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軒指尖已經把洛光墜攥得發(fā)燙，金屬邊緣在掌心硌出一道紅痕。方才記憶翻涌時的灼痛感還未褪去，他望著福伯鬢角新添的白發(fā)，喉間發(fā)緊。

許軒轉頭想詢問老趙兩人，卻正好撞見他倆的目光落在許軒胸口的洛光墜上，那眼神里有驚訝，卻無意外，仿佛早已知道這枚墜子的分量。

他心頭一動，索性挺直脊背，直接問道：“趙叔，你跟著家主快二十年了吧？他……你們都知道是嗎”

老趙握著刀柄的手緊了緊，黝黑的臉上掠過一絲猶豫。

阿木搶先打圓場，搓著手笑道：“少爺這話說的，我們只知道您這墜子的重要性，其余的家主大人也沒跟我們說過啊。”

事實上，他們都知道，因為當年那場大火許家就有所參與，知道許軒身世的只有許家參與者的極少部分，老趙和阿木就是其中兩人。

許軒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洛光墜上的符紋，眉毛都快擰成一團了，問道：“當年許家也是其中之一吧，為什么知道身世又不殺了我呢？”

老趙和阿木沉默片刻，喉結滾動著但沒出聲，都在心里嘆了口氣。

有些事，不是他們做護衛(wèi)能知道的。

許軒的指尖開始發(fā)顫，那些被他忽略的細節(jié)此刻如潮水般涌來，他又想起了許蒼瀾那復雜的眼神，他現在也分不清許蒼瀾現在在他心里是什么身份。

仇人嗎？但他將自己撫養(yǎng)成人，恩人嗎？但他似乎參與了那場滅族的行動，干爹嗎……瞬時間，好似有無數身份在許軒心里掠過，原本緊皺的眉頭又緊了幾分。

“我記得小時候少爺被林家二公子搶去了墜子，家主向林家施壓，不僅歸還了墜子還狠狠的薅了林家一把。”老趙壓低的聲音從一旁冒了出來。

許軒已經不記得這件事了，小時候的種種他能記起來的少之又少，最深刻的就是身體疼得厲害的那晚。

阿木在一旁輕輕點頭，帶著點復雜的情感道：“少爺，不管你的身世如何，您永遠都是我們許家的三少爺。”他頓了頓，還想說點其他的，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許軒的胸口像是被巨石壓住，喘不過氣來，自從洛光墜解封，迷失的記憶占據意識之后就有這種感覺。

他忽然想起離開許家之時，許蒼瀾站在堂上的背影，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鬢角的白發(fā)比去年又多了些。當時他只覺得委屈，此刻心里又無比沉重。

“那當年圍攻沈家的，都是哪幾個家族？”他心里基本上有個猜測，但深吸一口氣

福伯的臉色瞬間沉如鍋底：“自從那場大火過后，老奴也私下調查了一段時間，基本上查到了點皮毛，那群老狐貍藏得很深，沒那么容易查到些有用的，老奴只知道那時候宋蘇兩家跳得最兇，下手最重，而且他們還有可能勾結了邪修，當年那場大火不是普通的大火，吞噬人修為的火老奴也是第一次見，怕是只有邪修才有這手段了。”

許軒聽著心里又一沉，覺得馬上就要躁到暴走了，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伸手摸向腰間的布袋，那里面是一個精致的小木盒子。

“對了，”他掏出并打開了盒子，那拳頭大的果子泛著粉白光澤，果皮上的紅紋像血管般細密，“這是二哥給我的靈果，對修行破境大有裨益，只是……”

話沒說完，其余幾人的臉色同時變了。福伯一個箭步沖上來，粗糙的手指幾乎要碰到果子時又猛地縮回，眼神里滿是驚怒：“這么大的靈果老奴也沒見過多少，估計價值不菲，但是……這里面怎么還有魔氣？”

