題是為它建立一個時間框架。沒有這個時間框架,歷史便無法建立。
古埃及歷史歷經三千多年,終于在公元前3世紀的時候迎來了自己的第一位歷史學家曼涅托。對于研究古埃及文明的學者來說,這個名字并不陌生。邁克爾·賴斯(Michael Rice)在《古埃及人名詞典》中稱曼涅托是一位托勒密時代的祭司和編年史家。13他寫了許多東西,但卻因為《埃及史》一書而為后人所知。《埃及史》對后世的影響很大,我們所有書寫古埃及歷史的人都遵循曼涅托的《埃及史》,將古埃及的歷史劃分成30或31個王朝。不管他劃分王朝的根據是什么,曼涅托的《埃及史》讓古埃及的歷史有了框架。但遺憾的是,曼涅托生活的年代已是古埃及人統治歷史走向結束,進入希臘人統治埃及的時期。他既改變不了古埃及無史官無史書的歷史,也無法像中國史官記錄當下事件那樣留給后人翔實的史料。畢竟埃及的古王國時期的歷史對于曼涅托來說就相當于秦始皇時代的歷史對于我們一樣遙遠。
有人說曼涅托撰寫《埃及史》是受了希羅多德的刺激,因為希羅多德作為一個希臘人,在自己的《歷史》當中專撥一卷記述埃及,這是件史無前例的事件。曼涅托作為一個埃及人無法忍受自己的民族沒有自己書寫的歷史問世,于是寫出了《埃及史》。我們且不去論傳言真假。曼涅托的《埃及史》較希羅多德的《歷史》更像一部史學著作是毫無疑問的。盡管希羅多德被稱“歷史之父”,但他在《歷史》中對埃及的記述卻更像游記。在史料的運用上,曼涅托較希羅多德至少有一個優勢,即曼涅托是埃及人。盡管他的《埃及史》是用希臘語寫成,但他作為一位祭司,可以利用神廟中保存的一切文獻資料研究古埃及的歷史。
曼涅托建立古埃及歷史框架所用資料中最為重要的文獻是王表。王表是古埃及人為了向祖先獻祭而列出的先前的國王名字列表,保存下來的有“巴勒莫石碑”“都靈王表”“阿比多斯王表”“卡爾納克王表”與“薩卡拉王表”。因誕生時代不同,所記王名也不盡相同。巴勒莫石碑是一個殘片,上面刻寫的是皇家年歷,所涉國王從第一王朝直到第五王朝。都靈王表應為拉美西斯二世時記,從神的時代一直列名至第十九王朝。該王表最初只是個稅收記錄卷宗,但它的背后卻列下了國王的名字。阿比多斯王表刻寫在第十九王朝法老塞提一世的阿比多斯神廟的墻壁上,是塞提一世與其子拉美西斯二世向前輩獻祭的結果。卡爾納克王表原在卡爾納克神廟一個廳中西南角落的墻壁上,圖特摩斯三世統治時書寫。其最初用意亦為獻祭。薩卡拉王表也是第十九王朝時書寫的,1861年在一位拉美西斯二世大臣的陵墓里發現。14
盡管這些王表記錄的最晚的法老才到第十九王朝,以后一千多年都是空白,但至少為我們恢復此前古埃及的歷史框架提供了重要材料。加上曼涅托的《埃及史》提供給我們的古埃及歷史框架,至此,古埃及歷史的年代學框架已成雛形。
然而,問題并沒有這么簡單。先說曼涅托的《埃及史》,雖然他在撰寫這部歷史著作的時候距其記述的古埃及第一次統一已有近三千年,但他所能用到的材料畢竟比我們今天距歷史更近。他用到了我們上面提到的王表,外加我們現在已經無法見到的一些神廟中保存的材料。但遺憾的是,曼涅托的著作卻沒能留存下來,早已亡佚,讓我們無法見到其廬山真面目。所幸的是,古典作家對曼涅托的《埃及史》多有引證,這樣他的著作就隨著這些古典作家的著作的存世而保留下來,雖然有點破碎不堪,但有勝于無,總是值得慶幸的。后人想要研讀曼涅托的《埃及史》,就只好到約瑟夫斯(Josephus)、阿弗里卡納斯(Africanus)、辛塞魯斯(Syncellus)等古典作家的著作中去尋找了。因為都是引用,所以這就會帶來一個非常大的問題,即各引用者會斷章取義,根據自己的意愿選擇甚至篡改曼涅托的文字。后世在將不同的引用版本放在一起對比的時候發現,有些內容互不相同。15
