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的指尖懸在洛光墜上方,蒼老的手背上青筋微突,指腹帶著薄繭。
“少爺,老奴這雙手,當年沒能護住你爹娘,今日總要護住你留下的念想。”他低聲呢喃,聲音里裹著化不開的澀。
他右手指尖劃破,幾滴鮮血滴在洛光墜上,左手迅速掐訣,瞬間,一股刺眼的藍光從墜子里面迸發出來,將洛光墜包裹在里面。
福伯將墜子舉在許軒胸口處,然后手收了回來,而洛光墜懸在了許軒的胸口面前。
而后,那股包裹洛光墜的藍光迅速擴大卷住了許軒整個人。
福伯見狀閉上了眼,雙手迅速結了個復雜的印訣,指尖在許軒面前畫了個圈,口中念念有詞。那是沈家特有的咒法,每個字都像從歲月深處撈出來的,帶著厚重的塵土。
起初并無異象。洛光墜依舊是那枚冰冷的墜子,仿佛要將十幾年來的寒意都鎖在里面。
福伯額頭滲出細汗,喉間的咒語越發急促,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在墜子里沖撞,像困在牢籠里的野獸,既想掙脫,又帶著深深的戒備。
“沈家守印人在此,奉先主令,解洛光之封——”他猛地睜開眼,聲線陡然拔高,雙手再次掐訣。
“嗡——”藍光流動起來,圍著許軒瘋狂的轉,洛光墜也拆分成了數份,飄浮在空中——封印開了。
福伯長舒一口氣,他望著懸浮的洛光墜老淚縱橫。他知道,這不僅是解了洛光墜的封印,更是解開了他這壓在心頭十幾年的沉郁。
“老爺,夫人,”他對著玉佩深深一揖,聲音哽咽,“你們看,光墜開了,沈家的根,還在。”
洛光墜輕輕晃動,藍色的光點閃了閃,像是在回應。
許軒被藍光包裹著,意識開始模糊,封印開的一瞬間,內心深處的記憶碎片逐漸拼湊在一起。
一個個熟悉而陌生的畫面相繼浮現在許軒眼前,都是小時候雞毛蒜皮的事,那些畫面如走馬燈一般一閃而過,最終定格在了一場大火前。
大火像活過來的猛獸,舌舔著雕花的梁柱,將朱紅的窗欞啃噬得焦黑蜷曲。熱浪裹挾著濃煙撲面而來,許軒的視線被灼得發痛,只能模糊看見幾道身影在火光里掙扎。
那時候許軒只有三歲,小短腿在滾燙的青磚上跌跌撞撞,手里還攥著母親剛塞給他的桂花糖。糖紙被火光照得透亮,融化的糖漿順著指縫往下淌,黏糊糊的,可他顧不上擦。
他只知道熱,知道怕,知道爹娘被那片紅通通的黑乎乎的東西困住了。母親方才把他往門外推時,鬢邊的珠花蹭過他的臉頰,涼絲絲的,轉眼就被身后的熱浪烤成了模糊的影子。
“娘……”他奶聲奶氣地喊,聲音細得像根線,剛飄出去就被火舌卷走了。父親高大的身影擋在門口,后背的衣服已經燃起來,像披了件跳動的紅披風。許軒看見父親朝他擺手,嘴巴動著,可他聽不清,只看見那只曾把他舉過頭頂的大手,此刻正死死撐著燒得焦黑的門框,指節都在發抖。
濃煙嗆得他睜不開眼,小小的身子被福伯半抱半拖地帶走。他懷里的桂花糖掉在地上,“啪”地摔成了兩半,很快被蔓延的火星舔舐成了一灘黑漬。許軒扭頭去看,視線里最后留下的,是兩道相依的身影。
“爹……糖……”他還在咿咿呀呀地哼,小胳膊小腿拼命往回掙,直到福伯用布巾捂住了他的嘴,溫熱的淚水滴在他的后頸上,混著汗水,黏得人心里發慌。
那時候他可不懂什么叫生離死別,只記得那天的火真亮,亮得像要把天燒穿;記得爹娘的影子在火里晃啊晃,最后變成了飄起來的黑灰;記得胸口那個發燙的洛光墜,硌得他小小的身子直哆嗦,卻又奇異地讓人覺得,好像有什么東西,跟著他一起逃出來了。
突然,許軒眼前一黑,身后像是被人狠狠的拽了一把……