老趙也湊過來，鼻尖幾乎貼到果子上，眉頭擰成疙瘩：“對，就是魔氣！很淡，應該只有一絲，但少爺才啟竅境，若是食了這有魔氣的靈果恐怕會誤入歧途啊，二少爺怎么會給您這個？”

許軒愣住了，許昊澤向來對他溫和，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所以經常出去游歷，每次回來都會給他帶好多他沒見過的東西。

那云根葉也是許昊澤帶回來他慢慢開始喜歡喝的。

“你們確定？”許軒盯著盒子里的靈果除了旺盛的靈氣外，還有股想一口吞掉的感覺，沒有感覺到那里有異常。

“少爺，您才啟竅境，感覺不出來很正常，這一絲魔氣只有我們融靈境才能察覺到，而且吸收了對我們也造不成什么大的影響，但這靈果只有融靈境以下吃了才有用。”福伯站在旁邊猶如一個教書先生一樣解釋道，“憑少爺這修為，吃了雖然可以跨入通脈境，但對您是后患無窮啊，可能下一秒就要入魔了。”

旁邊的老趙和阿木也開始勸說道。融靈境以下的修士對這些靈力充沛的東西都本能的帶有一種特殊的沖動，他們之所以急著勸說許軒，是因為他眼中的貪婪之色都要噴出來了，仿佛下一秒他就會咬下去。

這時，許軒胸口的洛光墜突然迸發(fā)藍光，一道細如發(fā)絲的藍線順著他的指尖纏上靈果，一縷淡淡的黑氣從果皮里被逼出，剛飄到半空就被藍光吞噬，發(fā)出細微的“滋滋”聲。

許軒只覺一股清涼氣流順著手臂涌入丹田，流向靈竅，隱隱有往上沖的勢頭。經脈里像是有無數條小溪在奔涌，帶著酥麻的脹痛，卻又舒暢得讓他想嘆氣。

他才發(fā)現他竟然可以用心念，命令或者說操控洛光墜，雖然不能讓他發(fā)動攻擊什么的，但悟道破境或者鎮(zhèn)壓吸收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還是可以的。

福伯眼睛一亮，撫著胡須心想道：“這是洛光墜吸收了魔氣！”

看來少爺已經掌握了催動洛光墜的功夫。他心里暗想著，又高興的說道：“魔氣已除，這樣少爺就可以吃了這靈果了，就這靈果的靈氣應該可以讓少爺達到通脈境兩三階道印的樣子。”

看到魔氣被洛光墜吸收了，老趙和阿木也松了口氣，剛剛看到許軒的眼神，他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要是許軒咬下去魔氣滲入到體內，導致他入了魔道，他們回去可受不住許蒼瀾的怒火。

確認了果子里都是純凈的靈氣后，許軒在其余三人的目光中吃下了靈果。

果肉入口即化，一股溫熱的靈力瞬間順著喉嚨涌入丹田，比之前被洛光墜引導時洶涌百倍，呼吸間，體內的丹田就沸騰了起來。許軒趕緊開始打坐，運行心法引導靈氣，之前感覺到的氣脈虛浮已經不存在了。

看到許軒吃下靈果要開始沖境了，其余三人都心領神會后退幾步以三角形的防御陣型把許軒護在中間。

許軒的丹田里愈發(fā)沸騰，洛光墜也自行展開釋放出藍光，將許軒籠罩其中。他開始重復運行心法，靈力在經脈里無休止的奔騰。有時候還會發(fā)出“噼啪”的輕響，這種響聲也只有他自己能聽見罷了。