除了亡佚造成的缺失之外,曼涅托的《埃及史》還有一個問題至今未能解決。埃及學學者至今無法理解曼涅托當年撰寫《埃及史》的時候是根據什么原則劃分王朝的。為什么將古埃及的歷史劃分成31個王朝?王朝的改朝換代是否由于統治家族的改變?血統的改變?抑或是統治地點的改變?這一切標準在曼涅托的《埃及史》中都無法貫徹。第一王朝和第二王朝共18位法老,似乎看不出他們之間血緣的改變。曼涅托在兩個王朝中各分配9位法老,有點像是平均分配的結果。此外,第十八王朝的第一位法老是阿赫摩斯,而他卻是第十七王朝最后一位法老卡摩斯的弟弟。雖然有人認為第十八王朝的第三位法老圖特摩斯一世并不是前任法老阿蒙霍泰普一世的兒子,但二者所處朝代沒有改變。如果說第十八王朝第三和第四位法老是父子的問題還只是可能的話,那卡摩斯和阿赫摩斯之間卻絕對是親兄弟。是什么標準讓曼涅托在法老血緣沒有任何改變的情況下劃分出兩個王朝呢?難道他劃分王朝的標準中還有一條是一個時代繁榮的開始嗎?如果是這樣的話,第十一王朝法老孟圖霍泰普二世就應該成為第十二王朝的開創者,因為他已經結束古埃及的分裂,將古埃及再次統一起來,并迎來一個繁榮時代。可孟圖霍泰普二世卻依然被安放在第十一王朝之中,致使后人在將古埃及歷史分成四個王國的時候,將第十一王朝一分為二。第十一王朝的前半部屬于第一中間期,而后半部卻屬于中王國時期。
無論曼涅托對古埃及歷史的劃分有多大的問題,因為其劃分已成經典,為人普遍接受,所以想要改變也幾無可能。現在要梳理出令人信服的古埃及歷史年代框架,埃及學學者們需要做出什么天才的構想和勤奮的努力呢?
現代古埃及年代學方法大體有考古的和文獻的兩種方法。雖然兩種方法一直互相補充印證,但無法孤立完成構建古埃及歷史框架的責任,各自貢獻的時期也不盡相同。史前史以考古為主,王朝史則以文獻為主,考古輔之。
經過舊石器時代、中石器時代、新石器時代,然后進入王朝史,古埃及歷史的宏觀框架當如是。石器時代屬史前史范疇,因為沒有文字,所以只能依靠考古來給出大體的時代脈絡。王朝時代開始出現文字,因此也納入歷史,以區別于沒有文字的史前史。埃及史前史只能有個大致的時間,因為到目前為止無論什么絕對年代學的技術也還無法將史前的時間確定得非常精確。于是,古埃及考古學家皮特里首創序列年代學斷代的方法。新石器時代晚期出現陶器,因其為人造產品,故其色彩、工藝、形狀和紋飾都會打上時代的烙印。皮特里根據這些特征將在埃及不同地區挖掘出來的陶器進行歸類,以其典型遺址命名,這樣就劃分了由石器時代向王朝時代轉變的歷史。經過巴達里文化、內伽達I文化、內伽達Ⅱ文化和內伽達Ⅲ文化(第零王朝),然后進入王朝時代。
王朝時代古埃及歷史框架的建立主要還是依靠曼涅托《埃及史》提供的王名順序與古代留下來的王表。這些王表提供了法老的順序和在位時間,這就為通過王名建立可信的歷史框架提供了可能,但王表所提供的時間框架會出現很多問題需要解決。因為根據這些王表建立起來的古埃及歷史框架是建立在這樣一個假設之上的,即這些王表所提供的王名齊全,順序正確,統治時間無誤。如果這些前提條件都毫無問題,那么我們只需將古人留下來的王表按順序排列出來,統治時間一個一個地相累加即可得出整個古埃及從第一王朝到第三十一王朝的時間長度。又因為托勒密王朝與古埃及的王朝前后相接,這樣一直持續到公元后的國王序列就可以與現代人所用公歷納入一個時間框架體系。于是由后向前推,每一位法老登基到死去的時間就完全可以用公元前的準確紀年標記清楚了。然而這只是一廂情愿的美好愿望。古埃及王表存在著很多問題,讓我們無法這樣推算。托勒密王朝因為一直持續到公元后,其時間的推斷誤差較小,拿不準的也就幾年的時間。越往前誤差越大,直到古王國的斷代與其他證據證明的時間相差六七百年之久。