那是更小的時候,他被裹在柔軟的襁褓里,躺在母親懷里。窗外是靜謐的庭院,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母親腕間的玉鐲上流轉。父親坐在一旁,手里把玩著那枚完整的洛光墜,藍光在他掌心明明滅滅。
剛剛大火時的場景,許軒看不清父親的具體模樣,現在,他看清了,不是許蒼瀾。
“這孩子,眉眼像你。”母親的聲音軟得像棉花,絕美的臉龐溫柔的看著他,“好像性子還有點固執,方才抓著光墜不肯放,倒像是跟它認親了。”
父親低笑起來,伸手戳了戳他的臉蛋,指尖帶著涼意的洛光墜:“沈家的血脈,自然認主。等他長大了,這光墜就得交給他守著。”
“守著守著,又是一輩子……”母親的聲音輕了下去,“我只盼他平安,哪管什么家族責任。”
許軒在襁褓里咂了咂嘴,小手胡亂揮舞,恰好抓住父親的手指。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覺到,父親掌心的洛光墜輕輕一顫,像有生命似的,往他手心里靠了靠。
畫面又開始旋轉,碎片變得越來越多——他騎在父親肩頭逛燈會,手里的兔子燈映亮了父親的笑;母親坐在廊下教他認洛光墜上的紋路,說那是沈家的根;福伯端來剛熬好的蓮子羹,看著他把勺子打翻在光墜上,急得直跺腳……
這些被遺忘的溫暖,混著剛剛大火的灼痛,一起往他心口鉆。
許軒的意識逐漸回歸本體,他的思維開始活絡起來。
雖然這些的畫面感非常真實,但還是蓋不住許軒懷疑的本性。畢竟他還在被許蒼瀾送出許家的憂郁之中,這墜子的秘密也是他想知道的。
他想起許蒼瀾以前看他的所有眼神,有心急,有生氣也有柔和,還有眼底那縷很難被察覺的愧疚之色。
福伯一直盯著他,見狀猛地往前湊了半步,聲音發緊:“少爺?您醒了?”
藍光漸漸淡了下去,重新凝成洛光墜的模樣,靜靜躺在許軒胸口。他緩緩睜開眼,眼神不再是之前的茫然,而是蒙著一層水霧的清明。
他看著福伯,嘴唇動了動,發出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福伯……”
這聲“福伯”,和小時候奶聲奶氣的喊法不同,帶著十幾年的光陰沉淀,帶著失而復得的珍重。
福伯渾身一僵,猛地別過頭,用袖子捂住臉,肩膀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
“當年的大火是怎么回事,我又怎么會在許家長大?”
過了一陣子,福伯轉過身,將整個事情大致講給了許軒聽。
原來,事情的起因竟是洛光墜,它不是什么上古寶物,沒有戰斗力沒有防御能力,但它卻逐漸成了沈家的底蘊,因為它是讓沈家迅速強大的根本。
據說它是每代沈家家主和族老在坐化前用全身修為和秘密融合而成。可以助沈家的后代靠它迅速提升自身實力。
當年許軒的父親就是用它逐漸站上了九大家族之巔。后來洛光墜的事被說漏傳出,其余家族聯合對沈家布了一個死局。
當時許軒的父母其實是可以逃出來的,但他們沒有這么做,而且那場大火燒得詭異,無法用修為抵擋,反而會啃食修為,越催動修為反噬越大。
他們拼命散發修為護住許軒,將他安全送入福伯手中,而他們自己卻是窮途末路。
至于許軒后來為什么在許家,福伯說也得怪他,沈家都被大火圍住了,許軒又沒有修為,為了將他安全帶出去也撒開修為極力護住許軒,但到最后一刻他暈了過去。
待他在廢墟中醒來,手中只有半塊燒焦的破布,現在想來應該被許蒼瀾收養了去。從此他就開始尋找沈家舊部,直到今天遇見了戴著洛光墜的許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