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栽送走了溫虞，便步履匆匆地趕回了涼亭。

此時涼亭周邊密布的紅色紗帳已經被撤下，空氣中的異香雖然還在，但是比起之前已經消散了不少。

云栽一走到庭前，就雙膝跪地，求饒道：“殿下饒命，奴婢不知溫小姐會如此冒犯......”

云栽嘴上說著饒命，內里卻是在咒罵蕭姝的喜怒無常。

要不是他刻意挑釁，溫虞那樣好脾氣的人，怎么可能隨意打人？

蕭姝可不知道云栽的內心戲，就算知道了，他恐怕也不會在意。

他素手撥弄著面前的香爐，手上握著的銀柄隨意搗弄香爐中的香灰。

他沒有搭理云栽的請罪，反倒提出另一個問題，“今日這返魂香是不是淡了些？”

云栽不明所以，甚至覺得蕭姝的病更重了。

這返魂香雖是皇帝賜下的，但絕對算不上什么好東西。

不過輕輕嗅上兩三口，就可叫人心生燥郁，就算是再心平氣和之人，怕是都要叫怒火攻心。

日子久了，還會侵蝕人體，使得人暴躁易怒，減短人的壽命。

沒見剛才在幔帳之外的溫虞還算鎮定，一到帳內，不過三言兩語就動手打人了嗎？

云栽沒來得及回話，站在蕭姝身后的太監卻是回道：“今日的分量是按照往常的份額來的。”

蕭姝輕笑：“是嗎？本宮怎么覺得還不夠呢？”

“那便在以往的份量上再加兩勺吧，省的上面那位又派幾個眼線來看著我。”

云栽能感覺到蕭姝的目光移到自己身上，身體止不住地渾身顫抖。

她要是早知道會被皇帝派來監視蕭姝，她還不如直接死在宮里。

不對，她要是早知道要來伺候蕭姝，就應該在穿越之初就一頭撞死在宮墻之上。

云栽緊咬舌尖，強行鎮定下來。

她還有機會，對，還有溫虞，只要調到明昭皇后溫虞身邊，她就還有機會。

想著，云栽開始為溫虞說好話，“溫姑娘一向溫婉和順，想來剛才是受了返魂香的影響才會對殿下動手。”

蕭姝抬手摸了摸自己臉側的紅痕，似笑非笑道：“是嗎？”

蕭姝想到他在溫虞臉上看到的神情，怎么都不相信她會是一個溫婉和順的人。

在旁人面前的溫虞是何等模樣的，蕭姝不清楚，只是在他面前，溫虞的一舉一動都不像是外界傳聞那般溫順。

相較于溫和順從的綿羊，溫虞更像是一只狡猾的狐貍。

武力低的只能通過溫和示人，才能活下去。

可狐貍到底是狐貍，稍有不注意，就會奮起咬人。

蕭姝想著，笑道：“本宮看你那神仙也不怎么準啊。”

云栽聽著蕭姝的笑言，身體下意識地抖了起來。

上一次，他就是用這個語氣，直接下令殺了三百余人。

云栽直到現在，睡前還是能回想到那日的血腥場景。

她這次出宮，名為陪嫁，實際上就是負責監控蕭姝的眼線。

要不是她及時投誠，還將假托夢中得神明點化，言明寧國公府表小姐溫虞是未來厲帝的皇后。

要不然，她怕不是也要走上那些眼線的老路，和她們一起共赴黃泉了。

云栽低垂下的眼眸中閃過喜悅，還好在死前，她找到了逃命的機會。

明昭皇后溫虞，大周歷史上唯一一位頗具盛名的賢后。

少女時期和長公主蕭姝交好，后來更是被蕭姝引薦給當時還流落民間的厲帝，和厲帝濃情蜜意，恩愛非常。

溫虞此人，對于大周皇室來說，就好像是誘捕器一樣，無論是年少時備受昭華公主青睞，還是后來備受厲帝寵愛，都堪稱是奇跡。

可以說，她在位的那十年，是整個大周上下最安定的十年。

只可惜，好人不長命，厲帝登基后的第十年，明昭皇后病逝，厲帝大開殺戒，一個本該蒸蒸日上的朝代以直線下滑的趨勢迅速衰弱。

只是，云栽想到剛才溫虞打出去的那一巴掌，覺得自己好像把那蒸蒸日上的十年都弄沒了。

片刻喜悅之后，云栽心如死灰地跪在地上，只等著蕭姝一聲令下被賜死，卻聽蕭姝神明莫測道：

“雖然在小細節上不準，但你那位神仙還算有能力。”

云栽瞬間打起精神來，只聽蕭姝道：“本來以為只是個嬌嬌弱弱的無趣美人，哪想到還是個會咬人的。”

“本宮看你倒也算喜歡她，既然這樣，你不如去她身邊服侍。”

云栽哪里想到自己的求生之舉現下還會有意外之喜，只要能離開這個瘋子身邊，就是要她去住狗窩她都愿意。

她當下應承道：“是，謹遵殿下命令。”

云栽努力控制著自己僵硬的手腳，心中全是自己得以保全性命的喜悅和忐忑，一點點慢慢地移出亭子。

云栽匆匆離去，自然不知道蕭姝身后的太監臨疆看著她離去，輕聲道：“殿下莫不是相信了云栽的話？”

蕭姝鳳眼微闔，“本宮從來不信鬼神之說。”

他腦海中浮現出溫虞眼角那滴淚，只覺舌尖微甜，“只是，那位表姑娘確實是有些奇異之處。”

“今日那香很濃，本宮的頭卻是不如往常那般痛。”

臨疆眼中閃過喜悅：“那位竟然舍得將解藥放出來做餌？這樣看來，即便是天大的局，也值得殿下闖上一闖了。”

蕭姝深吸一口氣，空氣中熟悉的香料幾乎要把他整個人淹沒。

“是值得闖，”蕭姝喃喃道，“只是本宮看著，這卻不像是局。”

他回想起剛才溫虞面對旁人說閑話時的表現，嗤笑道：

“我那位叔叔最是狠辣，他不會蠢到派出來一個這么愚蠢的暗探出來。”

蕭姝如是說道，臨疆卻是看著蕭姝打趣道：“老奴倒是感覺殿下是對這位表姑娘有些興趣。”

“不過還是要去查一查的，不是那位的暗探最好，萬一是了，她現在這個身份，也好處理了。”

溫虞可不知道自己在蕭姝那里又得到了一個愚蠢的頭銜。

她正因為自己打了蕭姝一巴掌焦慮不已，最后還是想著先去和自己最大的靠山——寧國公府的老夫人通個氣。

或許老夫人能看在自己在她老人家身邊侍奉多年的份上，救自己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