古埃及王表讓我們面臨的第一個問題是,古埃及人沒有一個統一的紀年體系,每一個王表都是單獨成章,既不與以前王表相接,又不管以后王表的承接。王表只將法老的名字堆積在一起,加上各自統治的年限。于是出現兩個問題:第一,王表上前后相繼的兩位法老各自統治時間如果都是15年,加起來就是30年。但前位法老去世到后一位法老登基是否中間毫無間隙卻沒有標明。如果因為某種原因前位法老去世后兩年后一位法老才登基,那他們兩人的統治時間相加就應該是32年,而不是30年。第二,古埃及從中王國開始出現了共治現象,即老法老還在位的時候就將繼任者扶上法老的王位,兩位法老共同治理國家。而共治的情況在王表中根本不予記載。還是用王表中兩個前后相繼的法老各在位15年為例,如果他們共治時間是7年,那么兩人統治的總時間就只有23年。后一個問題尤為重要,因為最初的埃及學學者按照王表的統治時間,從托勒密王朝開始,一位法老一位法老地向前累加統治時間,結果讓人大吃一驚,古埃及王朝的起始年代遠比我們可以想象的要早。比如在布雷斯特德的推算中,第一王朝到第二王朝的時間是公元前3400年至公元前2980年,比我們現在大多數埃及學學者所接受的時間早了四百多年。16
古埃及王表的第二個問題是大多王表都有破損,有的沒有破損內容卻不完整,就是說沒有將所有的法老都記錄在王表上。這樣,給出的歷史框架就不完整,即使所缺時代非常短暫。第三個問題是幾乎每一個王表中的法老的統治時間都沒有得到非常準確的記錄。一位法老統治時間長度的不精確可能只有一年或幾個月,但累積起來構成一個數千年歷史的大框架就會失之毫厘,謬以千里。
要解決這些問題,新的科學的方法是必不可少的。碳14斷代法便是最常用的一項考古年代學技術。只要遺址中發現有機物,科學家就可以用測定其碳含量流失的程度判斷其死亡的時間。其中一個關鍵概念是半衰期。地球上的生命結束時,其活著的時候機體中吸收的碳14同位素開始衰減。衰減到總量的一半的周期是5730年。但該方法斷代并不絕對準確,上下最大可有60年的差異。但這已足夠讓我們對古埃及歷史的時間框架有一個基本的修正。另一種方法是年輪年代確定法。這種方法需要建立一個木質文物年輪的對比譜系,然后根據文物的年輪特征的比較,較為準確地判斷其所系年代。然而,這些方法都只能在已有的大框架下進行修正,單憑這些方法還無法單獨建立起整個歷史的大框架。
建立歷史時期的大框架需要有若干個絕對準確的時間點作為支撐,然后以該時間點為基礎進行推導。如何才能確定這樣的時間點呢?埃及學學者首先使用的是同期年代互證。同期年代互證是指在文獻中尋找與其他文明相關聯的事件,并以此得到古埃及某一法老統治的某一年相當于其他文明某一年的方法。如果與之對比文明的這一年已經確證相當于公元前的某一年,那么古埃及的這一年與公歷的認定也就完成了。古埃及同期年代互證文獻出現在古埃及第十八王朝后半期和第十九王朝。第十八王朝法老阿蒙霍泰普三世于其統治的第十年迎娶了米坦尼國王舒塔爾那二世(Shuttarna Ⅱ)的女兒吉魯西帕(Gilukhipa),而他的繼任者阿蒙霍泰普四世即埃赫那吞又迎娶了米坦尼國王圖什拉塔(Tushratta)的女兒塔杜希帕(Tadukhipa)。這些歷史事件將古埃及的時間框架與兩河流域文明的時間框架勾連起來,讓古埃及的時間有了參照與互證。這些事件都被記錄在阿瑪納文獻中,379塊泥板文書是當時兩地的皇家通信。