時間開始流逝，許軒的第三處靈竅亮了，丹田也沒有之前沸騰了，那種燥熱的感覺讓許軒臉都通紅發(fā)燙。

第三處靈竅亮起后不久，他感覺體內忽然出現了一面屏障，感覺不出來在什么地方，像是在胸口，但仔細感受又像在腹部。

這面突然出現的屏障讓許軒堵得慌，心緒也不由得亂了起來。這時，一股清涼而溫和的感覺迅速流露全身，不一會那面屏障就消失了，酥麻的感覺讓許軒連腳趾都扣緊了。

靈力又開始在體內順暢的奔騰起來，開始流入軀干的幾處靈竅，看起來是三處靈竅有亮起的起勢。

靈氣就如流水，那三處靈竅就如同盛水的容器，看著那三處靈竅逐漸點亮，許軒的嘴也微微勾起，停滯了三年的啟竅境終于破境了。

在他破境的時候，外面跟他體內可是截然不同。在那股清涼的感覺傳遍許軒全身時，洛光墜的藍光收了起來，露出里面發(fā)這金光的許軒，在其余幾人的目光中，許軒跟一個小金人似的，看起來都能賣不少錢。

隨著他通脈境第一處靈竅點亮，一個餅狀大小的光球浮現在許軒胸前開始順時針旋轉，然后是第二個，第三個，這就是靈竅反映出來的道印。

福伯看著許軒欣慰的笑著，老趙和阿木也露出欣喜之色，但更多的是復雜的眼神。破境進行到這里，基本上就算成功了，后面再繼續(xù)引導體內靈氣順暢流通即可。

待許軒睜眼，天已經黑了，他身旁還有個燃起的火堆。許軒站起身，活動著筋骨，骨骼發(fā)出一連串清脆的響聲，感覺全身都充滿了力量，白天趕路的疲憊感也消失了此刻的他感覺活力滿滿。

“少爺，您醒了，剛破完境要不要吃點東西？”福伯蒼老的聲音里帶著難掩的笑意從一旁傳了過來，他手里正往火堆里添著枯枝，火星子噼啪的跳著，映得他滿臉溝壑都染上暖光。

“暫時不用，老趙和阿木呢？”許軒活動著手臂問道。

“他們去周圍巡查了，那個趙小子剛走不久。”福伯添完柴，抬頭向西北邊的林子指了指。

“對了福伯，我在沈家的名字……叫什么？還有我的原生父母。”許軒復雜的望著福伯猶豫了一下問道。

說道這里，福伯抬頭眼睛微瞇，像是在回憶什么重要的事情。

福伯枯瘦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自己腕間一道淺疤，面前的火堆噼啪炸響，將他的影子投在身后的空地上，忽明忽暗間，聲音里裹著陳年的暖意，像浸在溫湯里慢慢舒展開來：

“老爺的名諱，是沈硯臨。”他頓了頓，仿佛在舌尖咂摸這三個字的分量，“‘硯’是沈家祖輩傳下來的字，取‘以文載道、以心為硯’的意思；‘臨’字是老夫人當年定的，說老爺性子沉穩(wěn)，能臨危不亂，撐得起沈家的門楣。”

說到這兒，他抬頭望了眼許軒，語氣軟了幾分，像在講什么稀世珍寶：“夫人閨名姚婷，如‘婷’一般，像畫中仙女一般，您小時候還愛纏著夫人，若是老爺，您就會盯著他傻樂呵。”

火光映在福伯眼底，漾開一片渾濁的亮：“至于您，少爺，您叫沈硯舟。”他特意加重了“硯舟”二字，聲音里帶著老人才有的鄭重，“這名字是夫人懷著您的時候，夜里趴在老爺書桌前想的。她說‘硯’字連著根，不能丟；‘舟’呢，是盼著您像水上行舟，遇著驚濤駭浪也能穩(wěn)穩(wěn)當當，載著沈家繼續(xù)前行。”

他低頭笑了笑，皺紋里都盛著回憶：“那時候夫人總摸著肚子跟老爺念叨，說等您長大了，要教您在船頭刻沈家的家訓，說這‘舟’字啊，不僅要載著沈家的過去，更要載著您自己的日子，平平安安，順順當當……”話音漸輕，尾音被風吹散在火堆的暖意里，倒像是怕驚擾了那些溫柔的舊時光。

許軒聽聞，沉默了。