另外兩個時間互證出現在第十九王朝拉美西斯二世統治時期。在他統治的第五年,古埃及與赫梯帝國在卡疊什(Kadesh)進行了一次重要的戰役。當時赫梯的統治者是穆瓦塔里二世(Muwatalli Ⅱ)。這場戰役被認為是人類古代史上最大的一次戰車之戰,有五六千乘戰車參加戰斗。之后兩個帝國爭奪該地16年之久,最后陷入僵局,拉美西斯二世在統治的第21年與赫梯國王哈圖西里三世(Hattusili Ⅲ)簽訂了人類歷史上第一個和平條約。雙方對此都有文獻記載,記載中都有具體的統治年代,這樣就將兩者的年表統一起來。時間互證再次成為可能。17
準確時間點的確定還要借助天文現象的文字記錄。兩河流域文明的泥板文獻中有日食的記載,比如阿舒爾丹三世(Ashur Dan Ⅲ)統治的第十年發生過一次日食,經過天文學的推算,這次日食應該發生在公元前763年6月15日。此外兩河流域還有許多金星泥板被發現,盡管其中有些抄本給最初記錄時間的確定造成了一些麻煩,但仍意義重大。古埃及文獻中雖然沒有發現關于日食或金星的記載,但古埃及歷法所依靠的天狼星偕日升的天象記載卻在埃及學學者當中催生出一種新的年代學方法——天狼星偕日升周期年代確定的方法。
古埃及人的歷法將一年分成3個季節,每季4個月,共12個月。每月30天,在每年的末尾加上5天用于節慶。每月3周,每周10天。每年都有一天,當太陽照常從東方的地平線上升起來的時候,消失了很久的天狼星再次出現在東方地平線上,尼羅河水經歷了長時間的靜靜流淌之后也隨之再次越過堤岸,開始泛濫。這一切似乎都像神的召喚一樣那么巧合,于是古埃及人將這一天定為新的一年的開始,這一季節便是古埃及歷法中的泛濫季或
,讀作Axt。然而,像一些其他古老歷法一樣,古埃及歷法所記載的時間并不準確。因為太陽與地球轉動軸的傾斜,真正一年的時間不僅僅是365天,還要多出5小時48分46秒的時間。而在古埃及歷法當中不是短時間可以被發現的,只有經過了幾百年之后人們才發現新年的天狼星偕日升現象不再與尼羅河水的泛濫同步。但這并沒有影響古埃及人按照自己的歷法生活。
天狼星偕日升現象由于古埃及人的歷法每年要少5小時48分46秒的緣故而越來越提前,要想讓該天文現象與上一次發生人們所看到的完全一致需要1460年。這就是埃及學年代學研究中著名的天狼星偕日升周期。該周期最初由愛德華·邁耶(Eduard Meyer)于1904年發現,然后他懷著激動的心情梳理了古埃及人留下來的所有文字材料,試圖尋找古埃及人直接或間接提到天狼星偕日升的記錄。結果他共發現六個這樣的記載。在一位古典作家西索里努斯(Censorinus)的著作中有關于埃及新年第一天出現天狼星偕日升現象的記載,而這一年應該在139年和142年之間。記錄的時間是140年7月21日,但按天文學的計算實際上應該是139年7月20日。有了這個時間,邁耶就將古埃及的歷法與公歷銜接起來。他在古埃及第一王朝杰爾法老統治時代的一個象牙小牌上發現跡象,認為它記載了天狼星偕日升現象,于是進行時間對算。既然139年至142年間埃及出現過此種天文現象,那么上一次出現就應該是從這個年代往前推1460年,即公元前1321年至公元前1318年。再上一次埃及人看到該天文現象的時間就應該是再前推1460年,即公元前2781年至公元前2778年。邁耶分析第一王朝的時間應該更早,那么就再向前推1460年,結果是公元前4241年至公元前4238年。這樣,邁耶就得出古埃及歷法初創于第一王朝杰爾法老統治時期,它的年代應該是公元前4241年至公元前4238年。然而,后來的研究表明,第一王朝最早也不可能早于公元前3100年。如果邁耶的推算正確的話,那第一王朝就要向后推一個天狼星偕日升周期,即公元前2781年至公元前2778年。而這個時間對于第一王朝來說似乎又有點太晚,于是有人提出疑問,這個象牙牌可能記載的并非天狼星偕日升現象。
如果第一王朝杰爾法老的象牙牌作為第一次記錄天狼星偕日升現象還有疑問的話,那第二個記載的應該無疑就是天狼星偕日升。這次記錄的該種天文現象發生在第十二王朝法老辛瓦瑟瑞特三世統治的第七年,觀察地點應該是當時的首都伊茨–塔維(Itj-Tawy)。據此可以推出第十二王朝的時間應該是公元前1963年至公元前1786年。都靈王表記載的第十二王朝共213年,而根據這一天文現象推斷,第十二王朝的時間減少到206年。顯然,這一修正對于整個埃及歷史大框架走向精確意義重大。第三個天狼星偕日升觀測發生在第十八王朝初期阿蒙霍泰普一世統治時期,一般認為觀測地點是當時的首都底比斯。根據這個天文現象,埃及學學者確定阿蒙霍泰普一世在位時間為公元前1525年至公元前1504年。然而,這只是建立在觀測地是底比斯的推測基礎之上。如果觀測地是在孟菲斯、赫里奧坡里或三角洲的其他地方,第十八王朝的整個年表都會因此發生改變,要多出二十年左右才行。18
后來的埃及學學者對天狼星偕日升周期斷代進行了進一步的研究,發現觀察地點的不同對時間的斷定影響很大。但問題是本來古埃及文獻中對這種天文現象的記錄就不多,要想弄清楚它的觀測的準確地點很有難度。一般情況下,只能根據當時都城在哪兒便大體認定觀測地點應該在此。觀測地緯度不同,它的時間會有很大差異。在無法確證某一觀測是否確切的時候,以天狼星偕日升周期推斷時間的做法還需謹慎。
對于新王國時期以后的歷史,我們沒有古人留下來的王表可資利用。除了曼涅托的《埃及史》外,我們還有一個途徑計算新王國時期之后的年代,這就是阿匹斯葬禮。阿匹斯是古埃及人崇拜的神牛。盡管阿匹斯神牛從第二王朝就開始受人崇拜了,但在新王國時期之前記錄很少。該神既有孟菲斯普塔赫神的更新生命的力量,又有人們堅信死后成為奧西里斯的阿匹斯的傳統。法國埃及學專家奧古斯特·馬里耶特(Auguste Mariette)于1851年在薩卡拉發現了塞拉皮雍(Serapeum),即阿匹斯神牛喪葬神廟與陵墓。六十多個神圣動物喪葬陵墓陸續被挖掘出來,其中的祭司石碑銘文對阿匹斯神牛死去時的年齡及出生年都進行了詳細的記錄,這對于新王國時期之后的年代學特別是對于第二十二王朝以后的年代框架的建立意義重大。
年代框架還有待完善,然而,即使是完善的框架,對于古埃及歷史的研究而言也才是為高樓大廈奠定了堅實的基地,以后的工作還有很多。政治史、經濟史的研究,神系的梳理,日常生活的復原,都需要考古成果和文字文獻作為基礎。古埃及神廟、陵墓及石碑上的銘文都是歷史研究的第一手資料。金字塔文、棺文、亡靈書、政令以及刻寫在大臣陵墓中的傳記銘文也都為豐滿古埃及歷史做出了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